正式面见上杉家此任家督上杉景胜,这位外间传言沉默寡言,喜怒无常,性情坚韧的大名,我的心里却不会过多紧张,因为上杉家第一家老那位年轻英俊不凡的‘爱与正义’的武士直江兼续已与我结成莫逆之交,我相信这份情义就算以整个天下大势对抗也义不容辞。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位俊朗不凡博学多识通晓中国古文化的智将终因‘义’而挺身而出走向与天下大势对抗之路,从而一手点燃了‘关元合战’的导火线,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自步入正殿后,我的心情异常平静,犹如古井不波,感受着周遭的房舍布局规划,朴实而庄严,可以说春日的四层大天守内的布局延续着上杉谦信时代的一定风貌,曾经席卷整个越后国的‘御馆之乱’并没有损坏他原有的形象。依旧保持着他原有的风貌。只是走廊间的几幅屏风画轴却是绘画着出自《源氏物语》以及《三智抄》中的选段人物以及文字,字体纤细而阴柔,在如此庄严肃穆的殿堂中出现似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如果这些字画果真是出自女性之手笔就太奇怪了,这时代女性没有地位,平民家的女子12岁结发就会被嫁出去,大名家的女子也只是作为政治婚姻的筹码,在这个男权社会,很难想象一位大名正式办公之地会有女性创造的艺术作品出现。
来到正厅终于见到了上杉家家督上杉景胜,三十多岁的样貌,端然跪坐于主位,一身锦绣长袍,方字脸,浓眉紧锁,鹰钩鼻,下唇紧闭,一脸的坚毅,整个人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愧是跟外间所传言的一样,面相阴沉、严肃,不苟言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不好相处的家伙。
上杉景胜下首左右排列跪坐着五六名家臣,依次是北条高广、斋藤朝信、上条政繁等三名秃顶式发型的男人,离他最近身份最为显赫的自然是直江兼续,此时见我觐见不由微笑向我轻微点点头以示鼓励。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向端坐在上首的上杉景胜施礼:“真田家次男,真田信繁奉命前来上杉家效力,望上杉大殿接纳。”我恭恭敬敬说。
上杉景胜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点了下头,算是认可,旁边的直江兼续示意我于他身边坐下。
时已2月初,北国风雪已有停息之象,按惯例下月初便可冰释雪融迎来北国的春天。越后国久经战乱,国力已不复谦信时代的繁荣,人民生活困苦。好在直江兼续的主持下励精图治大力发展农耕开拓荒地,开发特产品青苧(青苧:一种植物,其根茎是带有香味的纤维,在当时木棉尚未普及的日本战国,人们常用青苧制作布匹、衣服、纱帐,曼帘或是香料的材料),给商家以实惠鼓励商人投资,透过种种内政手段使人民的生活大有起色,但却为时尚短,如果能够多给直江兼续两三年时间治理内务,或许越后未来的繁荣会超越谦信时代也说不定。但是,身处乱世和平安乐都不会太长久。
局势因‘清州会议’时左右着织田家大权的羽柴秀吉与柴田胜家之间的政见不合,双方矛盾愈演愈烈,起先尚在互通书信做口头之争,而后逐渐升级为兵戎相见,不死不休之局。
天正十年(1582)12月羽柴秀吉乘北国大雪,胜家难以出兵之机率军由京都出发,降胜家属城近江长滨城。其后冒风雪进军美浓,围困了信孝的歧阜城,在信孝交出人质后班师。柴田胜家接到近江,美浓的战报后,苦于道路积雪无法派兵支援。但同时柴田胜家并不想坐以待毙,向多家大名与昔日同僚送去书信,企图建立起秀吉包围网,待开春后一齐出兵共伐羽柴秀吉。
收到书信的有其盟友织田信孝,昔日好友泷川一益,四国大名长宗我部元亲,中国霸主毛利辉元,以及数月前才刚刚与之恶战鱼津的上杉氏。
占据着织田信长生前遗留下来最多领地的羽柴秀吉对柴田胜家的这些小动作感到无所谓,因为实力说明一切。
从柴田送出去的书信就可见端倪,响应秀吉包围网的大名寥寥无几,大家都在观望,都生怕一个站错队连累家族和属于各自的财产。
不过,泷川一益于翌年(1583)正月夺取了伊势龟山,峰等数城,防备秀吉南进,间接声援了信孝,正式响应了柴田胜家的号召。
现在摆在上杉家面前的就是,开春后这场注定将会是影响天下大势的战争,本家的路在何方?应该站在哪一边。
今天上杉景胜召开家臣会议的议题就是上杉家的站队问题,这将关系到上杉氏今后的方针政策以及存亡延续。
上杉景胜向直江兼续点了下头(真是个不爱说话的主儿),直江兼续心领神会对众家臣说:“目前局势想必大家都已知晓,羽柴秀吉与柴田胜家间的矛盾已不可调节,开春之后,必有一场决定织田家归属的决战。今日议事,只为本家应支持羽柴秀吉还是支援柴田胜家,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北条高广说:“身于乱世理应顺从强者,我们应该支持羽柴秀吉大人,倾越后举国之兵征讨越前柴田胜家。”
斋藤朝信接口说:“不错,前不久柴田胜家领军尚与我们血战鱼津,双方死伤甚众,已结下不可能化解的仇恨,此时当借助羽柴家之力将其除去。”
上条政繁犹豫了一下说:“只是我们越后周边也不太平,虽然南面已有盟友真田氏,但东方也有造反谋逆的新发田重家,对本家时刻都是威胁,我认为羽柴秀吉与柴田胜家间的争斗我们应两不相帮,借此西面的两大劲敌龙争虎斗之际,我们应一举收复东面的本庄城,讨取叛将新发田重家。”
众人默然,缓缓点了下头,不少人表示赞同,在这个极度重视团体性的日本国,没有比率先平定自己本领的不和谐势力更重要的了。所以上条政繁此言一出,立时得到不少肯定。
直江兼续看了看众人,而后望向主君上杉景胜。
上杉景胜阴霾的双目看了看众家臣最后目光停在我的脸上,双目一凝:“信繁,说说你的看法。”上杉景胜忽然发话。
众家臣立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我,目中充满了不解和惊讶,也许是因为上杉景胜在家臣们面前都基本不讲话而面对今天第一次见到来自真田家人质的我却一反常态而感到好奇吧。
当上杉景胜看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问题来了,当下也不敢拒绝只好应答:“殿下若只想做个偏安一隅的领主那么不妨兴举国之兵全力以赴讨伐柴田胜家以赢得羽柴秀吉的肯定,若殿下想要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便出兵东方平定越后的内乱。”
众人惊凛,无人不感到惊异,还从没有人敢在这位出了名不好沟通的上杉家此任家督上杉景胜面前如此放肆过。
上杉景胜目中精芒一闪说:“为什么如此说?!愿闻其详。”
我微微一笑说:“殿下可听说过来自遥远的大明国古时候吴越相争‘卧薪尝胆’的典故么?”
酷喜中国典故通史的直江兼续望了上杉景胜一眼说:“说说看。”
“吴越相争时,由于吴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由著名兵家大师孙武训练出来的精锐军队,由当世名将伍子胥指挥的大军很轻松便灭掉了弱小的越国。”
众人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讲起传自遥远大明国的典故,只得洗耳恭听。
“越王勾践向吴王夫差称臣,自己也亲身前往吴国鞍前马后侍奉吴王左右,甚至在吴王生病时还亲尝大便以博得吴王的信任。勾践每每夜深人静时便将悬挂于案前的苦胆*一遍,以坚定其坚忍的心志和复国的夙愿。”
上杉景胜缓缓点了下头,示意我说下去。
“吴国在一次次征战中消耗了自己的国力,而夫差后来亦因越国的谋划而迷恋女色不思进取,后又因越国的计谋而诛杀名将伍子胥,致使大厦终倾,败亡于越国励精图治十余年的精锐军队之下。”
“如今上杉家现在的局势也跟那时候的越国一样,我们也要学会坚忍,学会‘卧薪尝胆’因为此时相对于柴田家和羽柴家,他们的国力都远远在我们之上,若上杉家倾全部军力帮助羽柴秀吉征战,前往越前与柴田军决战,那么我们出征的大军能回来多少人?若那时本庄城方面叛军突然来袭我们如何应对?”我向他们望了一圈说:“到那时,即便获胜的是羽柴秀吉,我们在他眼里也不再是什么重要的盟友,充其量转封到一块儿更狭小的领地继续做个领主。”
我喘了口气说:“因为在此乱世,实力才是一切,我们失去了数量足以威慑对手的军队,我们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相反,如果我们拒不出兵只顾平定领内之事,两方面都不得罪,那么我们就得罪他们所有人,任何一个获胜方下一个目标都很可能是我们。”
众家臣都点头表示认可,由此亦可见上杉家臣们的团结,只要是为家族着想的大家都会站在一起。
上杉景胜看着我说:“如何应对。”
“本庄城叛军我们此刻无暇去顾,但我们必须要派军参与柴田氏与羽柴氏的战争,我们也不宜派遣出大军参加正面消耗战,只要能够令获胜方看到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起到的作用,就够了。”
“需多少人?”上杉景胜步步紧*问着。
我一咬牙:“只需八百人的精兵足矣。”
上杉景胜又深深望了我一眼说:“自今日起,晋升真田信繁为上杉家直臣,家老,知行1千石。”
“谢殿下。”我躬身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