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格牵着骆驼到了军马场的门口，把骆驼栓在路边的白杨上，然后背着步枪走向卫兵。
她习惯地向门口的哨兵和走出来的卫兵班长敬礼。
哨兵是一个嘴唇上长着绒绒胡子的年轻战士，回礼以后很标准地保持着站姿，一动不动。
从门卫里迎出来的卫兵班长认得琪琪格，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大姐，好久没过来了，厂里出了新规定，枪支需要交到我们这里保管。”
琪琪格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但是还是微笑着交出了步枪。一个小战士接过步枪，拉开枪栓看了一下说：“保养得不错呀……”话没说完，就让先前的卫兵班长一巴掌拍在头上。
看着小战士委屈的样子，班长也不管他，径直拨通了柯敏的电话说：“柯大姐，来门卫接一个人。”
琪琪格发现了厂里似乎动静不一样，戒备深严。原来可以在厂里自由走动，现在却要一个主任到门卫接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好在实验大楼离门卫并不远。
琪琪格想起在到军马场的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遇上，好不容易遇到的一辆车，还是一辆装满了荷枪实弹的战士的军车。
“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情况？”琪琪格皱着眉头问班长。
班长笑了一下：“也没出什么事，旗里出现了两个红#卫#兵司令部，抢了武装部的枪支，互相开战。事情已经平息了。现在只是戒严而已。”
琪琪格接过班长送过来的开水喝了一口：“什么时候的事，我一会儿还要到旗里去呢。”
班长笑道：“已经没事了。旗里已经让我们接管起来了。”
柯敏没有来，是让一个女兵过来的，女兵也认得的琪琪格，向琪琪格敬了军礼才带着她走向实验大楼。这让小战士十分惊奇，连忙问班长：“这个老乡是什么人，实验大楼里的女的平时傲得鼻子只看得到天，今天怎么这样。”
班长又拍了一下他的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不是一般的老乡，她的老爹没死之前是我们的这个……”卫兵竖起了大拇指。“她八岁就打过仗，十多岁就是骑兵战士，马骑得好，打仗勇敢，还是神枪手。以前剿马匪的时候，骑着白马，所向披靡，是名符其实的英雄。”
“那现在怎么成了老乡了。”小战士好奇地问。
班长很严肃地说：“因为她父亲去世，准备结婚的男朋友在剿匪中牺牲了，所以就复员回家照顾母亲。”
琪琪格听到班长隐隐地说着自己，女战士十分生气要回去教训那个卫兵，琪琪格拉住她说：“走吧，一会儿我还要到旗里呢。”
在接待室里呆了大约半个小时，穿着一身白色消毒服的柯敏才急匆匆地从实验室里出来，见到琪琪格也不废话，拥抱了一下就说：“娜娜，这次真要麻烦你，叶志敏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侄子，你们学校转到地方以后受到冲击，已经停课。学生们都被分到各地方支援建设。我这个侄子不省心，别人管不住，我怕出事，所以托人把他分到你那里。”柯敏说着就笑了：“我这个侄子人长得不错，当我介绍给你的男朋友。”
琪琪格脸一红，没说答话。她有些有些迷惑，虽然她从巴彦的那达慕已经看出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想到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很多，连柯敏这样的人都为了自己的侄子找退路。她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柯敏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乎斯勒虽然偏僻，但是好在没人打扰，过几年，事件平息了，如果我还有能力，就去接你们。”
琪琪格还是担心地道：“如果世界都乱了，我们还能独善其身？”
柯敏摸了摸琪琪格乌黑的大辫子：“乱不了，只是内部的小矛盾，只要不是敌我矛盾，事情很快就会平息，再说这里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是军队。你知道托娅阿姨吗，叶志敏住在她那里，托娅现在是旗工作组成员，就是专门管下放学生的事。你去直接找她就行，接了人尽快回乎斯勒，不要在旗里呆太长时间。”
也不再废话，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到了傲旗，琪琪格对傲旗沉闷的气氛感到了几分窒息。
傲旗的街道上，人很少，人们都是匆匆而过，相互之间很少言语。
一个人坐在空空的学校围墙上的叶子看起来十分落寞。他不高，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没有帽徽的军帽随意放在一边，绿色军装半敞开着，白色的背心倒是十分干净。
琪琪格顺着托娅的手指看到叶子时，被他身上独特的气质吸引住了。那仿佛是一副充满了忧伤的画，让人舍不得打扰。不过琪琪格还是叫了一声：“叶志敏。”
听到叫声回头，一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与沉稳的气质形成巨大反差，让琪琪格有些不适应。不等琪琪格说话，叶子就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叫谢冬娜，是个女英雄，我愿意跟着你到那个什么乎斯勒。”
话语十分平淡，十分理所当然，看琪琪格时的眼神冷静得如一池幽深的潭水。这让琪琪格心里有些不舒服，正准备说什么，叶子突然笑了，笑容就像融化的雪水，但是说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听说你很漂亮，不对，传说中你非常漂亮，现在看来不过是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大姐嘛。”
琪琪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才几岁，敢这样和我说话，你相不相信我一枪毙了你。”
叶子跳下围墙，对琪琪格的威胁不屑一顾，他对琪琪格身后的骆驼发生了兴趣。
“我们要骑着骆驼到乎斯勒？骆驼速度不快，听说你有一匹白马。”
琪琪格穿着传统的蒙古袍，没花，素的黄色蒙古袍。头上戴着有黑纱的平顶帽子，不过黑纱挽在脑后，两只大辫子又黑又粗。面容清秀，只是脸色却因为风吹日晒，缺乏保养，变得黑中带着苹果红。这和在照片中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照片中的琪琪格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军人，确实有迷倒整支部队的气势。但是现在的琪琪格只是一个稍微漂亮一点的蒙古族打扮的女子。
唯一与照片中相同的是眼睛，一双充满了自信和坚毅眼神的眼睛。
叶子对这个比自己大七八岁的女子就少了几分排斥：“你可以叫我叶子，朋友们都这样叫我。再说柯敏是我姑姑，怎么也要避讳不是？”
琪琪格满脸的黑线，这个孩子居然知道避讳，如他所说自己岂不是不能叫谢冬娜？但是不等她有什么动作，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子仿佛在自家的屋里拿东西一样，径直从琪琪格为他准备的包里拿出一件蒙古袍换上，带上了比他的头大很多的帽子，把换下来的军装往围墙上一扔，熟练地骑上了骆驼。“走吧，我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两个人带着骆驼到了供销社，在骆驼背上装满了要买的物资。琪琪格本来以为这个从见面就几乎不让自己说话的小男孩是个话唠。但是上了骆驼才知道，这个家伙话一点都不多，或者叫做根本就不想理人。到底是男子，力气倒是不比琪琪格小，两袋大米很轻松就扔到了骆驼背上。琪琪格知道叶子是个南方人，所以除了面粉以外，还多要了两袋子大米。琪琪格不缺粮票，乌日娜和自己的粮票根本用不完，柯敏的也是，这些粮票平时都在柯敏手里，柯敏用来改善她手下的哪些女兵们的生活。
整整三匹骆驼的物资还是让供销社的人和门口警戒的士兵大吃一惊，不过看到琪琪格背上标准军队用步枪，也没说什么。
最后，连小骆驼的背上都放了两个装满女性卫生纸的带子。琪琪格才和叶子离开供销社。
叶子没有再拿东西，他只有一个瘪瘪的绿书包，连柯敏让托娅带的解放鞋都没要。
琪琪格很奇怪地问：“怎么我买这些东西你不说，一双鞋子你还不要？”
叶子淡淡地道：“你的东西我能通过劳动换。我在托娅阿姨这里住了好几天，鞋子就当住宿费。”
琪琪格对这个家伙有些无奈。低声说：“多大一点屁孩，装什么成熟。”
叶子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就辞别托娅。翻身上了骆驼。
托娅拉着琪琪格走到一边低声说：“这个孩子你别看年纪小，来这里几天，有很多麻烦，你还是小心点。”
琪琪格点了点头。放了十斤粮票到托娅手里才离开。
傲旗，大街上空荡荡地，所有工厂、政府机关，连供销社的门口都有军人警戒。琪琪格知道现在的形势肯定不像柯敏说得那么简单。但是托娅三缄其口。叶子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琪琪格也就不再向在街上巡逻的，有些认识自己，向自己敬礼的连排长打听。琪琪格自己以前就是军人，军人有军人的纪律，她知道不会问出超过卫兵所说的话的消息。
叶子倒是对琪琪格在这只军队的威信感到了吃惊，心里不觉对自己的打算有了几分担心。但是也只是多看了琪琪格两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