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格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直起腰，看见叶子依旧盘腿坐在骆驼背上，没看书，闭着眼睛。这让琪琪格想起庙里的喇嘛。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叶子睁开眼睛看了琪琪格一眼，脸色有些疲惫“就这样一直到乎斯勒？”
琪琪格想起叶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内地汉族男孩，又怎么能够如她一样在骆驼背上睡觉呢。虽然看上去，叶子就是在骆驼背上睡觉也不是很困难，但是休息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过来的。
琪琪格仰头看了一下天气。“现在凉快，我们到中午的时候能够到口肯板，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晚上接着走，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到了。”
叶子喔了一声。琪琪格跳下骆驼查看身后骆驼背上的物资捆绑有没有松动。一边取下水袋和一张很小的毛巾，递给叶子：“我知道你不习惯，但是还是洗把脸吧，刷牙就算了，到了以后再说。”
叶子却没接：“我已经洗过了，你洗吧。”说着指了一下小布包，里面有牙具口缸，一张毛巾系在布包带子上，已经半干了。一个显然用过的水袋也挂在傍边。
琪琪格只好让骆驼停下，取了牙具刷牙洗脸。
叶子下来，坐在沙丘上。这个沙丘算是众多沙丘中比较高的一个，站在这里，绵绵不绝的沙丘如海洋里的波浪一样展现在眼前，一望无际。朝阳在沙丘上反射出深浅不同的红黄色，在澄净的，蔚蓝的天空对比下，有一种震撼的美。
朝阳中的琪琪格也显露出了惊人的美丽。
琪琪格穿的黄色的蒙古衣裙有些旧了，但是还没有补丁，帽子上的银饰在黑纱的反衬下晶莹透彻。辫子解散批开，很长。眉眼清秀，眼睫毛很长，下巴圆润。脸上呈现苹果一样的酡红。
叶子是记得琪琪格的，几年前的琪琪格比现在还要漂亮。在一次汇演上，琪琪格和艾丽跳了新疆舞。那时叶子刚到学校，他没有拒绝姑姑的要求就是因为看到了琪琪格的照片，想起了那场演出。
“记得艾丽吗，艾丽的意思也叫希望。”叶子的眼神离开琪琪格，望着地平线上的太阳。
“艾丽？”琪琪格漱了漱口，用湿毛巾擦着脸。“林业班的？她应该去年毕业吧。”
“她父亲成了反.革.命，她母亲揭发的，两人离婚了。艾丽分在临县，也在一个军垦农场和母亲在一起，她母亲是那里的工作组组长。我还记得你们在汇报演出时跳的舞。”
琪琪格擦脸的手停了一下：“那时候你们在一起？艾丽不是结婚了吗？”
叶子摇头，“艾丽的父亲是湖南人，他在湖南有个妻子，有一个比艾丽大八岁的姐姐。不过因为战争两个人失散，湖南的妻子在解放前夕结婚了，又生了一个小姑娘，比艾丽小一岁。艾丽父亲回湖南探亲，找到了这家人，并把这个小姑娘弄到我们学校读书，和我一个班，姓鲁，叫鲁丽。”
叶子叹了口气：“本来我不想说，但是我不想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艾丽的父亲是西路军的一个干部，被俘后认识的艾丽的母亲，后来一起回到延安，这些你可能知道。他曾经写过认罪书。艾丽的母亲就因此揭发他，他就自杀了。鲁丽知道后放火烧了艾丽家的房子，被抓了起来，但是因为鲁丽家三代贫农，只是意气用事，教育一顿被放了出来。鲁丽放出来后也自杀了，原来一个当官的侮辱了她。你知道侮辱他的人是谁？”
琪琪格心里暗暗吃惊：“谁？”
“就是原傲旗工作组的组长，现在文攻武卫司令部的头。事发后，这个人从学校调走了，谁知道竟然到了傲旗，还是工作组组长。”
“啊？”琪琪格大吃一惊。但是马上怀疑地看着叶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叶子笑了一下，说得十分坚决和直接：“因为我要除了他，现在正是时候，我希望你能在这里等我回来？”
琪琪格手里的水袋和牙具就掉在了地上。虽然琪琪格在叶子说的时候就猜到了一些，但是没想到他会说出来。
她见叶子只是看着远方，便捡起水袋和牙具，略带些颤抖地向挂着枪的骆驼边走过去。
叶子回头看了她一下，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不用拿枪，我不会伤害你。”
琪琪格一个箭步窜到骆驼边，抽出枪，推上膛指着叶子：“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回头继续看冉冉升起的太阳：“因为我不用你相信我。”说着，叶子站起来。
琪琪格后退了一步，手指扣到了扳机上，但是奇异的事情发生。眼前的叶子变成了一个虚影，不，是变成了一个快速移动的影子，快得你仿佛看到四五个人站在那里。不过叶子似乎没有冲过来的意思，只是原地移动了几下，便停了下来，众多的影子合成了一个人。
而此时琪琪格的枪口已经垂了下来。
琪琪格是个有经验的战士，她明白，这种情况就算她开枪也不可能命中，而叶子要向她下手，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看不出来叶子要对自己下手的意思，恐惧也就消失了。冷静下来的琪琪格疑问自然涌上心头。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这里等你，我自己走了你还找得到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告密？”
叶子在沙丘上坐了下来，“因为你看见那本书没有吃惊的样子，因为我认为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说话时他就笑了：“其实你可以不等我，一个人离开。而我既然跟你说了，也很可能不会回来。而如果我是个坏人，你担心的总是还在，没有多大的区别。”
琪琪格愣住了，她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发现确实如叶子说的一样。叶子用性命在赌琪琪格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而琪琪格未尝不能用性命赌叶子是不是个好人。
琪琪格心里有莫名的冲动，她决定赌一次：“行，我在这里等你，天黑之前不会离开。但是我只等到天黑。如果你不回来，我不保证我会说什么话。”
叶子扭头笑了一下。起身只一眨眼就到了十多米外的地方。又闪了两下，就消失在来时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