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子又曰: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子还曰:痛苦的时光往往长久,快乐的时光却总是短暂的。
七天的假期,转眼间便已过去,一切又步入了正规。士兵尽数回营,书吏各归本位,汤鹤武订购的武器漂洋过海,和新聘请的普鲁士教官文森特一起到了遥远而又神秘的中国,方大旗挺着尚未痊愈的棒疮在汤鹤武身边随侍护卫,就连几日前刑场之上险些掉了脑袋的符小东也在脖子上裹了厚厚的纱布,歪着脑袋来到汤鹤武身边伺候。
“快点儿!你们这些猪猡!没吃饭吗?!”
粗犷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的越过窗户,冲进汤鹤武的卧室。
“哦,这个老头儿,真是……真是够粗鲁的……”汤鹤武一边摆弄着衣服上的盘扣,一边轻声抱怨,“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安静一会儿。”
“总爷,您若是不爱听,小的这就去让那老头儿闭嘴?”符小东歪着脑袋,极不适时的上前拍马屁,一旁的方大旗冲他翻翻白眼,就连刚刚来送报纸的小卫士也不禁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符小东不知所措的看看众人,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去啊,想去就快点儿去。”汤鹤武照着镜子抚平黑马褂上的褶子,嘴上轻声催促。符小东得意的一扬脑袋,飞快的跑了出去。汤鹤武瞥了眼他的背影,轻轻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祝你好运,小伙子。”
“什么?猪猡!你敢再说一遍吗?!”文森特粗犷的声音在汤鹤武走进起居室的时候再一次响起,“哦,我想你是疯了!什么?汤?你说是汤让你来的?不可能!你听着,汤不可能说这种话。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我了解我的老朋友,我太了解他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还要训练!看什么看!你们这些猪猡。没错,就是你们,为了他一个人的愚蠢,你们,统统加跑五圈,快!跑起来!没吃饭吗!快!”
起居室里,方大旗把伙夫送来的早餐一样一样摆在汤鹤武面前的茶几上,耿其昌侧坐在离汤鹤武不远的座位上展开手中的报纸。
“大旗啊,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过分呐。”汤鹤武拿起一个馒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想着刚刚的事情。
“适当的调剂而已,不值一提。”方大旗站在一旁,笑着说。
“哦。”汤鹤武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转眼间,两个馒头已经下肚,他端起那碗盛得满满的粥,听着楼下偶尔响起的口令声,和啪嗒啪嗒整齐的落步声,皱了皱眉头,“他们其实真的没吃饭吧?建章啊,我还是觉得刚刚有些过分了,你去和文森特说说,加跑的五圈就免了吧。”(耿其昌,浙江绍兴山阴人,表字建章,现任定海镇总部总兵办公室文案)
正在粗略浏览报纸内容的耿其昌赶忙摇了摇头,道:“总爷,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不如叫小东一齐办了吧?这样也方便些。”
刚刚灰头土脸的跑进起居室的符小东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再做第二次了,别说那固执的文森特老头忒不好惹,就是刚刚楼下那些受他牵连的士兵,也足够把他吓个半死了。尽管他高喊着自己是奉了总爷的口谕前来传令的,但满*场哪里有一个人相信他?总教育所的各级“御用文人”适时的在队伍中传达着‘总爷一向爱兵如子,怎么可能让大家无辜受罚’‘若真的是总爷均令,文森特教官自当遵从,怎么可能违令行事’的思想,诸如此类的言语传开,前来传令的他当场就成了全民公敌,人人喊打了。
众人推脱之间,汤鹤武已经用完了早膳,净面洗手,躺在软榻上,翠儿拿来烟具,伺候他吸上大烟。方大旗和符小东退出屋子,到外面伺候,屋内只剩下吞云吐雾的汤鹤武、贴身服侍的丫鬟翠儿,和给汤鹤武读报纸的耿其昌。
自从汤鹤武从山东归来之后,他对女人便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买了几个丫鬟回来,放在身边贴身伺候,不仅如此,让丫鬟侍寝这种事情近日也多有发生了。翠儿本是那几个丫鬟中相貌较普通、出身又最差的一个,但因为烧得一手好烟泡,受到了汤鹤武的青睐,渐渐成了几个丫鬟的头儿,方大旗却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心机颇重,没有理由,只是一种直觉而已,反正方大旗不喜欢她,也曾多次在汤鹤武面前旁敲侧击说过她不少坏话,但无奈翠儿这丫头实在是“圣眷正隆”,汤鹤武几乎是半日都离不开她,即便她真是个狐狸精,有汤鹤武护着也没人敢把她怎么样了。
耿其昌对这些到没有那么在乎,在他眼中,这满大清朝的将军里,有几个不是双枪的?吸大烟算不得什么。至于那丫鬟,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哪一个没有寡人之疾?不过是宠幸一个丫鬟罢了,一时快意而已,只要别给大家伙玩儿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之类的事情,那便可以了,没必要在这些小节上面多费心思。
所以每日清晨给汤鹤武读当日报纸的时候,他总是能做到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这一点让汤鹤武很是喜欢。
烟瘾过去,汤鹤武的眼中满是亢奋,精神头儿十足。刚刚传好了靴子要下楼转转,就被两个小家伙拦住了去路。
“爹。”三岁的吴达一头扑进汤鹤武的怀里,小脑袋在汤鹤武身上蹭着,嘴上甜甜的叫个不停,汤鹤武笑着低下头,亲了亲这个捡来的宝贝儿子。这个刚刚到营中没几天的可爱的小家伙可是汤鹤武的命根子,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要进来,没人敢拦,就算正得宠的翠儿也得在旁边陪着小心,喊了声小少爷。
五岁的吴冲却没有弟弟那般活泼,小小年纪已经十分规矩守礼,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行礼,“冲儿给爹爹请安。”
“冲儿啊,来来来,过来。”汤鹤武腾出一只手,拉过有些拘束的吴冲,笑道,“不是说过很多遍了,不用这么拘束的。哦,对了,你今年五岁,是该开笔的年纪了,过两天爹就给你请个先生,教你读书可好?”
“是,全凭爹做主。”吴冲乖巧的点头应道。
“这自古以来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当兵的乱世才有出息,文人可不一样,什么时候那都是一样吃香啊。”
“爹,达儿也要读书。”
“唔,你也要读书啊?呵呵。”汤鹤武摸着吴达的小脑袋,宠溺的笑了笑,“读书很苦的,功课做得不好,先生要打你板子,爹可不帮你。”
“达儿才不怕,爹最疼达儿了,舍不得让达儿挨打的。”
吴达一脸的天真,连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耿其昌都不禁咧嘴笑了笑。
“呵呵,对,爹舍不得,达儿还小,过两年再读书也是一样的,不急。”
“不嘛,我要跟哥哥一起读书。”听汤鹤武不肯让他读书,吴达似是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好东西似的,不依不饶,在汤鹤武怀里拧起了麻花,闹着一定要和哥哥一起开蒙,汤鹤武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得点头应下。
“建章啊。”
“总爷,您吩咐。”
“就这两天,给冲儿、达儿请个先生去,最好是举人功名,最少也得是个秀才。严厉一点儿没关系,严师出高徒嘛,学得真本事才是最重要的。这两天就办好,这是大事儿,马虎不得。”
“是,总爷,学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