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一场沉重的对话即将开始。
“雅单达,你才刚回来。”母亲低头沉默了一会,开口说话了,“有一些事情,现在告诉你可能不是时候,但必须告诉你。”这算是她的开场白。
“是什么事情?妈妈。请说吧。”雅单达很认真地听着。
“孩子,我必须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任何不好的消息。”
“妈妈,你们到底怎么了?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无法接受的。”
“是这样的——”父亲说。
“不,请等等。”父亲刚一开口,就被母亲打断了。“雅单达,我的孩子,请相信我,我们都很爱你,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爱你。”
“是这样的,妈妈,我知道。”
“可是,请听我说,人世间总会发生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我们总是在期盼最美好的未来,但上天的旨意我们并不明白。有时糟糕的事临到我们身上,我们会觉得不可思议,无法承受,但也许这样的事不一定完全是坏事,它只是要考验我们的耐力,锻炼我们的意志,好让我们变的更加坚强。”
“呵呵,妈妈,”雅单达勉强地笑着,“你的确在考验我的耐力。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接受任何打击。请说吧。”
父母再次对视了一眼,充满恐惧,母亲的呼吸很急促,她尽量控制着自己,让呼吸变的平静些。她放低声音,直盯着雅单达的双眼,一停一顿地说道:
“维娜——她——死了。”
天哪!空气顿时凝固下来,僵化不变。雅单达的脸色一下阴暗了,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击中他的脑袋。
“维娜,她——”
“她死了。”母亲因说出这个消息反而觉得放下了重担,她哭了起来。
雅单达感到自己将要窒息了,冲天的黑暗铺天盖地倾泻出来,从心底迅速升到头顶,使得他的双眼瞬间变的模糊不清,头脑昏沉沉的。雅单达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水中,无法呼吸,渊暗的狂涛将意志淹没,生命时时都在面临危机,却又无人搭救。
父母不停叫唤着他的名字,但他却听不见。直到过了好半天,他才起死回生般地又听见父母说话了。
雅单达趴在桌子上,父亲告诉他,维娜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她一直在学校里作志愿老师。但地震后,发生了罕见的瘟疫,学生中很多都被传染了,他们把瘟疫带到了学校,结果死了很多孩子。而这其中好些都是孤儿,根本没人照顾,维娜不间断地去照看他们。说到这里,父亲摇摇头,叹息道,“太可惜了。我敢肯定,维娜要是自己生下孩子,她一定是个好妈妈。”
可不幸就是这样降临的。谁都知道,跟瘟疫的人呆在一起,长时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维娜却很执着,她一直都不愿丢下那群可怜的孩子,直到自己也病的无法救治,可怜的死去。
当她被抬着送回家里时,还剩下最后一刻。她的父母哭天喊地求人医治她,但没有一点效果。她最后拿出象牙套和雅单达送她的那本《圣经》,她在里面读到一句话,“那杀身体不杀灵魂的,不要怕他。”
维娜很安慰,她相信虽然身体被瘟疫夺走了,但灵魂将来会复活在天堂与雅单达相见。带着对雅单达的默默思念,她死时很平静,没有任何挣扎。就这样,一个年青女孩为了救援事业将生命定格在了二十二岁。雅单达收到维娜的最后礼物,那个象牙套,《圣经》和一张夹在中间的照片。
对于雅单达来说,维娜的死讯像寒风一样刺入心骨,咄咄逼人。他好想尽情地哭上一场,但心灵的痛楚已使他无法流出眼泪。家里的空气太闷人了,雅单达憋的喘不过气来,他要到外面走走。
凄砺的晚风在他开门那一刻向他袭来。父母很担心他将要干什么,天势已经很晚,他们想陪雅单达一起出去,但他不允许。
雅单达大口大口呼吸着夜晚有些湿润的空气,他又闻到昔日熟悉的野草气息和乡村独有的苔藓味,这些都是从小镇边上的树林里刮来的气味,不禁让雅单达又回想起姑妈家所在的农庄以及与维娜一起散步的一幕幕。仿佛与维娜告别只是在昨天发生的事,她的面孔还清晰可见,她的声音和笑容都还那么亲切。
雅单达无声无息地走在一条小径上,四周一片宁静,他仿佛听到空中正飘荡着一首凄凉淡雅的哭笑之歌:
哭吧!尽管哭吧!
这是一个允许哭的时刻,没人会拦着你。
哭的惊天动地,哭的不醒人世。
让春风带着你的哭声飘过原野,吹向江河,融入大海。
尽情哭吧!哭吧!
然而……
不!你要笑!
大声的笑。
笑的天翻地覆,笑的你死我活。
笑到肚子疼,笑到在地上打滚。
笑吧!
让哭与笑在空中对峙,让哭与笑在海中相撞。
哭与笑注定了人生的不平凡。
然而,笑吧!
雅单达的眼前不停出现维娜的身影,那样楚楚动人,但不可触摸,只能静静地观望。他觉得维娜正对着他笑,她被打扮的庄重高雅,一身白色婚纱已经穿在身上,头顶一项精美华冠。她在教堂长长的红地毯上出现了,父亲的胳膊被她戴着白色丝纱手套的手挽着,她款款走来,没有朝身边的人群致意,她的眼神看似激动而充满幸福,成为雅单达的妻子是她最美的愿望。她笑容可掬,举止既不过分妩媚,也不张扬失态,而是那样的大方得体,仪态万千。她迷人的双眼看向地毯另一头的新郎,虽然相隔较远,但也能感觉到情意绵绵。
当来到雅单达身边时,维娜向他轻轻伸出了一只手,显得高贵而纯洁。雅单达也同样步履庄重,可是当他的手即将触摸到维娜的那一刹那,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维娜消失的无影无踪,教堂和满座宾朋不翼而飞。雅单达的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着,却抓不住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