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单达要回家了,他听说父母已经又般回到自家的小镇,住在一套简易的临时住所里,虽说简易,但总还有个家,雅单达对此新家充满期待。他无需准备行李,因为他此时的全部家当就是一条狗,一套身穿的衣服,一件兽皮和几块贝壳,外加口袋里的那个象牙套。他很轻松的就上路了。
坐上卡车,雅单达欣赏着路边的风光。卡车从城市人群中穿行,隔三岔五地经过几个小镇,驶进风景如画的乡村公路。此时,已是春寒料峭,阳光照着正在复苏的大地,生机勃勃。田间的麦子长出青翠的嫩苗,在春风吹扶下,荡起一片青波。在那些还没有播种的田地里,农夫赶着强壮的牛儿,后面拖着沉重犁,正翻开僵冻的土地,鞭子声辟哩啪啦,加上农夫的吆喝和牛的喘息声,响成一片。去年的冬天,一场大雪曾覆盖了所有的树木和田野,这无疑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兆头。偶尔两三只燕子落在树梢上,嘴壳相互碰在一起,唧唧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啄着亲吻着。
天际线内的远山此起彼伏,相互连接,其上的松树仍郁郁葱葱,不时有一些陡岩峭壁裸露着身子,向旁边突起。卡车对着迎面的过客鸣起笛声,一个女人脖上裹一条围巾,完全一副地道的土气村姑打扮,当卡车从身边经过时,她竭力探着头向车内望去,如同卡车里正坐着什么她认识的人似的。迎面马车上的人们则不然,他们对身旁路过的人和物漠不关心,只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对他们来说,最赶兴趣的就是看着自己的高头大马在路上稳当地奔跑,而不出什么意外。
走过未经地震破坏的小镇,雅单达看到教堂的尖顶高高耸起,四周样式各异的居民宅星罗棋布,墙壁粉刷的颜色忽而红的发紫,忽而白的耀眼。一些大大小小的燃煤厂置于其间,从又细又高的烟囱里,吐着浓密的黑烟,将这一片蓝天染成了灰色。
傍晚的时候,雅单达回到了小镇。看上去,人们的生活已恢复正常,灾难的阴影正在从脑海里渐渐淡忘。大街小巷的热闹劲不减昔日,人们都搬进了统一的住宅区里,每家每户的地方虽不很大,但并不拥挤,只是自由的空间较比以前小了一点,吃的东西差了一点,可这种小家庭倒显得特别温暖,特别让人珍惜。
不断遇到认识的人在跟雅单达打招呼,告诉他父母的住处。雅单达穿过几条过道,来到一个门前,女主人正从家里把灰尘往外扫,当她的扫帚碰到雅单达的脚时,她猛然一抬头,哇地叫了一声,把扫帚扔到一边,抱住雅单达。
“我亲爱的雅单达,怎么会是你?”她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是的,妈妈,就是我。您的儿子回来了。”雅单达也拍着她的肩膀。
母亲卡丝•琳达一时间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捡哪一句话先说,她干脆一言不发,先在雅单达的左右脸庞亲几个响吻。父亲夫雷德先生出来了,他同样热切地想抱抱雅单达,长久的等待已让他们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母亲仍旧不肯放手,好像想把他们的儿子占为独有,她又亲了亲雅单达。
现在终于轮到父亲了,他仍然庄重而热情。抱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父亲明显感觉到雅单达更加结实了,他的肩膀宽阔有力,肌肉付有弹性。母亲的思绪已捋的很清晰,她迫不及待地问了一连串问题。比如:“你们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耽搁到现在才回来?一路上吃的好,睡的好吗?都发生哪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了?”等等。
雅单达像录口供一样,一一回答了问题。每当说起一件惊险的事情,就让他们不寒而栗,可他们更加觉得感恩,儿子始终还是回来了。想想这片刻之间发生的改变是多么大啊,就在前一刻,他们还精神恍惚,心思沉重,没有一点盼望,其实过去的几个月一直如此,可现在一家人又出乎意料地团聚了,他们欢天喜地地张罗起饭菜。雅单达看了看他的房间,虽然之前父母对他的归来毫无指望,完全是一片迷惘,但他们仍然为儿子留下一间卧室。走进去,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墙上挂着几幅照片,贴了几张画。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明亮舒适,能够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真是太好了。
雅单达沐浴了一番。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时隔六个多月,一家人又能围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了。雅单达谈起很多没有提及的事,父母仔细聆听着,一声不吭,神情看似有些忧伤。他们一直不停地往雅单达碗里加菜,自己却吃的很少,脸上忧郁的表情显而易见。他们为什么会显得闷闷不乐呢?雅单达不是已经回来了吗?难道还在为儿子的经历感到吃惊或担忧吗?
餐桌上的灯台上插了七支蜡烛,火焰微妙地闪耀着,在墙壁上照出三个人大大的影子。桌子下面,比利崽兴奋地啃着骨头,忙的不可开交,它还没有完全适应文明世界的生活,但吃骨头这种老本行的事不在话下。
晚餐吃了很长时间,直到漆黑的夜色填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雅单达要回房间睡上一觉了,可母亲叫住了他。
“雅单达,请等等。”她很少用这么正式的言语跟儿子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干什么?妈妈?雅单达停在卧室门口。
“我想——我想和你谈些事情。”母亲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显然是在担心什么。
“好的,是什么事?”
“我们坐下来谈,好吗?”母亲恳求道。
“啊?难道还要谈很长时间吗?我都有些想睡觉了。不过,好吧,看来是件重要的事。”
雅单达伸了个懒腰,他已觉察到气氛的紧张。父亲已经坐在桌旁,母亲心神不宁地杵在那里,像尊雕像,一尊忧愁女人的雕像。他们都带着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雅单达,就等他坐下来。
“怎么了?妈妈。是什么事?”雅单达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在父母的对面坐了下来。
昏黄的烛光下,一家三口相视而坐,父母深邃的眼睛里透着无法理解的担忧。一种莫名的神秘已在各人的头顶上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