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一族惨案再被提起,徐笺之不免心中一阵悲苦与凄凉。
同时也对于楚砭石的剧烈反应,心知肚明,接过话头,又耐着性子解释道:“四年前,子贤兄来书院探访督学,因缘巧合,对道澜这孩子赞不绝口,所以便定下这门亲事。
以往因为道澜年纪尚小,因此婚约一事,我从未曾提起过。而子贤兄的独女犹幸自小拜入‘月华宗’,故躲过这一劫,实乃苍天有眼!”说到此处,想及往事,又是一番不胜唏嘘。
一边听着徐笺之道出事情的缘由,楚砭石一边为自己的孙女担忧不已,若是真如徐笺之所说,适才苏道澜更是成为人家的子嗣,父母之命,岂有不从之理。
想及此,顿时明白徐笺之适才认子的用意,苦笑道:“笺之老弟,你真是未雨绸缪啊,但你可知如此做,却也害了我家那丫头。”
被楚砭石看破心事,徐笺之老脸一红,也是一声苦笑道:“璇儿那丫头我肯定也是喜欢得紧,可与子贤兄定亲之事在先,眼下方锦萱那丫头又是方家唯一的后人,所以我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楚老哥切莫见怪。”
楚砭石摇摇头,好整以暇道:“不见怪也可以,但笺之老弟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楚老哥请讲,您对我们父子都有救命之恩,凡是能办到的,我徐笺之绝不推辞!”徐笺之当即点头承诺道,自觉亏欠楚砭石甚多,又是连叹数声。
“倒也不难,今天我便与笺之老弟,也为我家丫头定下亲事。至于定亲之物,我早已传授给道澜那小子了。”楚砭石一语石破天惊,顿时令徐笺之呆愣半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而后徐笺之脸色更加无奈,道:“楚老哥,您这不是为难于我么?子贤兄已惨遭不测,我徐笺之定然是万万不能悔婚的。”
在他想来,若应承了楚砭石这家的婚事,那方家的婚约岂不是背弃承诺!
楚砭石眼中精光闪过,自是捋了捋长须,洒然一笑,道:“我可没说让你悔婚的,你们儒家《礼记》中不是也有‘三妻四妾’的习俗?道澜这小子绝非平庸之辈,将来一飞冲天更非你我可以想象的。试问他身边的红颜会仅有一个吗?”
徐笺之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楚老哥此话倒是提醒了我,适才璇儿这丫头认我做爹的时候,我心中确是愧疚万分。若我与楚老哥为璇儿也定下亲事,如此以来,便两全其美了。”
没待楚砭石接话,他遽然蹙眉,颇为担忧地说道:“三妻四妾,倒是自古有之,所以也未尝不可。但正妻之名却有独无偶,如此以来岂不是陷道澜于两难之地?”
“笺之老弟,你可真是一心为道澜这小子考虑甚祥。”说到此处后,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无论如何,我家丫头这辈子必定是非道澜这小子不嫁了。而且适才璇儿也认为做爹了,你要是硬下心肠来,或者是忍心这丫头终生不嫁,你就……”
话已至此,戛然而止,这语气倒是有几分无赖赌气的味道。
盯着楚砭石别转过头的侧脸,徐笺之当真是哭笑不得,他也没料到如今已经年逾古稀的楚砭石,居然有如此顽童般的性子。
沉思片刻后,摇头笑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的事情,恐怕我也是鞭长莫及了。璇儿这丫头我认了,我这就写下婚书,楚老哥可满意?”
乍听此言,楚砭石当即就回过头来,脸上笑容浮现,乐呵呵道:“我们江湖儿女不讲那些繁文缛节,所以婚书就免了,只要你亲口答应就可以了。”
闻言,徐笺之又是一阵好笑,随即点头道:“就听楚老哥之言吧,等过几天,我便将这两桩婚事告知于他。”
而此刻的苏道澜正与楚昭璇院子里的槐树下,取出火石,准备焚烧夙阳书院的学生名册,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徐笺之“出卖”,一下子定下两门亲事。
凝视着铜盆里的名册,楚昭璇的美眸中满是不舍,再次忍不住问道:“道澜哥哥,真的要烧毁吗?这些可都是咱们书院的学生名册,一旦烧毁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呀!”
从里屋出来到院子中,这已经是楚昭璇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由此可见其难舍之意。
“不烧毁又能怎样?”苏道澜苦涩一笑,仍是耐着性子继续重复道:“眼下长歌卫意图借用此名册威胁爹,同时也为了书院学生的安全,不得不烧毁,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
楚昭璇蹲在苏道澜身旁,眸子里的痛惜更加浓烈了,话音遽然而止,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一页一页的名册被苏道澜撕扯下来,然后堆在铜盆中。
“宁文学、张继峰、颜皓……”
这些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在苏道澜与楚昭璇脑海中,紧接着又在烈火中一丝丝焚毁,化为乌有。
不知为何,苏道澜此刻的心情越发沉重,似乎烧毁的不仅仅是学生名册,更是焚烧着未来的光明。
光明烧尽后,徒留黑暗在人间。
进入夙州城后,在庞庆双的带领下,马运宾策马扬鞭径直火速前往城东的目的地。
没过多久,马运宾与庞庆双等人驶入一条比普通街道宽约两倍的青石板街道,街道两旁亦是与其他街道与众不同。
庞庆双注意到马运宾的神色,忙开口介绍道:“马大人,此街名为‘武监街’,街道两旁店铺中都是与武林人士密切相关的诸如兵器、服饰以及丹药等之类的东西,所以行走于武监街的人基本上皆是江湖人士。”
正如庞庆双所说,马运宾放眼瞧去,街道两旁武器铺、铁匠铺以及药铺等林立密集,不时从其身旁经过的行人大多数是劲装武服,且腰佩刀剑,或者是手持枪棒,个个眼含精光,气势凛然。
不过这些武林人士的功力大多数都是在“引气境”,偶有几个“化旋境”的武者罢了。
庞庆双与马运宾的出现,顿时令行人纷纷侧目注视,依他们这些人的魂念水平,根本看不透马运宾的修为境界,故而禁不住驻足打量,很是好奇马运宾到底是何方神圣。
“庞公子,几天不见,功力好像又精进不少啊!”
“庞公子,有时间我们去擂台比试一番,哈哈……”
……
庞庆双作为夙州知府的公子,又是夙州武监孟正立的弟子,在整个夙州城内自然是屈指可数的名人,因此一路走来,路过的武者不时地满含热情跟他谈笑言语。
穿过足有二十多里长的武监街后,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一座三间四柱的牌楼赫然映入视线范围内,高约三丈,纯木结构,通体髹紫漆。三间牌楼屋顶中,正中间悬挂刻有“夙州武监”的木匾,其上的字体劲健雄奇,意态跌宕,颇为荡人心魂。
待据牌楼咫尺时,庞庆双甩蹬下马,同时对马运宾说道:“马大人,武廷素有明令,凡遇武廷中武监以上牌楼者,必须下马步行,以示敬重。所以……”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马运宾闻言一愣,他尚是第一次接触武廷中人,当下也不好犯忌,只好翻身下马,与庞庆双继续前行。
再往深处走去,视野豁然开阔起来,乃是一方长宽各约三十丈的广场。
穿过广场后,一座颇为宏伟的府邸出现在众人面前,朱漆大门前四个身着蓝衣武服的精壮男子正神色凝重,目光冷冽地盯着突兀而来的不速之客。
庞庆双立即上前与守卫交谈一番,说明来意。左侧的守卫听后,又看了一眼武功深不可测的马运宾,才说道:“庞公子,您请稍等,在下现在就去禀告于武监大人。”说完,转身疾行而去。
不一会儿,那名守卫匆匆返回,随后,一位身着深蓝色锦袍的中年男人排众而出,来到门口,爽朗一笑后,朝马运宾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长歌卫高手马运宾将军吧,在下夙州武监孟正立,马将军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更让孟某荣幸之至。”
从孟正立出现的那一刻,马运宾便暗中观察他的功力,魂念一探,其气海中竟然有两颗“元露”,综合实力乃是“二阶少卿”的高手,由此推及,大瑄国内有十四个行省,大小州府更是超过三百之数,一名武监的势力都如此之强,那么超过三百的武监高手,将是多么可怕的概念,更别说神妙莫测的武督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马运宾当下对武廷的势力越发敬畏,忙上前一步,亦拱手道:“孟武监过誉了,马某能有幸皆是您这样的英雄豪杰,更是荣幸之至。”
孟正立早就听闻马运宾乃是长歌卫十大高手之一,今日一见,方知其盛名之下无虚士,其真元的境界,他竟然完全看不清摸不透。
只有一个解释,马运宾的实力远远凌驾于他自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