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府东跨院的观莲楼前。
易辅原先在京城任职过三年,而后擢升为夙州同知,因此,他深知御赐金牌的特殊性。
“如朕亲临”这四个字足以诠释御赐金牌的重要,一般只有皇亲国戚或者圣眷德隆之人方可被赐予。
皇上因为靖宁公主失窃九霄云籁一事,特地赐予纪鸿奇御赐金牌,令他限期追讨,由此可知靖宁公主的受宠之最。
倘若九霄云籁当真藏在自己家中,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想到此事的严重性,易辅心中惊骇地看了看杨欣与苏道澜,沉声道:“欣儿,道澜,九霄云籁究竟在你们二人手中?不是已经被那位姑娘抢走了吗?”
杨欣只是冷哼一声,别转过头,不予理会,显然还在生气。
苏道澜只好答道:“易大哥,宋姑娘此刻就在楼上,不过她身中剧毒,璇儿正在替她疗伤解毒。所以我们才阻挠这位公子上楼的。”
他也生怕此事牵连到易氏夫妇,因此假借疗伤解毒之辞,尽量避免被纪鸿奇冠以“窝藏钦犯”的罪名。
纪鸿奇一听之下,当即也适时对苏道澜说道:“既然有易大人在场,我定然不会动武的,有劳阁下上楼将九霄云籁取来,我保证此事就此罢了,一概不予追究!”
苏道澜眼见事已至此,必然保不住九霄云籁了,只好悄悄拉了拉杨欣的手臂,示意她一同上楼取琴。
“要去你去,本姑娘不去!”杨欣冷哼一声,旋即赌气地走到莲池旁,扬起手中的长枪,恨恨地划弄池中水。
“哗啦……”
水声不断响起,此情此景下却显得诡异突兀,平添几分尴尬之色。
见状,杨静然来到苏道澜身侧,低声道:“道澜,你上楼取琴吧,欣儿这边交给我。”说着,示意了苏道澜一眼,然后移至莲池旁,踮起脚尖,红唇凑到杨欣耳畔,极力地压低声音道:“先过了你姐夫这一关再说,你和道澜还打不过他吗?”
杨欣乍听之下,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俏脸顿时浮起一抹诡异地笑意。
因为杨静然的话中有话,这可是教唆杨欣和苏道澜再去抢夺九霄云籁!
苏道澜虽未听清两人的密语,但眼见杨欣点头后,他才纵身来到回廊中,径自找宋墨晴取琴去了。
这个时候,杨欣忽地来到纪鸿奇面前,黛眉微微一扬,傲然道:“纪鸿奇是吧,你给本姑娘听说了,我杨欣可不是怕了你。只是给皇上面子而已,等我以后也找他老人家要一块御赐金牌来,到时候可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说话间,偷偷瞧了一眼易辅,眼见其马上要发怒,忙岔开话题道:“宋小妞身上的毒可是你下的?人家一会可就把九霄云籁交给你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喽,赶快把解药交出来!”
一旁的杨静然心中顿时好笑不已,暗道:“欣儿这丫头还真是死要面子,御赐金牌哪能是你想要便要的!”
纪鸿奇眼见九霄云籁即将到手,当下便饶有闲情地细细打量着杨欣,其身形高挑,俏脸绝美,柔中带刚,越看越觉得韵味十足,在他心中,隐隐可与宋墨晴并驾齐驱了。
“宋姑娘所中之毒,在下着实不知。不过我这里有一颗解毒圣药,即便不能治愈,亦可减轻些痛苦。烦请杨姑娘代为转交,此乃鸿奇的一番心意。”
言罢,纪鸿奇拿出一颗淡青色的药丸,呈于杨欣面前。
杨欣不置可否,再次问道:“当真不是你下的毒?”
“确实不是他下的毒!”
纪鸿奇还未来得及答复,一道婉转空灵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在场的众人一听之下,顿时感到犹如仙音飘来,不自禁齐齐朝楼上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碧绿色长裙的少女,俏然立于回廊中,她那一头青丝随意地用一根紫色发带绾起,玉容静若止水,只有那双清澈晶莹的美眸缓缓注视着楼下的众人。
她手中抱着一架用黑布裹住的古琴,不见其动作,却优雅地越过栏杆,飘然飞身而下,来到众人面前。
杨欣率先回过神来,上前一步,追问道:“璇儿妹妹,你怎么不知道不是他下的毒?”
“欣姐,因为宋姑娘所中之毒来自这把古琴上!”楚昭璇说着指了指手中的古琴,续道:“而且此琴并非真正的九霄云籁,乃是赝品,其上涂满了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因此宋姑娘才会中毒!”
“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赝品?”
楚昭璇的这番话,可谓是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情不自禁地失声道。
纪鸿奇上前两步,来到楚昭璇面前,直视着其淡雅空灵的美眸,缓缓地说道:“这九霄云籁乃是西蜀雷家的传世之宝,几乎从未对外人公示过,只是最近才进献给靖宁公主作为生辰贺礼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继续上前半步,神情肃穆,并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所以在下敢问姑娘,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手中的琴不是真正的九霄云籁?难道姑娘曾见过九霄云籁?”
面对纪鸿奇的步步紧*,楚昭璇依旧玉容静如止水,空灵出尘之色不减,只是很不习惯除了苏道澜之外的男子距离自己这么近。
楚昭璇退后两步后,轻摇螓首,淡淡道:“九霄云籁,我确实不曾见过。但我从古籍上看到过有关它的记载,真正的九霄云籁,琴背龙池上刻寸许行草‘天籁云音’”四字,池下方刻二寸许大方印一篆“九霄”二字,池之两旁刻隶书铭文四句‘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十六字,俱系旧刻填以金漆。
又指着自己手中的古琴,楚昭璇解释道:“此琴虽在外形及材质上极力仿造,却遗漏了这些细节。所以,我断定它乃是被人制造的赝品。”
“怎么可能是赝品?我亲眼目睹那红衣大盗将九霄云籁丢下,然后才逃走的。”
纪鸿奇对琴乐一窍不通,自然无从分辨真伪,眼见楚昭璇说得句句在理,顿时有些将信将疑,但仍旧追问道。
接着又冷笑地看了看身旁一脸傲气的杨欣,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诓我的?也许是你们早已暗中掉包,现在却拿赝品来敷衍于我。你们让开,我不必须与她当面对质!”
话未说完,便作势要上楼去,却忽地被一把长枪银白雪亮的枪尖抵在胸口。
见状,纪鸿奇回头看着易辅,冷笑道:“易大人,你们真打算欺君犯上吗?”
闻言,易辅当下怒斥道:“还不给我住手,你想害我易家灭门吗?闹够了没有?”
同时,杨静然连忙伸手抓住枪身,朝杨欣说道:“欣儿,你姐夫说得对。赶紧把枪收起来,不可再放肆。”
杨欣只好收回长枪,但仍旧是冷哼道:“楼上是璇儿妹妹的闺房,岂容你乱闯?”
这个时候,楚昭璇又开口道:“阁下可知,那红衣大盗为何弃琴而逃?”
纪鸿奇想都不想,便答道:“自然是无奈之举,琴虽然珍贵,但保命更要紧。”
楚昭璇淡淡看了一眼桀骜的纪鸿奇,继续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当时阁下定在一旁观看,那你仔细想想,红衣大盗是否当真不敌宋姑娘?”
闻言,纪鸿奇微微一怔,旋即慢慢回忆当时的情景,片刻后,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难道他是故意弃琴而逃的?”
楚昭璇轻点螓首,道:“正如阁下所言,当时红衣大盗并未尽全力,他假借落败并弃琴而逃,目的便是令宋姑娘对这九霄云籁的赝品深信不疑,然后在不知不觉间身中剧毒。”
讲到这里时,纪鸿奇顿时彻底信服了,毕竟宋墨晴身中剧毒是事实,他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凝重地接口道:“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如此以来,那红衣大盗不仅可以保住真正的九霄云籁,而且还可除去宋墨晴这个祸患!”
旋即又疑惑地自语道:“可一路来,宋姑娘始终对红衣大盗紧追不放,他究竟是在何时掉包的?”
言罢,纪鸿奇又环扫了众人一眼,最后不舍地望了望垂首不语的楚昭璇,淡淡道:“各位,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身子斜掠而起,转眼间消失在夜幕中。
杨欣一跺手中的长枪,有些愤愤地说道:“宋小妞还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人家暗中掉了包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中。不但没抢到真正的九霄云籁,自己还身中剧毒!”
又忙向楚昭璇问道:“对了,璇儿妹妹,差点忘了,宋小妞到底中了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