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端详起这个丧师十万、失地三千里的辽东第一无能之臣大红的官袍上绣着青山白鹤十根书生的白皙长指端是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饱经风霜的文士长脸下飘着花白长须布满鱼尾纹的眼眶中晃动着一双忧郁的眼睛。
“林信你做得很好除了晋升千总本抚另有赏银十两。”
“谢抚台大人。”
“下次见到李永芳务必叫他放心人非圣贤孰能晤过迷途知返莫大善焉。”
“是卑职一定转达。”林信本来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用来解释为什么要擅自行事不经请示就参加这么危险的任务。但是没有想到王化贞问也没有问一句更不要说责备了。林信认为军队就应该严格服从命令赏罚应该根据是不是严格执行命令来作出而不是具体后果来决定的。所以他对王化贞又多了一层鄙视。
中国的明、清两朝下达的很多军令都是非常模糊的只给一个大略的目标比如到某地剿匪或比如督师某个地区。具体手段上峰不管只是根据后果来判断你的功绩。这种做法往往被抨击为:中国缺乏西方的那种数字化管理传统作为一个网民林信也相信这种说法。
可是林信没有想到幅员辽阔的中国在没有电话、无线电的情况下事事请示是不可能的。所以中国的传统习惯就是给一个模糊的指示让下级自己去挥主动性。只要能把任务完成好手段可以有相当大的自由。落后的技术手段加上中国领土面积使得明朝的指挥传统和西欧小国的指挥传统大不相同。宋朝企图实行精确管理但是效果非常差。宋的崩溃让明人心生警惕所以明朝的军令就变得模糊化。把临阵决断的权利下放给熟悉情况的一线官员从而大大提高了指挥效率何反应度。不过林信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认为王化贞不懂军事纪律的重要性在心里对此又是好一番嘲笑。
十二月是一个繁忙的月份辽东巡抚王化贞除了要应付东面的军事压力外还要督促各级官员清算一年的细账。同时作为朝廷的封疆大吏他还要主持祈雪、谢天等一系列准宗教活动。同时还有教谕地方的重要工作大批高寿高人需要巡抚进行年前慰问孤老要体恤宗室要敬献、勋爵要送礼。林信看到忙碌的辽东巡抚衙门时第一次觉得明的地方官也不容易。
王化贞出于林信的功劳把对各门器械的核查工作交给了林信。这种年审的负责军官一般会故意挑些漏洞然后坐等别人的孝敬送上门来。所以接到这个任务以后林信的几个战友个个喜形于色。但是这之前林信还有一个任务:再次把程啸捞出来。
程啸作为军医要去采购一些物资,于是带上平时跟他和林信熟的几个人就踏上了去辽阳的路。一脚踏进那座沉重的硬木大门,程啸立刻就感觉全身力气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希望立刻倒下来,哪怕是在大街上也没关系,先让程啸睡上三天三夜再说!
王侠把程啸一把拖起来,说:“不管怎么样,先找个旅馆再说啊。”
程啸想想也是,找个旅馆,不但睡得好,还能泡个澡,兴致来了叫点*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口袋里有的是银子。
程啸说:“挑的好不如挑的早,就面前这家世界客栈吧,听名字似乎很霸气的样子。”
王侠笑道:“上次我来辽阳,就上了和你同样的当,这家世界客栈里面简陋至极,甚至连独立浴室都没有……哦,他们自己说是有的,独立于客房的浴室,要洗澡的话要下几层楼拐进几个小巷子才能洗到,还是和几个大男人一起挤一个坑。”
程啸说:“既然你上次来过,那你一定有了解,那家旅馆要好一些?”
王侠道:“前面不远处,有家‘有家旅馆’,环境相当好,单人大包厢,独立木桶浴,最重要的是那里的妞是全辽阳最劲爆的!”
程啸看见他的口水几乎都要滴下来了,满眼*邪的欲火,一脚踹了过去:“你小子太过分了,有这么好的去处也早说,现在浪费多少时间了,还不快前面带路?”
王侠立刻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屁颠屁颠跑前面去了。伊羽香的声音突然间出现在程啸背后:“你要去有家旅馆?”,不带任何感情。
程啸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打得几乎魂飞魄散,万万没有想到伊羽香居然听了去。
程啸说:“你听谁说的,我说的是,咦?前面有家旅馆诶……”
伊羽香突然变得懒洋洋地,淡淡道:“你要去就去吧,我今天住在这里的亲戚家,你们准备走的时候,记得来叫我。”说着,转身消失在程啸的视线中。
程啸回过头对王侠说:“好了,我们走吧……那个谁,葛尔戈,我派你去市集买点干粮、风干肉、腊肠、葡萄酒神马的,你就不用跟来了。”
葛尔戈抱怨了几句,转身去了。
程啸说:“现在好了,一切障碍都扫除了,我们赶紧去找妞去吧!”
程啸刚开了一个房间,叫了个妞,还没来得及发生一些实质性的内容,门口就传来了凶猛的拍门声。程啸说:“干嘛,老子在休息!”
拍门声经久不衰。
程啸怒了,大吼一声:“老子特么有刀,再吵劈了你!”
拍门声顿了一顿,突然,整座硬木门飞了起来,就看见一条腿迈进了房间。
程啸想,糟糕,难道是后金派来杀我的?伸手就去摸刀。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外面就冲进来七八条彪形大汉,分工明确,每人按住一条四肢,剩下没处按的人,就往背上堆,一下子就被七八个人压在下面,听声音外面还有至少十几个人源源不绝涌进来,房间都快站不下了。
程啸勉力抬头看了看,房间果然满了,那个妞大惊失色躲在一边,走廊上还挤满了人,甚至还有几个速写画师正抬头往里面瞅。程啸想完了,估计明天一早的号外就是自己做主角了。
程啸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一把刀柄迅速变大,重重地敲在头上。只来得及骂了一句:“TMD好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程啸坐在椅子上,双手反绑在椅背,脚和椅子腿捆在一起。面前是两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文弱的书记官模样的人。打量一下周围,是一个貌似地牢的地方。
程啸想完了,老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没陷入过地牢,好不容易来一次,居然还是因为这事。想着,我就直着嗓子嚷了起来:“你们干什么,抓老子干啥?”
书记官说:“抓你干什么?告诉你,我们辽阳这几天正好在开展拯救失足妇女、惩治无量嫖客,扫黄一百天的专项活动,你运气好,活动第一天就被我们拿下了。”
程啸说:“靠!这辽阳什么时候搞这一出了,前几年我来的时候,这项产业不是合法的么?”
书记官痛心疾首道:“这种皮肉生意,最是祸害民生,多少少女因此深陷苦海,多少家庭为此破裂崩溃,像你们这些精虫入脑丧心病狂的嫖客,哪里会知道每一个小姐背后都有那么一段心酸的血泪史?”
程啸说:“哪有,我向来都是很同情她们的,我之所以请她们来只不过是为了聊聊天,沟通一下感情,交换一下彼此对于人生与理想的看法,顺便钻研一下生命的奥秘,完全没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想法!”
书记官闭上眼睛摇摇头,似乎是不忍心回想那些失足少女的痛苦。道:“你不用狡辩了,那位小姐,她已经全都招了,你今天一来,就猴急猴急地问有小姐么,然后迅速谈好了价格,从二两银子换到了一两八钱,接着你们进行了长达五个半小时的封建腐朽生活,最后被我们么一举擒获,有没有冤枉你?”
程啸说:“你一定是搞错了,我的确谈定了一两八钱没有错,但我是请那位姑娘来给我作心理SPA的,你知道心理SPA是什么吗?哦,你肯定不懂,像我们这些社会上流人物的生活你们是不会了解的。心理SPA是基于性灵学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一门疗法,通过男女双方灵与肉的交流,来抚平内心的创伤,找到真实的自我,是属于心理理疗的一门高深学问,哪里是你想的那么猥琐!”
书记官怒了,拍案而起道:“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今天不把你打晕过去,你不知道我的手段!”
听到他这句话,程啸头一歪,立刻很配合地晕了过去。
程啸被毒打得遍体鳞伤丢回牢房的时候,内心里已经问候到了那位书记官的第十九代祖先了。现在躺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上,无数蟑螂蚂蚁跳蚤支流在麦秸堆里穿梭。这时听到有人问问:“兄弟,咋了,让人给整了?”
程啸没好气,也没力气理他,倒在麦秸堆上哼哼。
那人同情道:“你也是得罪了马里奥公爵,被丢进来的么?”
程啸说:“马里奥公爵是谁,是不是那个文文弱弱像书记官一样的人?我一定是上辈子踩他尾巴了!”
那个人说:“哦,那不是马里奥公爵,那应该是路易书记官,你怎么得罪他了?”
程啸说:“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对方歉意的笑笑:“是哦,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做马前卒,我原来是个响马盗。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被关进来的呢,是不是得罪了谁?如果来头不是很大,你给狱官送送礼,保不准就能放出去。”
程啸说:“我也不知道得罪谁了,我只是和一个姑娘聊了一会儿天,他们就说我涉黄,直接拿下一顿毒打,就送进来了。”
马前卒说:“哦,那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啊。”
程啸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马前卒想了快半个小时,最后摇摇头:“我没想出办法来,因为不知道这事归谁管,有可能是文化部门,也有可能是司法部门,还有可能是工商税务,总之很麻烦,你等我理一理思路再说。”
程啸说:“你好好理理,不过别太慢,我怕你还没理清思路我就被打死了。”
接着,马前卒想了三天三夜,期间程啸又被抓去毒打了几次,死去活来的,如果那时候有人*问他:“万历皇帝是不是你杀的?”我估计也会点头如啄米说:“是啊是啊,都是我干的,你快杀了我吧。”但是那帮孙子打完了就把程啸丢回来,啥问题也不问。
马前卒还在想,程啸猜他想到最后会不会忘记自己在想什么了。
这天,马前卒突然间顿悟,他激动得好像中了五千万的大奖,激动地吼道:“我想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出去了!你有钱没,你就说你认罚,让他们开个价,交了罚金就可以走了!”
程啸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住了,我说:“您想了三天三夜,就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马前卒睿智地点点头。
程啸立刻疯狂地敲着牢房门大吼道:“我认了,我愿意接受处罚,TMD到底要罚多少你们说吧,快把我放出去啊!!!!”
但程啸身上是没有钱的,好在林信这时总算回来了,缴纳了三十两银子之后,程啸终于离开了这个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走之前程啸想了想,又让林信替马前卒缴了十两银子算是找了个向导,要带他走。
书记官说:“马前卒关进来太久了,以前的资料都没了,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啥罪。”
程啸说:“没罪就快放人家走啊,都关好几年了。”
书记官严肃道:“我们有严格的流程规定的,我们也是严格按章程办事!都不知道他是什么罪,到时候放他走的时候我们怎么填表入档案?”
程啸说:“好吧,那你就随便找一个值十两银子的罪放他走吧。”
书记官翻了翻法典,嘴里还说:“你放心,既然你拿了十两银子,我们就一定会找一个符合这个价位的罪名,像什么盗窃啊、聚众斗殴啊之类只值两三两的小罪名当然不会给他安的……啊!找到了!这个罪名刚好十两银子!”
林信说:“那就这个罪名好了,快放人吧。”
马前卒出来的时候一脸茫然,林信说:“你既然已经被开除军职了,干脆就跟着我,做我的佣兵,待遇上少不了你的。”
马前卒咧嘴笑了。
书记官在一旁微笑着挥手送别,道:“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保证让几位宾至如归!”
程啸立刻打了个哆嗦,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地方。
马前卒在背后问:“你怎么把我弄出来的,他们都不记得我犯了什么事了。”
程啸说:“我花了十两银子,随便买了个罪名,给你保释出来了,其实这里就是一个官方绑架机构。”
马前卒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接着摊开自己的卷宗,大声读到:“犯人马前卒,因犯……卖*罪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