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热得人心发烦。靠着市场街边的一个小面馆里,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两个怪异的人,为什么说怪异呢?这两个人面容枯槁,年纪有一大把了。大热天旁人都热得汗流浃背,他们俩却各自压了一顶硕大的帽子,捂了一个口罩,双双带着一副过气的墨镜,一不吃面,二不喝酒,直直的顺着门往外瞧。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问道:“牛哥,是那个人不?”
那个人捏起掌中八卦,掐了又掐,重重的一点头,“没错,肯定就是他了!”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在这市场口上有个人,也不甚惹人注意,面前摆了一方红纸,纸上面画的八卦方位,只见他小心地在上面压上了卦签和铜钱,四下揽起生意来。
“算卦,算卦啊!五枚铜钱推福祸,一只卦签测吉凶啊,四九蓍草破垢劫,此生不负绍半仙。算卦,算卦!观面相,看掌纹,准不准您问着说,灵不灵咱算着说。哎!那个带眼镜的小美女,来来来,你这福光汇顶,今日必有好事,快过来,我给你点拨一下。对、对!就是你……哎,别走啊,走了你这大好的机会可就没了!哎……”
对这种求神问仙的事,现代人相信的多不多?咱不知道,不过相信绍钧这种街边摆小摊的,还真就不多。
这不,绍钧又卖力是又卖情,抡开膀子一阵的折腾,却仍是少有人来他这小摊上逛一逛。正要泄气,一个青年女人却凑了上来。
绍钧见有人来了,故意没有立即回头,而是眼睛偷偷在这人身上扫了这么几下,待看清她穿着实尚,却脂粉甚浓,面色憔悴,却无疾容。这才转过身来,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忽的脸上大惊。
“哎呀,这位女士,你可是来问事的?”
那女人差点没被吓到,定了定神说:“是呀,先生,我有事想问问……。”
绍钧手一挥,止住了她,捻了捻手指,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六亲缘薄,情嗣冲克;命宫阴暗,此年有劫呀!”
这女人听了似乎有所触动,忙问:“先生,先生,我当真有劫?”
“那你看,我绍半仙一生从不打诳语,当有一说一,当有二说二。你先说说你的事吧!”
这女的估计是当真有事,被绍钧几句话震住了,却又担心是不是这半仙在故意吓唬人,便道:“先生,你可知我心中的事?”
“这位女士,本半仙刚就已经说过,您这一劫当真就在眉睫,谁叫我绍半仙心善,就赠您一卦,如若您不信,决无强人之意。”
这几句柔中有刚,弄得那女的反倒是觉得过意不去,刚想圆场说点什么,却又被绍钧打住。
“人生运势旺衰,虽已经为定数,却不能被世人所琢磨,我猜女士此来必为“情”字。”
“呀!”那女的听这话,不免吃惊非常,绍钧见了,暗知自己说对了。心中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卦既然说对了,您就请回吧,今天只当一个先见之人,我也依约不收您钱了。”
“先生,不,大师,哪能让您白忙,我是来问我男人的。”
“呵呵,男人?”
“男、男、男朋友。”那女的尴尬异常。
于是,那女的便简单的说了一下。
她说得是简单,但绍钧却猜出些原委,这女人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人,孽缘本都如此,便成了咱们常说的小三,最近那男子的原配发觉了这事,便风波顿起,一浪高过一浪。那男人此刻也有了退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可这女的感情和物质都有依赖,不能轻易自拔,这才来问问这事如何。
绍钧听罢,险些没呕出二斤血来,他本来不太喜欢这种事,可对方是人民币,对面是跎屎,如果要让人吃了,这断然没人愿干,不过只是让你闻闻,那绍钧还是能忍住恶心的。能和钱过不去的人毕竟还是少。
“请大师,我俩是不是就这么完了?这一劫能不能过去?”
“呵呵,您还是叫我先生吧,有些事不可说。”
“那先生是不是不肯泄露天机呀?”
“学易而不能预,那祖先造易做甚。算命不代表泄露天机,祖先造易是让我们预测预防。如果侵犯一些所忌,如改命,这就是逆天而为,这才是要折寿的。那女的见有转机,便立即识相的递上两张十块的票子来。
绍钧假推实接,收入了腰中之后说道:“您先稍等,我先算它一算。”便手捻三指,口中不停的嘟囔着什么。
好一会,他才眉心一锁,沉声道:“这位女士,您当真要知道这你俩的缘分如何?”
看他这幅表情,那女的更急了,忙问:“先生,您倒是说呀!”
“依我推算,二位本是上三世的情人,只可惜得罪了太岁,便污告给了上天,判你二人为这三世无缘之人。可这太岁不依不饶,牵了你们这生的缘,使你们更受一苦。既然这生已经有了这段缘分,已是难能可贵了,就别再强求了吧!”
“怪不得当初见了他,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是这样呀。”
看到那女的陷到这故事里,绍钧真是佩服起自己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编个故事,这算不算是一绝呀!
“可是先生,您说我这是怎么得罪那太岁了,这是不是太冤了,有没有什么破的方法呀?”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呀。算命不代表泄露天机,但这改命,可是逆天而为,要折寿的。”
“先生、先生,请您帮帮忙吧,喏!”说罢,又明事理地递上了两张票子。
绍钧收下后,正了正色:“人一出生,八字乃五行精气所产,一生运气已定。凡人想改,人各有不同啊。既然您是诚心,那先来摇一卦吧。”
说罢,递上那五枚铜钱,叫那女的摇。口中喃喃:“一卦天地顺,二卦贵人通,三卦众生皆平等,川资奉上敬神明。”说完,就又伸出了手。
那女心中焦急,便又递上来一张,可是却见绍钧没接,说道:“这位女士,这钱您不是给我的,是给那些上下打点的神仙的,我绍半仙就是代收一下,他们来回这么跑,也辛苦不是。这一卦就是十元,现在您这不够。”
奈何现在想不算也已经花了不少,没什么办法,那女的只得又补上了两张。就这么一来二去,又是摇,又是抽。
好一阵,邵钧对那女说道:“下个月初五,这大约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间里你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初五的晚上,切记,不要出门,否则太岁必会大做文章啊!”
“哦?这样就行?”
“这位女士,敢问你是独居还是……?”
“我现在自己住。”
“嗯!这是两张灵符,这张你压在枕头下,千万别擅自取出。另一张今天晚上十二点整,焚成灰,浸酒服下。过了下个月的初五,一切都会云开雾散的。”
这个女的接过灵符,习惯的要给钱,却被邵钧止住了,“心诚则灵,这两道符,乃是我邵半仙自己能力所汇,只希望这位女士度过难关,我就功德无量了,怎么能要钱呢?
那女的怔了怔,满脸的感激,满嘴的谢谢,满意的走了。
说了半天,各位也都听出来了,这个绍钧就是咱们菜市口上一个摆摊算卦的。他年龄才二十出头,却时运不佳,父母双亡,空有好成绩,却只得缀学务工。刚在单位有点作为,却受公物被盗的牵连,丢了饭碗。万般无奈,才在这街边混口饭吃,由于他年纪尚轻,只能终日带着假胡子,压着草帽贴棵痣装成半仙。
那他那些算命的路数是不是都是骗人的呢?
然!
街边这些算卦的人哪有不骗人的?只是很多道道让您觉得神,觉得准罢了。
不过几年下来,绍钧觉得还真就不是谁都能吃得了这碗饭,咱就拿他刚刚给那女士算的这卦。绍钧一上来就说“六亲缘薄,情嗣冲克;命宫阴暗,此年有劫呀!”天下之大,世事虽繁却难逃这短短几句。你说财情权益色哪个不沾边?这是头脑。那女的刚一过来,绍钧就观察她,一脸哭丧,断其痛失;满脸喜庆,断其喜得。再结合穿着说话,猜此人定是“失情”,这是眼力。那您说了,要是猜错了怎么办?比如是来问“失财”的。这个其实也简单,那个“情”字就变成了“行情”,这就是应变。最后利用她的心理,步步为营,巧下连环套,让你一点一点往出拿钱,最后还要让人满意而归,这是就功夫。
天下之骗莫不是因有利可逐,有隙可钻,这算卦也得望闻问切。
绍钧捏着那钱包,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琢磨着:这一天的收入应该也就这样了,而且毕竟这一笔赚的不可谓不足,行,收摊!
他这一起身,面馆里您别忘了,还有两位呢,这两个怪人见到这情形,沉不住气了,那个牛哥对另一个说:“老弟,快,他要跑没影了咱们这不就耽误事了么!”
“嘿嘿,好嘞,我这早都准备好了。”说着,哆哆嗦嗦的掏出一部手机,对着那边就说:“老雷啊,人我们找着了,地点告诉你,这事动静越小越好,可别弄出啥其他篓子来啊!”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咋说的,就见他起身对那姓牛的说道:“牛哥,成了,收场去吧!”
市场上,邵钧这正慢慢悠悠的收拾着小摊子,嘴里是横着小曲,心里是美不胜收。可是就这时候老天爷的脸可没那么美,瞬息间就在菜市口的上空聚起了一团云,黑压压的。
绍钧看这天阴的真是蹊跷,觉得赶紧加快了手脚,不要一会再被雨隔住。
谁知不快还好,刚一手脚齐忙活,天雷由远及近,“轰”的一声,击在了他的身上。随即云开雾散,只留下被轰得着火的树干和那没有幸免于难的小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