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就诸多不顺,接下来几家也是如此,不是推推躲躲,就是闭门不见。常方士一见这情况,心中哇凉,这真是世态炎凉,平时吃不完的盐,结果这灾年竟然成了宝贝,宝贝就宝贝,要个一两粒,还能富了谁家,穷了谁家不成?
转了能有一、两个时辰,常方士的收获甚微,连碗底都没能铺满。
方士晃了晃碗中的盐,然后就叹了口气,自语道:“哎,没想到这事情比想的要难。”
不过常方士倒没悲观,因为还有绍钧给他出的主意呢,就是“街头讨盐”。
方士找了一块布,然后在上面正当中,写了两个字:求盐。
之下又写道:天逢干旱,邯郸重事,唯有行道之大术,方可解之。道之大术,吾身行之最为灵验,不想百事凡,百事繁。吾术之大则为盐,得百家之盐,万物则苏,失百家之盐,黎民则苦。我本不贫卑,但今日亦逢难事,有求各位乡亲,共为大计行此善。
落款:戌甲真人。
方士写完,又念了两遍,这才得意的拿起碗来,出了院门,当街就铺在地上等着人来给他盐。
常方士平时吹个牛,放个炮,那是标准的一等一的高手,可是这街边站着,常方士还真是经验不足,而且还有点羞涩,过路之人只要和他的眼神一对,那他立刻就会扭捏的转过头,活像个大姑娘。为了减少尴尬,常方士特意挑了一个背阴的地方,而且离他最近的一个小摊也有个几十丈开外。即便是这样,常方士仍然不好意思开口,第一次么!那铁定是只能在道旁傻等,于是等啊等,这黄瓜菜都凉了,也没能讨到半粒盐。
你看街面上来来往往,人是络绎不绝,可是在他前头驻足观看的人少之又少,偶然间有人站在了他的前边,还是常方士不愿意看见的熟人,过来一看第一句保证是:呦,这不是常方士吗?怎么?这方士的好差事都不够你输了?现在转行去做乞丐这么有前途的职业?
说完之后,要是常方士解释,那人就顺便挖苦几句,然后屁也没给的就走了。
要是常方士扭脸就转过去,那人必然看看他面前的布,然后抢白方士是家中缺盐,然后再屁也不给的走了。
虽然有人说过程是精彩的,但是结果却是一个样,常方士每每遇到,心中这个气,真恨不得一把掐死说话的人。
正在他不耐烦的时候,突然间,方士就看见街面上来了个人,这人一头锃亮的——头皮,脸宽宽阔阔,浓眉,大眼,眼角的皱纹悉数尽堆在周围。时而一看人,明明是平静之色,也像是凶人一般。一张大嘴,上嘴唇总是挑着,下嘴唇总是努努着,开口一说话,一口黄牙塞满了嘴。皮肤如同土布,粗糙至极。头顶一鹤冠,身着一长衫,足登方靴,远远看过去就是一个蛮子打扮成了方士,更奇怪的是他手中别了个玉坠大烟袋,这一出不伦不类的打扮,任谁一看都要敬而远之。
此人相貌虽不善,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天天都与常方士不对付的那个冤家——陆秃子。
远的不说,上次常方士就是跑去陆秃子的亲戚家蹭吃蹭喝,结果却被逮个正着,*不得已,常方士险些命丧燕兵兵营。之后陆秃子想要继续的羞辱一下常方士,结果却中了常方士的计,险些挨了打,要不是滕老富户解围,那陆秃子早就皮开肉绽了。
陆秃子身后跟着小童,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常方士一见不好,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正是自己最怕见熟人的时刻,结果却见到了最不想见的熟人,还带着仇的。
没办法,常方士为了能够让陆秃子不注意自己,赶紧离开了摊子几步,转过身,扭脸看向远处。
陆方士原本压根就不会注意街边的小摊,更何况街边不引人注意的一块破布呢。
于是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就走了过去。
常方士样子是看的远处,可是实际上余光一直标着陆方士两个人呢,一见两人过去了,这心脏跳的比要到盐还快。
不凑巧,街道外面阳光太足了,常方士无意之间就瞄到了阳光。这一刺激,常方士可忍不住了,一筋鼻子,一咧嘴,深吸了一口气,“阿嚏”!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这个喷嚏一出,别人是没有什么动静,可是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只这一声喷嚏,陆方士就觉得很是耳熟,于是立刻站住,循声就看向了常方士这边,巧了,常方士心虚,也往陆秃子这边看了一眼,结果,四目相对,两颗热乎乎的心擦出了火花,不禁的同时暗骂了一声:倒霉,遇到这个扫把星。
常方士一看躲也躲不掉了,便扭过身来。
陆方士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暗暗呸了一口就要走,可是常方士站的地方,周围十丈八尺都没有一个人,就那么一棵树,下边一只木碗压了一张破布,然后离布有个几步远,孤零零的站了一个人,叉着腰,扭着脸,一股子的不屑一顾。
陆方士的小童眼尖,立刻就瞧出了点端倪:“师父,你看常方士在那干什么呢?”
陆方士听了小童的话,这才注意到常方士今天很是怪异。于是好信的就往那只碗和那块布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小童自然是识字不多,到了跟前也看不出所以,陆秃子认了一会儿道:“求盐,戌甲真人。”立刻笑道:“呦,缩头常?怎么,这方士的好差事都不够你输了?现在转行去做乞丐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你该不是又去蹭吃蹭喝被人逮住了吧,不过没有我姐夫那么大度,要你把吃的东西吐出来是不?”
这挖苦还真是期待已久的和之前的人不一样了,可是一下就把常方士的旧疤给揭了下来。
常方士面对之前的那些嘲笑都没有什么说词可以招架,如今遇到陆秃子,那境遇更是尴尬。
“哼。”常方士一耸肩,表示强烈的不屑。
“呀!难道今天方士好雅兴,在街边铺个布乘凉不成?”陆秃子得寸进尺。
“哼,没看见那上边写的什么?还乞丐,认不认字,不丢人?”
“哦,是啊,我眼花,这上边写的是要盐是吧?不是乞讨,不是乞讨!”
“哼!”
“好,难得常方士开口求人,这满街的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帮忙呢?不行,我必须得卖给你个面子,徒儿快回屋,把为师的盐坛子拿来。”
“诶。”一声清脆的回答,那小童转过身,就跑开去了。原来陆秃子在公家安排的这个居住区,也有个住的小屋子。
常方士此时也不理陆秃子的冷嘲热讽,可是,不多时小童就捧来了一个盐坛子。
陆秃子接过来,打开,递给常方士看,然后道:“我说缩头常,咱们俩可是闹了一辈子了,不过今天你看啊,我这可没有啥恶意,你在这儿站了能有个把时辰了吧?你看你那碗里,连碗底都没盖满,得,今天我陆大方士来给你,你看好了。”
陆秃子伸手就进到坛子里,然后道:“我这也不多了,别嫌少啊!”说罢,陆秃子就把手一捻,盐从他攥着的手指缝隙中,缓缓的降了下来。
“哗……”好一阵儿的声音,这落盐的声音才停下来。
常方士一看,嘿,陆秃子给能有小半碗。
虽然今天上午讨要到的盐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可是常方士却是最不愿意接受的这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