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做散修逍遥自在,您从前就是这般意思,现在为什么要改变主意,违逆本心?”问话的少年刚刚筑灵,面对师傅加入妄城阁的选择,颇有些不大愿意。
师傅是一个白苍苍的老者,穿着略显陈旧的灰布麻衣,与身旁浑身透着清新的少年极不搭调。“今时不同往日了。”叹了口气,老者直起佝偻的脊背,瞬间又弯了下去,“加入妄城阁只是权宜之计,等到风平浪静,我们还回小环山做那清净散修。”
少年欲言又止,憋得满脸通红。老者抬眼看去,眼中说不尽的慈祥柔和,嘴唇微微掀动,刚要说话,忽然神情大变,“不好,快走!”话音未落,遁光猛涨三分。少年大感意外,刚要发问,却发现师傅神色紧绷,再一回头,顿时现了缘故。身后天边出现一个白衣修士,脚下踏着飞梭,正向这边追赶。那飞梭速度极快,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来。少年看清情况,脸色忽然发白。
追赶之人正是寒冷,飞梭遁速虽快,却无法摆脱身后的追敌,相反两者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不久前,神识中现了这师徒二人,寒冷别无他法,只得故技重施。只要这师徒二人能够吸引到黑袍修士的注意,并且分去其中一人,寒冷逃生的机会就能多上一丝。
圆盘法宝遁速极快,但却不及寒冷的飞梭,更何况圆盘之上还带着一个筑灵小辈。寒冷心怀歉意,但也仅仅如此。
相距还有里许,寒冷朝着老者二人喊道:“两位道友救我!柳某必有厚报!”说时一催法力,飞梭遁速顿时加快了一丝。
老者闻言一顿,遁光稍稍迟缓,回首看去,白衣修士面含轻笑,神态极为恳切。老者修为已到晶变后期,神识越过寒冷往远处一探,霎时间面色大变,手中法诀一催,圆盘速度暴涨三分。
寒冷摇头苦笑,稍稍转念后,向着老者传音道:“柳某并无恶意,还请道友见谅!冒昧的打听一句,道友此行去往何处?”
老者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回道:“孙某师徒二人正要去妄城阁一处分部,柳道友有何指教?”
寒冷哈哈大笑,传音问道:“指教不敢当,请问道友,此地离那妄城阁分部还有多远?”
“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老者听到笑声心感奇怪,稍一迟疑,开口问道:“柳道友莫非也要去那里?”
“正是,多谢孙道友了!”寒冷大喜过望,心道:“只要老者所言非虚,必然有机会摆脱追敌,那三人断不敢追去修士密集之处。”
两道遁光一前一后,这般沉默了半晌,老者又传音道:“不知柳道友身后追敌是何来历?据孙某神识所查,三人的气息颇为诡异,竟不似寻常的灵根修士。”
寒冷回道:“说来惭愧,柳某并不知道这些修士的来历。”叹了叹气,又道:“柳某途径黑雾林,撞见五个黑袍修士正在追赶一头妖兽,其中四人发现在下后,竟然舍弃妖兽追赶过来。柳某落得现下这般处境,大抵便是这般经过。”
老者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忽然脸色大变,圆盘遁光顿时又涨一丝,“柳道友小心快走,若老夫所料不差,这三人定然都是魔修!”
寒冷佯作吃惊,“何谓魔修?孙道友此话何意?”
“此事说来话长,柳道友跟好孙某,我等先往妄城阁分部躲避才是!”老者匆匆说完,圆盘上顿时灵光大涨。
寒冷眉头紧锁也不再问,心中念头转个不停,当下全力催动飞梭,紧跟老者遁光。
飞有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个湖泊,澄白的水面上鳞波荡漾,氤氤氲氲盘着淡淡的雾气。飞临湖心,眼前三座雄峰毗邻连肩,高近万仞,直插云霄之上。三峰环抱着一片黄叶枫林,林中楼阁孤耸,近有百座之数,远远望去,只现边角孤顶,难窥全貌真容。
灰袍修士追到湖边时停下遁光,半空稍作停留后,竟而转身就走。寒冷长吁口气定下心绪,接着遁光一催,向着老者二人赶去。
老者发现灰袍魔修离开,便把遁光停住。寒冷飞到二人身前,轻笑拱手,郑重道:“亏得孙道友引路,柳某感激不尽!”
老者含笑捋须,摆手道:“柳道友客气了!”缓了缓,又道:“柳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魔修虽去,却也不一定走远,道友还是小心些好!”话音刚落,身旁少年就要接话,老者余光一扫,这才强自忍住。
寒冷点头道:“多谢孙道友提醒。柳某自极北游历而来,眼下并无实际打算,孙道友可有指点?”
“指点不敢当。”老者笑道,“前方正是枫林坊市,妄城阁分部便在坊市正北山脚下。此地大都是散修之辈,坊市间奇物极多,柳道友可去闲逛一二,既能躲避眼下追敌,说不定还能大有收获。”
寒冷称谢不已,再交谈几句后,老者告辞离开,带着少年径直往北山飞去。寒冷回首凝望片刻,脑中念头一转,催起遁光落往枫林。
及到近处,寒冷才真正认清这处坊市真容。枫林中偶尔冒尖的阁楼都是较大的商家店铺,其中大半都是妄城阁的产业。枫林下的坊市散乱随意,远远望去,密密麻麻遍地都是散修摊位,中间一条条通路蜿蜒交错,像是凌乱的蛛网。坊间修士众多,神识所现修士近有万人之数,其中晶变之辈大都集中在阁楼之处。
寒冷轻轻一笑,眼前所见之景和当初的落雁集会一般,只不过其中的修士修为更高罢了。而与关、方两家桃溪谷地中的坊市相比较,规模却是大了不少。想起当日从方家坊市得到《万法藏》秘术第二层口诀,寒冷心中顿时生起异样的念头,当下脚步不停,沿着曲折小路穿入坊市之中。
坊间摊位远比闲逛之人要多,往来各处交谈都是闷声低语,枫林中竟而显出一派闲适清净的韵味。寒冷随意闲走,所有摊位都是一扫而过。偶尔瞧着一些中意之物,也都上前问询一二。大多摊位都是以物易物,寒冷原本打算收集一些炼丹药材,但半个时辰转悠下来,颇有几种灵草见到却无法得到。“以物易物倒是个麻烦事!”寒冷心中有些无奈,但也不甚放在心上。离伏蛟城《万凌冰魄诀》功法拍卖还有十五年,炼制丹药并非急切之事。至于冰煞狂魔的上三决,寒冷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黑雾林的遭遇又让他心生警惕,四大绝境却非浪得虚名,若非万一,还是凑够灵石拍下万凌冰魄诀更为妥当。
转到小半个时辰时,寒冷来到一处摊位前。摊主是个筑灵大成修士,摆售的东西大都是玉简、古籍之属。寒冷在摊位前驻足时,摊主颇为吃惊,慌忙起身行礼,道:“前辈幸临,有失远迎,不知晚辈有哪里可以效劳?”
寒冷一眼扫过,真有两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一枚残缺的玉简,制样极为罕见,寒冷隐约记得似曾在某本古籍中见过。另一件吸引寒冷兴趣的却是一本名为的古籍,封皮泛黑,略显污秽。当初寒老道入主朝天观时,曾在一处废墟角落发现了几本道书,正是其中之一。寒冷见过此书,并且在老道的监督下认真研读过。
乍见旧物,寒冷思绪翻腾,朝着摊主微微一笑,也不答话,随手拿起《道宗密卷》翻看起来。半晌后,寒冷长吁口气,轻轻合上书籍。此术记载内容与在朝天观时所读毫无差别,除了略显古旧,其它半点异处也无。当初落雁集会碰到柳青师父,曾听她言道,朝天观是西域的一个小门派。寒冷初听时极为震惊,眼下再见旧书,心中忽然生出极大的困惑来。《道宗密卷》所载内容不过是寻常的修道之说,与修行全然不同,寒冷梳理不通,进而猜测,或许两处朝天观不过是巧合同名罢了。
“这本《道宗密卷》道友从何处得来,柳某倒是没能瞧出其中稀奇的地方,道友能否指教一二?”寒冷语气随意,随手将其放下,接着又将那枚残缺的玉简拿观视,接着贴上眉心,放出神识探查起来。
摊主听罢寒冷问询,面皮微微一红,躬身道:“不敢欺瞒前辈,此物是晚辈从十万大山中一处残破的古洞府中发现之物。至于其中有何稀奇之处,晚辈也不知道,但那处洞府极为古老,晚辈甚至还在其中发现了一截法宝残片。”话到这儿时,俯身从摊上拿起一块黑黝黝的什物,“晚辈曾找望云楼鉴定过,那里的大师也说不出此物的材质,晚辈以为必然不是寻常之物。”说到最后时,声音渐不可闻。摊主明显不够自信,语气之中更还有着一丝担心的意味。
玉简中是一副残缺的地图,地图上圈圈点点标出了四个位置。寒冷瞧不明白,恍然想起当初在赶往响云府的途中,曾在一座无名小镇上杀了一个邪修,邪修的乾坤袋中有一枚残缺的玉简,其中载有半张地图,上面标出了几处位置,与眼下的情景极为相似。那枚玉简此刻正躺在乾坤袋中,寒冷心中惊疑不定,面上不露丝毫声色,抬手接过黑色的法宝残片,仔细翻看一遍,同样也没发现不同的地方。
摊主见寒冷这般表情,神色间微微有些失望,见这位前辈又拿起玉简查探,抿嘴想了想,开口解释道:“这枚玉简同样是在那处破旧的洞府中发现的,至于地图标示的是什么地方,晚辈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