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雾中跟踪别人是不容易被发现的,然而这却也是极容易跟丢的。那女人又是极机灵得很,她仿佛怕极了楚云潇会跟踪她。她并不急着回去只是一个劲的在城中绕着圈子,还好,楚云潇既没有跟丢这个女人又没有被她发现。
城西极偏僻的一个院落。
女人走到此处,四下张望显得警惕的很,她终于觉得并没有什么异样,身形轻盈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这个院落门前。楚云潇跟石勇双双跃上了屋脊,从他们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院落最深处那间极大的屋子里面的情况。
“就是他们!”石勇刚跃上屋脊眼睛一亮手指向屋内站立的四个大汉,“杀死那十三个人就是他们,你看他们案上的剑!”
楚云潇低嘘了一声,示意石勇不要多话。那屋里一张坐床上盘膝闭目坐着一人,四个黑衣大汉垂首站立在旁边,他们站得笔挺,神色冰冷如冰,眼睛连动也不动一下,这四个人简直是杀手中的极品。
“得手了?”盘膝那人眼睛微闭并未睁开。
“没有,我失手了。”女人似那四人一般,站立地下垂手而立。她声音很低但却极是尊敬。
又来了一人,楚云潇心中一紧,他认得此人,这人便是那日在安家宅院洞破屋顶出现在安平王屋内黑衣剑客中的一个!
“那么,你也未曾找得到那东西了?”盘膝而坐的那人仍然没睁开眼睛,他仿佛生了第三只眼睛,来的是什么人他知道的清清楚楚,他问后进来的这位黑衣人语气平平淡淡。
那黑衣人却傲居得很,他未答话,鼻子轻哼一声,径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即便黑衣人是这般的傲居,那盘膝之人并不过加的厌恶,这黑衣人在这几人中的身份并不太低。
“我早说过,对付楚云潇并不能这么容易,否则,鬼王怎么能选的上他?”盘膝男人伸展了一下筋骨,他似乎是辛苦极了,“为什么非得用这么极端暴力的方法呢?安安静静的请他来好好的商谈一下,或许他还会想得明白帮我们一把呢!这样的人才我们应当是热烈欢迎。”这人说着这话,眼睛却不经意的的往屋外楚云潇等二人藏身的地方一扫,他仿佛在脸上还挂着微笑,楚云潇看的并不太真切,因为那人不过也只是一瞟。楚云潇自信自己躲藏在此处并不能轻易的会被人察觉,但他听得这男人的话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哼!少爷真是想的简单了,这人绝对会坏了这一桩买卖,当初真不应该留下他!”那黑衣人话语中甚不满。
“这倒是不一定,”盘膝男人话语中带着轻快,他并没有再向楚云潇这边看来,但他却说:“楚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一会,我们还可以聊会天,更可以喝喝茶水。”
这男人话刚说完,屋内的其余六个人神色瞬间变得凝重,那四个男人更是将手摸到了身边的蛇形剑上。
楚云潇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发现,他心里不禁立刻便对这个男人佩服极了也好奇极了!然而即使这样他要悄悄溜走当然也是轻而易举,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拦得住自己的脚步。但他却决不想走,他对这些人的身份感到了太多的好奇,当然还有他们从那所宅院中找到的东西。纵然楚云潇心下也明白,自己恐怕绝不会是这屋内众人的对手,尤其是那个盘膝的男人,在楚云潇看来,这个人简直是高深莫测,他能够随随便便就知道自己藏在这屋脊之上。他也听得明白这些人是想着要自己性命的,如果自己就这样走进去说不定立刻就会被他们剁成了肉酱。然而他还是大大方方的走进了那间屋子,在那几人的眼睛里似乎要灼出怒火的眼神中走进了屋子。那女人再看见楚云潇脸色不免有些泛红,亦不知是因为她想到了与楚云潇的缠绵,又或是她已经有意识的躲避楚云潇的追寻然而到底还是被楚云潇跟了过来的缘故。
楚云潇先是对那女人淡淡一笑,他笑得有些深意,这让那女人脸红的更深。
“楚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到这屋子里稍作一叙,在下正好有些事情向楚公子讨教一二。”盘膝那人满面笑容说不上的和善可亲,他似乎并无恶意,他问候楚云潇就像问候有多年交情的朋友,然而楚云潇却未曾见过他但凡一面,他们自然不曾相识。
“楚某不是不愿与公子结交,只是适逢听到几位谋划着要取了在下的脑袋。更何况若不是楚某的朋友相助,恐怕在下还真没有本事能来见上公子一面。楚某哪里还敢盼着能与公子喝茶说话,只不要把这条性命随便丢掉就是好了。”楚云潇脸上也挂着笑容,他说着这话平平淡淡,就像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哦?居然会有这种事情?竟是谁这么有胆量敢去向楚公子讨教?”那男人装傻的本领真够可以,他扬起了眉毛,好像极其的惊讶,好像他真的想不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人敢去杀楚云潇。
“公子不知?”楚云潇扬眉问道。
“确实不知,不知楚公子能否明示一二?”那男人却是极其的关注,仿佛楚云潇一说出这人是谁,他能够立刻去帮楚云潇杀掉这人。
楚云潇紧盯着这男人,忽然舒眉大笑道:“那人已经死了,根本没什么碍事的地方。”
“死了?”
“死了!”
“我便是说,这人绝对是脑浆子灌水,饿狗吃了蒙心屎!他居然会想着去杀楚兄,死得好,死的该!”那人拍手称快,简直如同是自己的仇敌死了一般的畅快。
“多谢公子惦记!楚某眼下可真是想结交公子这个朋友了!”楚云潇眼神迷离,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哦?楚公子当真看得起在下?”那男人喜不自胜。
“能交上公子这样的朋友简直是楚某的荣幸,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楚云潇笑道。
“在下姓贾,单名一个周字。”贾周忙道,显得情谊极深。
“贾兄!”楚云潇作了长揖。
“不敢!”贾周同样回礼,“楚兄莫要见怪在下,在下腿疾,下不得床来。”贾周解释道。
楚云潇微微一笑,“贾兄说的哪里话!”他顿了一顿,眼神中的和善渐渐消失又忽然变得凌厉,他问向贾周,“昨晚贾兄的人是否劫持了一个姑娘?”
“一个姑娘?”贾周看着楚云潇满脸的疑惑,他又看向那四个黑衣人,他们仍然一副高度警惕的样子,手中的利剑拿的很紧,眼睛看着楚云潇也看的很紧。
“悦来客栈。”楚云潇提醒道,“昨晚上的悦来客栈。”
贾周一拍脑袋仿佛恍然大悟说道:“对对!没错的,他们几个确实从悦来客栈请来了一位姑娘,但决不是楚兄说的劫持!这姑娘莫不是楚兄的……”贾周说到此处不再言语,他满脸上堆满了笑容,极有深意的看着楚云潇,“真是该死了,若早知道这姑娘是楚兄的人他们是决计不敢叨扰的!”
楚云潇不置可否,他不想再跟贾周啰嗦太多,直截了当的问道:“贾兄是否能给兄弟一个面子,将那位姑娘交还给兄弟?”
贾周坦然大笑,“这个自然!今日与楚兄相交,乃是大喜的日子,这点小小的要求算不得什么!”
“只是,”贾周话锋一转,口气也变得坚强无比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但只是兄弟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只望楚兄能够答应。”
“哦?”楚云潇轻松地笑道,“贾兄手下高手如云,个个有勇有谋,做事情又是决绝的很,恐怕这世上再没有贾兄做不到的事情了!楚某真不知贾兄还有什么事情能用得上兄弟帮忙。”楚云潇说着这话口气虽是平淡,但他的矛头所指没人听不出来,他的愤恨也暴漏的彻底。
贾周却似未曾听得出来,他却还谦虚说道:“楚兄实在谬赞了!兄弟实有一事要求楚兄一次,兄弟不要别的,只要楚兄将昨晚得到的那块铜牌送给兄弟便罢了!”
“没问题!”楚云潇竟然连想都没想便爽快答应,“那么,昨晚上那十三个人的脑袋便是贾兄割掉的无疑了?”
贾周略一犹豫,“没错!但那些人非是汉人,死也不足惜。”
“那么,我想请教贾兄一些事情不知可否?”楚云潇冷笑一声。
“当然,楚兄尽管问。兄弟当知无不言,言无不信!”贾周坦然回答。
“你们是什么人?和鬼王有什么关系?”楚云潇瞳孔忽然收缩,“你杀了他们为何要将他们的头颅扔到大街上?”他眼神冰冷,紧紧地盯着贾周。他的眼神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刃,已经紧紧地抵住了贾周的咽喉。
贾周眯缝起了眼睛,他没看楚云潇却是在细细打量楚云潇身后的石勇。石勇紧跟着楚云潇到了这个房间,他虽曾亲眼见过那四个黑衣人杀人的手段,但他还是紧跟着楚云潇来了,他看起来像极了楚云潇随身的保镖。
“这位兄弟看起来倒是面熟得很。”贾周上下打量了石勇一遍,“我们以前见过?”
“绝没有。”石勇冷冷的回答。他看向贾周,眼神里有些蔑视。在他看来,一个瘫痪在床的瘸子无非是仗着自己的手下在耀武扬威。贾周的脸皮还是极厚,自己做过的事情却说得仿佛跟自己毫无关系,石勇也想不明白楚云潇为什么还陪他玩了起来,楚云潇这人或许真是个傻子!石勇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容下贾周。
“那便对了,我也未曾想着见过阁下。或许我曾见过与阁下相像的人罢,毕竟这世上却是有极为相像的人的。”贾周听说石勇未曾见过自己仿佛有些兴趣索然。
“大抵是这样的。”石勇的语气依然冰冷,真是故弄玄虚的好手!
“楚兄,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也只能对你自己说这些事情。”贾周向楚云潇说道。
石勇知他什么意思,不等楚云潇开口便径自抬腿出屋。说实话,他并不想多呆在这间屋子里片刻,他能感受到这几个人腾腾的杀意,这搅得他有些心慌意乱。他妈的,自己怎么碰上了这么多的事情,这楚云潇可真是晦气!
贾周一直看着石勇走出了这间屋子,他似乎有所沉思,一直等到石勇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他才含笑对仍在这屋里的那几人说道:“你们也出去。”
“这……”黑衣人中的一个显得很是为难,他是放心不下楚云潇的,如果贾周被楚云潇给杀死,他们是决没法交代的。
楚云潇在安家宅院见过的那个剑客却是哼也不哼一声拔腿便走。楚云潇早便注意到了他,他似乎与贾周有着很大的芥蒂。
对这剑客的过分表现,贾周似乎并不太在意,“一切无妨,我既与楚兄交为朋友,他自然不会害我,你们倒是担心什么!”贾周的话稍稍严厉,然而他却是含笑看着楚云潇。
“贾兄说的极是!”楚云潇含笑回复,两人的神态举动极是文雅,简直像极了两个书生在亲密的交谈。真想不到究竟会有谁能看得出这两个人一个是杀人无数,另一个是阴险狠毒?
“你是说你们是铁飞沙的人了?”楚云潇扬眉问道,“原来铁飞沙是与鬼王勾结的!”楚云潇冷笑,好一个忠贞将军!
“楚兄所言差异!”贾周连连摇头,“义父不但没有与鬼王勾结,恰恰却是与他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义父?”楚云潇疑问道,“死对头又是怎么回事?”
贾周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义父知道那《山河社稷图》被鬼王换走时已晚,他欲夺回社稷图却奈何不知鬼王的行迹。但他却知道这《山河社稷图》真实的是关乎前朝的宝藏,他也深知鬼王的阴谋。”他顿了一顿,“关于鬼王,楚兄该是知道的吧?义父想到,如果能找得到这宝藏的具体所在就一定能找到鬼王的行踪,这两块铜牌正是这世上第二处记载了那笔宝藏的埋藏所在!”
“等等!”楚云潇打断了他的叙述,“那日我落入湖中究竟是谁救了我并将我送去了绿竹林?”
“那大抵是鬼王安插在铁甲军中的卧底,我义父也并不知晓。”贾周沉思说道,“鬼王如果没有卧底,他绝不能轻易换走《山河社稷图》!”
“那么,”楚云潇脑子一转冷冷的看着贾周冷笑道:“既然铁将军知晓了一切,以他的权势为何不向皇帝禀告?只要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情,任他鬼王逃到了天涯海角也毫无作为!”
贾周听罢这话长叹口气说道:“那《山河社稷图》护送的可谓严密而又严密,消息未曾走漏半点。更何况这图画除了义父与安平王及王妃能够接近,再无他人能近的分毫。鬼王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其换掉,楚兄对此难道不曾感到有半分的疑惑?”
贾周说的没错,了缘大师曾经和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楚云潇认为这些人中绝对有人和鬼王有所勾结。“难道?”楚云潇蓦地抬头看向贾周,他几乎不能相信。
“没错!”贾周苦笑,“义父权势再大又岂能大得过安平王?只要安平王一句话,义父恐怕身家性命都难保全!苦于此路不通,义父只好令在下暗寻他法追回《山河社稷图》!”
贾周说的仿佛极有道理。楚云潇又问,他的话中几乎突然便有了愤怒:“那么,你们为何要如此残忍的杀害那些人!他们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罪过!”
“为了朝廷,牺牲一些人算得了什么?手段残忍点算得了什么?在江湖上如果不掀起一些腥风血雨又怎么能让鬼王的行踪有所暴漏?如果是为了朝廷,我们当然也可以将你置于死地!”贾周说的平淡,他眼睛极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楚云潇,这让楚云潇身体一颤,感到了一股寒冷。杀人,似乎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符合道义的,为了朝廷这算是什么!
“楚兄,现在你知道了一切,是否可以将那铜牌送给兄弟了?”贾周关切得很。
“自然!”楚云潇脸上极不自然,他在极力的压制自己,他冷笑着对贾周说道:“为了朝廷我自然应该极力配合,但是,贾兄是否能让我看一下你手中的那半块铜牌?贾兄也不必多想,我只是有些许的好奇罢了。”
贾周稍一犹豫,他仿佛在心中权衡利弊,过一片刻才舒一口气笑道:“当然!我与楚兄是朋友,这有何不可?”
他神色转而深沉,似乎满含意味。他盯着楚云潇幽幽的说:“楚兄可要当心一点跟在楚兄身边的那位兄弟。”
楚云潇笑道:“多谢贾兄叮嘱,在下当牢记在心。”
贾周又垂眉,神色戚戚,仿佛有极大的不忍:“只是楚兄是绝不肯帮我做事的了?”
楚云潇想也不想笑道:“是绝不的。”
“那我也不多留,只是,”贾周满含情意的看向楚云潇,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楚云潇的右手,“能交到楚兄这样的朋友真是在下此生最大的荣幸!不能与楚兄共一番事情也是一场遗憾,但日后只盼绝不要与楚兄反目才好!”
楚云潇苦笑:“我也是绝不愿与贾兄反目的,有贾兄为对手一定头疼得很。”
贾周不再多留楚云潇,他已得到了那半枚铜牌,他看着楚云潇渐去的的身影,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冷的像寒冰一样,他已经动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