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醉酒之人
老龙吟2015-10-25 09:4612,035

  丘灵儿被人劫持,出手的人却是独行江湖行踪神秘的“八臂哪吒”!那人掉落的紫金牌上赫然刻着的却是虎踞西北三省的黑狼帮的标志!灵儿究竟怎么会和他们有了过节!灵儿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楚云潇想不明白,他所想到的永远是在心中泛起一阵阵的害怕,当初那些黑衣人出手的毒辣,“八臂哪吒”盯人看着的阴翳的神情,楚云潇后悔当初为什么留下那几个意图伤害灵儿的黑衣人的性命。灵儿恐怕真实是被抓去了黑狼帮。黑狼帮,这个雄踞在远离应天府上千里路程的西北三省的帮派对楚云潇来说是陌生的,他不知道哪怕但凡一点关于黑狼帮的底细,然而他还是要去,他能不去么?

  西北与应天府迥然不同,楚云潇几乎受不了这里整日灰沉沉的天气,他的心情本就沉抑得很,这般的天气更将他的情绪拉到了极低点。一路之上楚云潇只有一副阴冷的表情。

  楚云潇到达古县时是两日之后,再向西一百多里便是黑狼帮的地界了。

  黑狼帮帮众过万,虎踞一方,耳目自是众多。那“八臂哪吒”几乎折在自己的手上自然会处处提防,眼下自己为救人而来,更当是要小心谨慎。

  楚云潇在县城中仔细看了看下马便捡了一家客栈,他既要歇息歇息又要探探黑狼帮的消息。

  楚云潇为何会选这家客栈?只因楚云潇既是要打探消息自然便选那鱼龙混杂的客栈!

  最能探听出江湖消息的客栈往往是那些小而破旧的客栈,只因为这种地方最能容得五湖四海各行各业的人物,清雅高贵的客栈却是去不得。

  楚云潇穿得干净,一身白袍的打扮在这小小的客栈自然很是扎眼,只是楚云潇习惯如此穿着当初也不曾更换。

  客栈大堂不大,人却不少,但仍空着几张闲桌。

  楚云潇一进门,吆五喝六的声音便停了停,齐刷刷的一双双的眼睛紧盯着门口的这位不速之客。

  在江湖上行走,察言观色是必少不了的。楚云潇目光平和大体扫了一扫,他微微一笑,向众人扬手微微抱拳做了个揖按江湖规矩算是向众豪杰打了招呼。

  在那里喝酒的尽是些膀宽腰圆的粗鄙汉子,那些人却是看不起楚云潇这般书生气的,楚云潇自然懂得这些。楚云潇不想招惹额外的麻烦,故不拘着而做低姿态首先告示一番!

  楚云潇虽只看了一眼,但这客栈中大体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他心里也便明白了个八九分,那横眉冷对的多是热血莽夫,贼眉鼠眼的上下打量的多是摸身的或者飞檐的,还有许多服饰一般打扮的必是那一帮哪一派的。

  楚云潇便捡了一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在这里他能听的那些汉子们吆喝呼喊却并不会让人们格外的注意。他只听了一会便觉得失望,这些爷们儿尽是些古县当地的地痞流氓无赖,不入流的小角色,这些目光短浅的麻雀们绝不会有太多的有用价值。楚云潇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一家另外的客栈,正在他考虑的档口,一个人踉跄着坐在了他的对面。

  楚云潇皱紧了眉头,他自然不认识刚坐下的这一位,大堂的空位置还有很多,可这人偏来占了自己的位置!

  跑江湖的都知道,江湖上最难缠的一种人便是酒鬼。楚云潇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人是个酒鬼,其实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人是一个酒鬼,他手中的酒葫芦周身都磨得像涂了一层猪油一样闪亮。

  楚云潇不想跟这种人纠缠。一个穿得干净漂亮的体面人绝对不会喜欢和一个全身邋里邋遢像叫花子一样的酒鬼纠缠,这给人看起来既荒唐又可笑,更何况楚云潇绝不愿意在此处惹下事端招惹人们的注意。楚云潇向来都是穿的干净漂亮的体面人。

  楚云潇见那人双目微闭,胡子拉碴的嘴角不时耸动细啜着酒葫芦里的美酒,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占了别人的位置,并且弄的这张桌子的主人很不开心。楚云潇见那人的模样完全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他心里只道是碰上来找麻烦的了。穷乡僻壤出刁民,这西北地区民风剽悍,怕是这人看自己这般的打扮以为软弱想来敲上一笔。

  楚云潇便要起身离开,正好,他并不想再多呆在这家客栈里了。

  他刚起身,脚步还未移开,那酒鬼却开口说话:“别人不认得你,我可是认得你的!”

  一听这话,楚云潇身体像过电一样,他站立住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酒鬼,他觉得这人是不是喝醉了酒在信口胡说八道。他又上下细看了一遍:自己绝未曾见过这人!楚云潇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只要他见过谁一面,就算过上十年也能立刻记起来!

  酒鬼依旧微闭双目,细啜着酒葫芦,跟刚才没有什么两样,仿佛刚才这话并不是他说的。

  这一句话却引起了楚云潇的兴趣,他立刻想到,这人莫不是黑狼帮的人?“你说你认得我?”楚云潇追问道。

  “我当然认得你!”酒鬼放下了酒葫芦,也睁开了眼睛,他对上楚云潇的目光。他的一双眼球看起来却是浑浊不堪,眼神也软弱无力,好像久病了一场。

  “可我却不认得你。”楚云潇说,他嘴角微微一翘接着又补充,“我也不认为你真的认得我,或许你已经喝醉了,喝醉了酒认错人也不无可能。”

  那酒鬼听了却笑出了声,“不会错,不会错。我虽然一辈子没有醒过酒,但我认人却不会错!我确实是认得你!认得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是故意加重了“究竟”这两个字的,楚云潇听这酒鬼的话仿佛还有些深意,他心里颇有些吃惊。

  大堂里人不算很多但也决不算很少,一个坐着的邋遢酒鬼在对着一个站立的干净漂亮白袍书生大笑,这件事情本身固然奇怪,如果这是在一条大街上肯定会引来无数的人驻足观看。但这样的客栈里本就会随时有各种奇怪的事情发生,如果有人说这个乞丐是这个白袍青年的同袍大哥在这里怕也不会有人多说一些什么。

  “你说你不曾醒过酒?”楚云潇先是蹙着眉头而后又轻轻舒展说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曾醒过酒的人?当然,据我所知,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醒过酒来。”

  “什么人?”

  “死人!”

  死人当然不会醒过酒来,因为死人是已经连灵魂都没有的东西,没有了灵魂怎么能够清醒?

  “你是不是死人?”

  “似乎并不是。”

  “你既不是死人,那你怎么会醒不过酒来?你岂不是已经喝醉了在这故弄玄虚说胡话?”楚云潇神色有些严厉又有些不屑。

  “没有!我确实一辈子都没有醒过!”酒鬼此时又闭上眼睛,细啜着手里的酒葫芦,那葫芦里装的仿佛不是酒而是琼浆玉液,如果有一刻要让这酒鬼离开这葫芦,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那你为什么不醒?”这人脑子倒好像清楚得很,他如果不是在故弄玄虚那肯定是因事而来。楚云潇便上来了兴趣想要问个明白。其实楚云潇此刻心里已经明朗了一些,天底下一辈子不醒的算来只有一个人。

  “我为什么要醒酒?醒酒之后就会活在现实中了,现实有什么好?现实只会给人带来痛苦、带来悲伤!人还是要活在虚幻中的好!”酒鬼道,“这世上有的只是忧伤!”这酒鬼说着话倒有了几分的凄凉,他的神色凄凄,眼睛里空空荡荡,他仿佛真是也没了灵魂一样。

  没了灵魂便不会清醒过来。

  楚云潇叹了一口气:“那天底下就没有让你高兴的事情了么?”

  楚云潇心里忽然动了一动,他想难道真的有的人活在世上从不曾快乐过么?如果一个人活在现实中有的全是悲伤,全是痛苦,那这人曾经历过的会是什么?

  一个人活在世上从不曾快乐过,这话说出去恐怕难有多少人会相信。你喝酒的时候快乐么?你玩女人的时候快乐么?你肆意挥霍挥金如土的时候快乐么?这世上不快乐的事情固然很多,但你说自己从不曾快乐过却简直像放屁一样!

  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但楚云潇恐怕却会相信几分。因为他想到的是他自己,像他这般的模样,他的生命中是否也全是悲伤痛苦?楚云潇所经历过的,他一直认为死亡是要比他现在活着要轻松得多。他八岁那年,所有他的家人一夜之间都不在了这个世上,从那年开始,留在他记忆中的家人便是满地的鲜血和四处横倒的尸体。这种记忆不让他选择死亡,这种记忆在强迫着他要活下去。然而他活着却是在这种记忆的驱使之下。在这记忆的催生中,他心中的怨恨越积越深,在这种记忆的驱使之下他只能选择做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杀手。他要不要报仇?当然!这记忆让他活在这世上就是让他去杀戮去报仇!向谁报仇,楚云潇不知道,但是犯了罪恶的人就一定要死!被痛苦的记忆驱使,为了缓解心中的怨恨而活着,一个人究竟要承受多少的折磨?这是不是死亡要比他现在活着要轻松的多?

  他何曾快乐过?他杀人那一瞬间,复仇感的痛快淋漓的瞬间能带给他快乐么?死的人都是有了罪恶早应该就去死的人,可凭什么要让楚云潇去杀死他们?如果他为的只是填充自己心里仇恨带来的空虚,那他和这些自己杀死的为了一己私利残害他人性命的强盗恶棍有什么区别?在从小根深蒂固的仇恨中,他只是在不断的沉沦,在慢慢变成仇恨的杀戮机器!一个被仇恨控制的人会有快乐么?楚云潇的灵魂是虚空的,恐怕,楚云潇也是一个从未清醒过的可怜人!

  楚云潇忽然想得很多,他心里好像忽然被触动了哪一块伤疤,他的神色暗淡,他的目光迷离。快乐是什么感觉,他思索了整个脑海却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那杀死一个个的恶棍时的满足?那玩乐花红酒绿时的酣快?可为什么之后会有更多的空虚、更多的失落和更多的无助?

  楚云潇忽然开始替自己感到可悲!他看向那个酒鬼,他想看看那个酒鬼是否和自己一样!他想看看这个不快乐的人有的究竟会是怎样的经历!

  那酒鬼仿佛是感受到了楚云潇热烈而又充满渴望的感情,他忽的睁开了双眼,但却再也不是那双浑浊的眼睛,而是闪着精光,如饿狼一样的精光!他仿佛在咬牙切齿的说,他像吐出了一口浓浓的鲜血一样吐出了一句话,“我有一件能够高兴的事情!在这世上还有一件能让我高兴的事!”这句话中当然也带着鲜血,腥臭、刺鼻!他用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紧了楚云潇,就像是一条恶狼盯紧了一头羔羊!

  “什么?”楚云潇急迫的问道。他太想知道,他想的简直比要听到灵儿的下落还要急迫,他想要知道这世界上究竟会有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灵魂虚空的人高兴起来!他当然也看到了酒鬼的那双眼睛,那双盯紧了自己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烁的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仇恨的目光!只有仇恨的目光才会像饿狼的一般!他当然也猜到了这酒鬼将要说的会是什么?是不是要杀死自己?是不是要喝干净自己的鲜血?是的,这绝对会是答案!当你看到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你但你却还想不出他要说些什么,那你绝对是一个已经无可就药彻头彻尾的笨蛋!

  楚云潇不是笨蛋,但他仍然急迫,他要亲耳听到这酒鬼说出来的话,他就像一头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他的情绪一旦被调动了起来就绝对不可能在中途顿时消散,只有将这件事情彻底撕成了碎片他才会罢休,他才会满足。他即使知道了答案是什么,他也是急不可耐!他内心的情感已经在接近二十年的时间中被那份记忆和那份记忆催生出来的怨恨折磨的有些畸形扭曲。

  “杀掉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流出来的血才能让我高兴!”酒鬼双眼盯着楚云潇,他的眼睛猩红,这酒鬼显然也是兴奋极了。

  “是我?”楚云潇并不理会酒鬼恶毒的目光,他听到了这个酒鬼的答案,情绪却没有被推到高潮!那种急切感觉陡然消失,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酒鬼的这句话是如此的索然无味,他问的平淡,平平淡淡的两个字。

  “没错!是你!”酒鬼不再细啜酒葫芦,而是狠狠地干了一口。

  “我现在也知道你是谁了,可是你也杀不了我!”楚云潇转身要走,他没理由想不出眼前的这个酒鬼是谁,他其实早已经清楚得很,醉酒神仙古春秋。

  “没错,现在我确实杀不了你。但我来却要告诉你,你活不过明天早上,赏格上你的脑袋可值不少钱,江湖上想要你的脑袋的人不少!我来,不过只是要把你找出来,知道了你在哪里当然就有人能够杀了你。这世上没有我找不到的人,除了我,江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找到你,‘鬼潜龙’!”酒鬼说的急迫,这几句话竟像连珠般一连串的弹了出来,他仿佛怕楚云潇走掉听不到了一般。

  酒鬼话音刚落,便觉的脖子冰凉,楚云潇已不知何时掠到了酒鬼的身后,他右手搭在了酒鬼的肩膀上,那袖口中却透着丝丝的寒意,那冰凉的自然是那噬血的虎碟剑!

  楚云潇究竟是如何从酒鬼的对面变到酒鬼的身后去的,没人看得到,酒鬼也没有看到。

  灵儿十之八九落在了黑狼帮的手里,而此处又距黑狼帮的势力范围不过百里,如果自己的身份此时被人道破,自己必然会惹上无尽的麻烦,再要救出灵儿简直要比登天还难。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点破。

  大堂里依然人声鼎沸杂乱不堪,污浊的空气中糅杂了劣质白酒和焖烂烧鸡的味道。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楚云潇和古春秋的动作,他们两个靠的极近,像是两个挚友在亲切的交谈。这正是觥筹交错胡吃海塞的时刻,哪有谁会有闲心去管这两个人物的一举一动。这一刻的平和在下一刻会不会就变成了杀戮?空气已经开始变得凝重,暗藏杀机!

  “传说中醉酒神仙古春秋能找出世上的每一个人,不论这人是死是活,我并不认为你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即使你确实有这样的能耐,但我想,你如果变成了一个死人那又怎么样?你说,这神仙变成了老鬼,他还能找不找得出别人来?”楚云潇声音平淡,但每一个字中都带着一股的杀机,这些话从“鬼潜龙”的嘴中说出无疑便已经是在给别人判了死刑。

  “你要杀我?”古春秋动也没动,声音悠悠不急不慢的问,这仿佛楚云潇袖口中的那柄青剑是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他这般冷静而又这般的骄傲,他是不知道楚云潇杀人的武功还是他自己藏有更高深的功力?楚云潇不必知道。

  “我难道杀不了你?”楚云潇一挑眉毛问道。

  “杀的,杀的!自然杀的!”古春秋放下酒葫芦竟然拍手大笑,“这世界上有什么人是你“鬼潜龙”杀不得的?”

  每提到“鬼潜龙”这三个字,古春秋语调有意的降低,仿佛害怕客栈中那些汉子们听见。但这也确实没曾有人听见,客栈中这般的嘈杂,酒过几巡,那些汉子们吆喝声音几乎将这里变成了闹市。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古春秋也是绝不愿让这些阿猫阿狗一般的地痞流氓胡乱的掺和。

  “你竟不害怕?”楚云潇奇道。

  “害怕?难道是害怕死么?我为什么要害怕?我知道你虽能杀的我,却不会杀我!”古春秋抬起右手慢慢的把楚云潇按在自己肩膀上的袖口推开,“你不是只杀该死的人么?我从没有害过无辜的性命你难道会杀我?”

  楚云潇便把袖中剑收了,他确实从未滥杀过一个人,他杀的人都是杀人越货的龌龊无耻之徒。他为了缓解心中的那怨恨带来的痛苦只能去选择杀人。只有杀死有了罪恶的人才能缓解他的这种痛苦,就跟古春秋只有喝酒缓解他的痛苦一样!可如果如果没有一个东西约束着自己,如果他随随便便便要去杀人,他恐怕早已经疯了!

  随随便便便要杀人的人是不是一个疯子?

  “你真不会杀我?”古春秋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他竟然又去这样问,他不是已经心知肚明说得很准确了么?可为什么突然古春秋的态度像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又变成像是刀剑下的歹徒如蒙恩赦一般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质疑?

  “我不杀你,你随便要做什么也可以,就算你将我的身份公布出来也可以,你不该死我也没权利让你死。但是,”楚云潇一开始说的平平淡淡,转而他的眼神变得犀利,“但是如果以后你确实该死了,我敢保证,去取了你性命的一定是我!”

  “嘿嘿!”古春秋的身体忽然开始猛烈的哆嗦,他低垂着脑袋埋在胸前,他身体的哆嗦并非是因为恐惧或是害怕,楚云潇说这样一句话并不能吓坏他,但他那确实是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导致了他身体的不由自主,“杀我,你他妈的为什不杀我!来啊,我就在你面前,你如果不杀我你总有一天会被我杀死你不懂么?你是懦弱了么,你是退缩了么?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你算什么英雄好汉!”古春秋的爆发就在一瞬之间。他猛的站立起来转身盯紧了楚云潇,他的眼睛猩红额头上爬满了青筋,他右手扯住了楚云潇的衣袍,狠命的前后摇动。他的这一声吼叫竟然立刻把客栈中的嘈杂声音压了下去,所有的人全都像是听了号令一般不约而同的朝向这边看来:一个邋里邋遢的酒鬼醉红了眼睛在向着一个干净体面的书生大吼大叫。

  “你他妈犯什么毛病,你在那里吼个鸟毛!你若是活得不耐烦了就过来尝尝大爷的拳头!”隔着几丈远的桌子旁的一个大汉将桌子擂的“通通”作响,他瞪大了一双牛眼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古春秋的这一声突然的吼叫让他颇不自在。其余人稍愣了片刻根本不加理睬,跟这种酒鬼计较简直太有失身份。

  楚云潇没有打掉古春秋攥住自己衣袍的右手,他冷冷的看着古春秋,古春秋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楚云潇曾经杀死的一个人。

  过了许久,古春秋才缓缓坐下,他的情绪好像已经平复,大堂里又早已经恢复了嘈杂。

  “你真不杀我?”古春秋却像满是失落又问了一句。

  楚云潇转身便走,这种人没必要再在这里跟他啰嗦。

  “我输了!”古春秋叹了口气,他仿佛满心的不甘。这三个字说出来仿佛是抽干净了他全身的气力,那一刻,他几乎是苍老了十岁。他一仰头便将酒葫芦中的酒喝了干净。

  “你输了?”楚云潇不解,“我不杀你就是你输了?这是什么事情?”楚云潇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赌,杀了自己才算赢,那打赌的这人赢与不赢又有什么区别?这种赢却又什么意思?

  古春秋丝毫不理会楚云潇的疑惑,他自顾自的说道:“我恨了你两年,我便追了你两年,这两年时间我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你!可我自知杀不了你,我只好投靠了那人,甘为那人奴役,因为只有那人能杀的掉你!”古春秋眼睛开始充血,他仿佛要将他忍受的悲欢酸楚全部都要糅杂到他的情绪中去,可他说到那人,声音却忽然有了颤抖,神色也突然暗淡,他仿佛不愿意提到,那仿佛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他颤了一颤却又转声问道:“你可还记得古三桑?”

  “自然记得,死在我剑下的人我都记得!”楚云潇连想都没想。他看到古春秋看着自己的眼睛的时候他便想起了古三桑这个人,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古春秋这般恨自己,他肯定是和古三桑有着莫大的渊源。

  古春秋也提到了那人,楚云潇心中猛动了一动,他眼睛倏忽而闪过一丝的精光,古春秋与孙不为说过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难不成这人真的是想来要自己的性命了?楚云潇一想到这里心里的热血开始沸腾,如此神秘的一个人楚云潇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识一下。

  “他是我哥哥,亲哥哥!”古春秋攥紧了双拳,胸口起伏着。

  “古三桑,该死。”楚云潇说的很淡。口气平淡,眼神也很平淡。古三桑确实该死,一个糟蹋了几十个少女的人该不该死?但听到古春秋说到那是他的亲哥哥,楚云潇的心却是猛地抽动了一下。古春秋心中莫大的痛苦原是因为自己杀了他的亲人。他忽然才想明白,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亲人,即使是这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人都有亲人。自己杀人的时候只当这些人应该去死,可为什么不曾想过,死在自己手中的张三李四有没有个五岁的儿子会从此便成了孤儿?这种想法突然的就像一枝利剑一样猛地刺在了楚云潇的心上,楚云潇喘了一口粗气,几乎要窒息过去,这世上会不会因为自己而有了更多的悲剧?

  古春秋攥紧的双拳开始渗出血,指甲早已经抠进了肉里。他听楚云潇说的话竟然这么的轻松坦然,他心中的火更是怒烧了上来,他的愤怒几乎要把自己焚烧的干净。他本应该要去跟楚云潇拼个死活的,纵然他不会是楚云潇的对手,但他只要说出楚云潇的名号,他敢保证楚云潇绝对不会活着走出古县半步。可他却又意外的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仿佛将楚云潇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听了好久。

  “他确实该死,他确实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你杀了他我却不能不找你报仇。”古春秋说着话又拿起了自己的酒葫芦想要喝酒,但他却忘了葫芦中已经没有了酒,在他瘫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他早已经一口将所有的酒都喝了个干净。但他却依然在喝着,就像有酒一样的喝着。他不但能“喝”着酒,并且喝的舒畅,“在这世上他是个恶人,不折不扣的恶人。可对我来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他我怎么能活到现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古春秋似乎开始泪眼涟涟,他仿佛忽然沉浸在了过去之中,楚云潇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你应当来找我报仇,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去找‘鬼潜龙’报仇,但是你却杀不了我。如果你想杀一个人,至少你能够杀的了他。”楚云潇现在却不想走了,他坦白的说,又坐到了他原先坐的位置。

  “我不杀你,也并不仅于此,如果你刚才声张我的身份,我说不定也会杀了你!”楚云潇目光冰冷,他现在开始对所谓的“鬼潜龙”只杀该死的人的论调感到恶心!他感到这种论调像是在给他带上高高的帽子,要将他从刽子手中摘选出去。他感到心虚,所以他竟像个孩子一般的认为如果我将自己扮演的凶神恶煞一些是会让自己的心里过得安稳。什么样的人该死?该死的人凭什么要让“鬼潜龙”去决定生死?

  “我杀不了你,可是有人能杀了你。至少我知道那人一定能杀的了你,这世上再没有那人做不到的事情。为了能杀死你,我便去投靠那人,即使是成为那人的奴隶,去向那人出卖自己的灵魂,你看到了我现在的这种样子了么?我已经没有了灵魂,我的一半灵魂跟古三桑死了,另一半的灵魂便是出卖给了那人。”古春秋重又重复了一遍,他又说到了那人,语调仍是忽然就开始变得颤抖,眼光也开始迷离,他仿佛是害怕极了!古春秋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转移话题,如果那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他也不会再愿意把话题放在那儿多加停留。他上下打量了楚云潇一遍,“像你这个样子,谁也不会想到你竟会是天下第一杀手“鬼潜龙”,我更相信你会是个状元郎,凭你这个样子,难怪全天下没有人能知道你的行踪。”

  “我小时候也希望自己能成为状元郎,但后来我成了孤儿,便再也不想要成为状元郎了。如果成为了孤儿,做什么事情还是有意义的呢?”楚云潇轻叹了口气,眼神似乎有点飘忽,他垂下眼睑,仿佛是跟自己说又仿佛是跟古春秋说:“我现在只想找到灵儿,非常非常的想。”

  古春秋眼皮跳了一跳,他像不可思议一般的看了楚云潇一眼,喉咙本来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来。他假装像是没有听到楚云潇的话,也不管楚云潇有没有认真的听他说话,他慢慢的说道:“我追了你两年终于才查出了你的下落,我开始有点佩服你了,没有人能让我找两年才找出来,可是你却让我找了两年。但后来,我却又遇上了了缘大师。”古春秋招呼小二上酒。

  “了缘大师?”楚云潇声调有些提高,“你见到过了缘大师?他现在在哪?你能不能告诉我?”古春秋突然提到了缘大师这让楚云潇莫名的激动了起来,楚云潇心里现在压抑的太过厉害,他现在最想要见到的怕便是了缘大师,他心里现在就像囤积了一湾的湖水,他需要将这一湾湖水引流出来,否则,否则他恐怕自己会要疯掉!他似乎开始微微有些领会到仇恨是些什么,可他却不懂得放下又是些什么。他是需要一个有着大智慧的人来帮他解决这些。

  上好的女儿红,古春秋却只要了一个海碗,他倒满递给了楚云潇,自己依旧拿起空酒葫芦,喝的津津有味。

  “我只喝自己的酒,只要有酒的味道我便能喝!”古春秋说,“我确实见过了缘大师,但我现在决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不能知道他在哪里,如果我知道了那他一定会过不安稳,因为那人也想要他的命。”

  楚云潇接过古春秋的海碗,二话没说,一仰头便喝了个干净。古春秋奇道:“你竟不怕酒中有毒?”他顿了一顿眼神似乎有些恶毒又说:“如果你死在我的手上我是绝不管用什么手段的,下毒,我绝对能做的出来。”

  楚云潇满腹心事的说道:“即便有毒也喝得。这样的好酒如若浪费了岂非可惜?”

  听这话,古春秋心中微微有些钦佩的意思,隐隐中又颇感惋惜。他感到惋惜不止为楚云潇,恐怕更是在为他自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是我奉了那人的命令带人要去杀他,可他却还要救我,那时我想这人是不是有病。我本不能靠近他,那人如果知道我靠近了缘大师他绝对会杀了我。”古春秋浑身开始瑟瑟发抖,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他仿佛置身在黑暗中看到了鬼魅的眼睛。“可我还是要去靠近他,我受不了我心中的那分好奇的困扰,了缘大师吸引着我要去认识他,我内心的痛苦仿佛只有他才能帮我解决。”

  “可我,可我却永远无法再脱身出去!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臣服了那人便再也不可能跳出黑暗,你能逃得出地狱么?你能逃得出么!”古春秋声调忽然变得尖锐,眼神涣散得仿佛死人一般,他的古怪的叫声即使是在如此嘈杂的客栈中也显得那么的突出!

  “那人是谁?要我命的人?”这已经是古春秋第三次提到那人,任何人也不能不对古春秋口中的那人产生兴趣,更何况是楚云潇,他想,孙不为口中的那人怕是跟古春秋说的便是同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古春秋一提到他便变成了这种模样,像见到了恶鬼一般!那人难道真的就是一个恶鬼?

  “不不,你绝对不会愿意认识那人的!你绝对不会愿意和那人接触到的!那不是人,那是一个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魔!”古春秋在笑,他笑得却是那么的诡异,他的笑中充满了邪魅!

  恶魔?这两个字从古春秋的口中说出,楚云潇仿佛感觉有一股冷风吹在了自己的脊背上,他几乎要忍不住打一个哆嗦,他心头上冒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楚云潇觉得古春秋几乎已经疯了!

  楚云潇想要开口说话再问一些事情,可他却忽然感到嗓子干的厉害、疼得厉害,他生生咽下了一大口唾沫。楚云潇绝不是胆小的人,相反,他的胆子要比所有人都要大得多。他见过太多的死亡,这世上还有谁比一个杀手见过的死亡还要多?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一死,难不成还有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死亡算什么!”古春秋仿佛能看透楚云潇的心事,他阴凄凄的一笑,声音狠狠的刺激人的神经,“你如果跟随在那人的身边你发现死亡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我对了缘大师说你跟那人一样,都是一样的恶魔。可他却说不是,他竟然对你充满了期待,他竟然对一个嗜血的杀手充满了期待!”古春秋仿佛精神错乱的病人一般,时而疯狂时而正常。刚刚就像疯子一般的他此时却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摇动着酒葫芦,似乎在感觉还剩下多少的酒,可是酒早已经空了。“我相信他,可我不相信他的话,这几乎要折磨死我!我便和他打了一个赌。”

  “一个赌?”楚云潇自己倒了一碗白酒,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吸引住了,了缘大师对自己充满了期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哪一点能被了缘大师看上!难道他一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也会亲近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杀手?

  “没错,是一个赌。了缘大师就赌刚才你不会杀了我。”古春秋说得很轻松。

  “你打了赌,然后你就来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跟他打赌?”楚云潇又问道。

  “没错,我便来了。”古春秋说这话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为什么要跟他打那个赌?因为我看不惯他对你的这种态度!他是我尊崇的人但他却对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抱着如此宽容的态度,凭什么!我要让他知道,你,楚云潇是一个和那人一样只懂得杀戮的恶魔!”

  “可如果了缘大师说的有半分假话,我便是杀了你了,但你却还是来了,我的仇家很多,你点出了我的身份,你就一点不怕我杀了你灭口?”楚云潇又问。

  “死?”古春秋抬起头朝楚云潇望了一眼,他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可他却笑的勉强,“有些时候,死却比活着还要痛快!”

  他稍一停顿却又说:“我曾经只希望着要你去死,你让我失去了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无论在这世上是如何的可恶,但他对我却永远都是最好的!于是我便出卖了自己,把我自己卖给了黑暗。可现在你马上就要死了,你绝不会逃得出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他盯上了你就绝不会让你能安稳的活着。但我却开始后悔了,我不止后悔你要去死,我更后悔为了让你死而臣服了那人!”

  古春秋的话刚说完,客栈中又来了三条汉子,大堂中显然有人认识,便听得有人惊呼一声:“‘短银枪’周北北!‘通天大王’易高邪!‘八十神腿’王百钢!”

  这一声喊出来,喧若集市的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刷”地向大堂门口望去,有的人额头上忽然渗出了汗水。

  站立的大汉不由自主的慢慢都做到了凳子上,再无一人敢随便乱动,众人对这三人敬畏有加,可见此三人在此地的权势非同一般!

  那三人眼睛动也没动,脚下步伐停也没停,脸上冷的像冰的表情变也没变,他们稳稳地,慢慢的径直的向楚云潇这边走来。这三人每走一步,大堂的温度便下降一分!

  大堂中喝酒的许多大汉一等此三人走过自己的桌子,都悄悄的溜了出去,尽管每个人都想看一下,这边一个酒鬼,一个书生究竟是哪路神仙,竟然惹毛了这三位大爷!但这三位大爷出手可不是谁都有性命去看的,一个不留神,热闹没看成,小心脑袋留下。因此只一片刻,大堂中便剩下了五个人,连酒保、小二都跑的没了影子!

  “这么说,这些人都是来取我的命的了?”楚云潇只是瞥了一眼这三人,这三人刚猛有余气势充足,显然不是寻常的角色。但楚云潇就只是看了一眼,他又斟满一海碗白酒,“真是好酒,如果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确实是好酒,只闻味道便知道这是好酒,可惜我只喝自己的酒。”古春秋举起空酒葫芦贪婪着喝着。’你应该多喝点,否则怕是以后再也没命能喝的了!”

  “酒是不错,”楚云潇微微一笑,“可我却永远感觉我还有的是机会能喝到这般美酒!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但我也能听得出来那人的可怕。但我还是想见一下那人,如果能够见他,我情愿把性命先交到你们手上!”他说完竟举起了酒坛一口气喝净了最后半坛子的美酒。

  说话间,那三人已经围了上来。

  “疯子!你原来是个疯子!你猖狂的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你已经死到临头了你知不知道!”古春秋浑身哆嗦,他嘴角上满是冷笑,那笑中充满了讽刺、充满了可悲、充满了怜悯!他看着楚云潇,他就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楚云潇连看都没看他们,淡淡的说道:“就凭你们三个也想要我的性命么?你们三个确实不错,但要我的性命恐怕还差上许多。”

  “不必动手!你喝的酒中早已经被下了药!”古春秋接着他的话说道:“他们只是来帮你死得干净的,药就下在第一碗酒中。在我的指甲中藏了一点点的药,酒在我手中,只要我轻轻一弹,嘿嘿,别人的酒岂是能随便便喝?我便是从来只喝自己的酒,我便活得长久!”古春秋诡异的笑声中似乎却带着几分凄凉,楚云潇却已经来不及思考是与不是。

  古春秋话未说完,楚云潇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楚云潇栽倒了下去,他仿佛听到那古春秋轻叹一口气说道:“你是要比我还要可怜!”

继续阅读:第4章 黑道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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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潜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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