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大师和楚云潇坐上了一辆离开古县的马车,马车走的很急,路又极是不平稳,楚云潇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颠簸出来了!这怨不得马夫,他并非是为了多赚一些的钱而尽量走得快些,这却是了缘大师的吩咐。
车厢内一片寂静,了缘大师面色又是格外的凝重,他时不时的看一眼楚云潇,仿佛楚云潇突然之间就会变成了怪物。
楚云潇除了脸色有一些苍白之外他的精神很好,但这很好的精神也分明在渐渐萎靡。楚云潇总是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些事情,但了缘大师终究不肯细说。楚云潇会变成怪物这是绝没可能的,了缘大师这般奇怪的看着楚云潇,是因为他的经脉竟然是早已经尽数断了!
他用了那一招龙在天便是将自己全身的真气以最快的速度凝聚起来一瞬间便爆发出去,这是以命相搏两伤的武功:内力凝聚,瞬间爆发,断筋挫骨,毁心伤脉。这一招式是将他的经脉烧了个寸断!
从没有人能够在经脉断掉之后还能够好好的活着,甚至没有人能够活着,但楚云潇却活着,并且活着好好的。
了缘大师想不明白。他当然希望楚云潇要好好地活着,但他的经脉尽数断了这却是不争事实。
楚云潇体内尚还有一股杂乱的真气,这股真气在他的体内混乱无比四处流窜,是这股真气尚在护着他的心脉,但这股杂乱的真气也在渐渐的消失。了缘大师撘上楚云潇的手腕,他想要先输一些真气帮他护住心脉。两个时辰,只要坚持住两个时辰楚云潇或许还有的救,他一旦连这股真气都没有了那才是再无回天之力!
一股大力将了缘大师猛地震了开来,车厢猛晃了一晃,惊得那匹骏马长嘶一声加快跑了起来,只听得车厢外马夫口中大声“吁吁”的极力唤马声音。
楚云潇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他强挤了一丝的微笑,勉强的说道:“不用这般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次是难逃一死的了。我并不怕死,只是……”楚云潇一说到此,他眼脸一垂神色变得更加的凄苦。
《山河社稷图》亦或是什么前朝宝藏,这些本统统都是和楚云潇虚无缥缈毫无关系混账的谎话。他本想的简单,他取了《山河社稷图》来换出灵儿,就算是鬼王不肯放了灵儿,但只要他能亲眼见到灵儿,他拼上一命或许也能救得。他却不曾想事情发生的竟是这般的突然,灵儿生死,他尚不知道,自己却反而已经要死了。他是死不足惜的,可是,那鬼王手中却还依然拿捏着丘灵儿的性命!他本还在无限的感慨,现如今他只剩下无助和绝望。
鬼王是非要了自己性命不可的?楚云潇开始后悔当时怎么不跟他拼上一拼。
楚云潇是担心灵儿的,他的焦虑流露于神情,他本就无须掩饰。他生性率直,虽未曾真实爱过但他却是真实的恨过,他将恨也真实的表露了出来,杀人,他曾杀过无数的人。即使他并不能用敢爱敢恨来形容他的率直但却绝不能掩盖他生性的这一特点。如果鬼王早就算计好了要来杀他,那丘灵儿早就不再是一枚挟制楚云潇的棋子,更准确的说,丘灵儿现在或许早已经失去了价值,一个失去价值的少女落在一个疯魔的手中会有什么样子?楚云潇简直就要疯掉!
楚云潇越是这般,他体内那股真气流动的就越加的厉害,消散的也就越加的快速,他身体便也越加的虚弱。
了缘大师看他这般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的酸楚,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楚云潇的时候也是在一处破败的茅屋,那时楚云潇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一般。他看到楚云潇的那双眼睛着实吓了一跳,他瞪着一双鲜红的眼睛仿佛是一只渴望着鲜血的猛兽。他那是便知道楚云潇心中是有着别人不能接近的沟壑,他试图带走楚云潇,但那是绝没有的可能。他恐怕这孩子一辈子都难能跨过他心中的那条沟壑。五年后再见到他果真还是那般的模样,甚至楚云潇更加的变本加厉,他竟然成了一个冷面无情的杀手!冷面无情,便是没有感情!没有感情的人,恐怕在很难叫做人了。
但现在他却看到楚云潇怕是开始有了感情,对一个人的生死安危的挂念难道不是感情?这当然是感情,恐怕这还是最美好的一种感情。
“看来你确实在开始改变了,我是知道的。”了缘大师低声喃喃,楚云潇开始有了变化却怕是很难再活的长久,了缘大师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上天对楚云潇的一种惩罚。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是欣慰?亦或是惋惜?
楚云潇苍白的脸色微红了一红,他自是知道了缘大师在说什么。他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谈论太多,他根本也是不懂,他对于灵儿的这份感情究竟算是什么?他想着,如果自己要死,便将这个问题带到地狱去吧,在地狱他总归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反思自己的这一生来思考这个难解的问题的。
除了这个问题,楚云潇想要清楚的便是了缘大师不愿多讲那些事情,这些,他就算去了地狱思考也绝对是想不明白的。
“鬼王要的难道不是《山河社稷图》么?可现在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要的意思,他们却只是想把我们杀死。”楚云潇忽然感到好像竟然真是这样,鬼王所谓的交易难道只是一个幌子?对于鬼王来说,杀死自己真的好像并非难事,他心中一沉,说不出来的满口苦涩。
“大师,你又怎么会去了绿竹林,究竟又是谁救了我?”楚云潇猛然想了起来,他从安家宅院到了绿竹林,又在绿竹林见到了缘大师,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巧合的太多了么?在安家宅院,每一个人都是想要了自己的性命。这一条看着不同寻常而又顺利无比的主线,背后却仿佛是联系着错综复杂旁逸斜出的各种线索。这事情才没有看到的这般清晰,它其实是乱成了一团丝麻。他身无半分气力,经脉痛如火烧,真气翻涌简直像是翻江倒海,他一想到这背后还有太多的什么,急火攻心冲上心头几乎要将他一条热血汉子激晕过去,“我总要知道一些事情的!”他的声音颤抖,仿佛牢笼中的困兽。
了缘大师看着楚云潇的眼睛,楚云潇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那份神采也开始变得暗淡,他稍一沉默却是说道:“古春秋带你去见了‘鬼王’?”
楚云潇神色一黯,轻声说道:“没错,他挟持了灵儿。”
了缘大师道:“古春秋告诉我,你会在绿竹林将《山河社稷图》交给鬼王。我便在这等了一天,究竟是谁将你送来这里的我却是不知道。”
他顿了一顿看着楚云潇说道:“但那人的武功是极高的,他将你送到了绿竹林我却未曾发觉,但我却觉得那人是知道我在那里等着,绿竹林这么大,他偏是将你送到了那座废弃茅屋附近。他,是你的朋友?”
楚云潇心下暗暗吃了一惊,凭了缘大师竟也没能发现这人的行径?况且这人还身缚着自己。但他只是听了缘大师这淡淡的一句话,楚云潇便对那人的本事佩服的不行,有些心向往之。但他又想到那人竟是背负了自己一路却也未曾见过那究竟是谁,长了什么模样,心里也不免有些遗憾。
“朋友?”楚云潇心有戚戚的苦笑,“大师,我你是知道的,我哪会有什么朋友?”
“他不是你的朋友?”了缘大师若有所思,“这件事情牵扯的故事太多,涉及的人又太广,究竟他是什么目的和立场我也不好去猜测,但希望他绝不要是敌人,他终究是救了你的。”
“他要救我为什么偏是要将我送去了绿竹林?他难道是知道我和鬼王的约定?莫非他并不是要刻意的救我,而是必须要让我去赴与鬼王的约定?”楚云潇想那人是要救自己是绝没有道理的,他想不出会有但凡一个人会想着要救自己,一想到这,他忽然苍白的脸上盈上了一些的血色,这是他的情绪又有了些许的激动,“怕真是这样!那茅屋正是我和鬼王约定了的地方,他偏是将我送去了茅屋!”
“难道真的是这样?”了缘大师满面的诧异,“那他这是为何?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也是鬼王的人?”听了楚云潇这样莫名其妙的一番话,现在想不明白的是了缘大师了。
“我也想不明白。”楚云潇皱紧了眉头,他现在身体难受的厉害,那马车又是一阵的颠簸。
“但是,大师您又怎么恰好会在那茅屋里?”楚云潇又问道,“难道又是古春秋?”他面色一紧,对于古春秋,他在心里总不是绝对的信任,他毕竟是跟随了鬼王的人。
了缘大师摇头否认,“并不是他,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知不知道鹰爪门曾经有个叛逃出去的老五莫云飞?”
“当然知道,”楚云潇答道,“这人差点将鹰爪门两百年的声誉毁于一旦,这些年,鹰爪门人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
“没错,便是他,他现在投靠在了鬼王的手下了!”了缘大师叹息一口气,“这样的恶人跟随了鬼王自然更是无恶不作,这些年恐怕江湖上许多的案子细细查寻总会有他的手笔。”
“我在古县寻找古春秋的下落时,在醉仙楼恰巧碰上了他,你的消息便都是从他的口中问出来的。”了缘大师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古春秋杀了他也算是为江湖除去了一个祸害,阿弥陀佛。”
楚云潇不语,他看到了缘大师这副仿是极不忍心的神色便想得到莫云飞被古春秋杀死时了缘大师该是见到了的,他似乎能理解了缘大师的心情,这怕是慈悲与正义之间的一种较量了。
“古春秋既然杀死了莫云飞,如果鬼王知道了恐怕是难饶得了他的,他怎么不跟你一起走了便是。”楚云潇默默地问了一句,他想不明白,古春秋明明对鬼王憎恨厌恶到了极点为什么还要死心塌地的跟随着鬼王,古春秋的这番作为,楚云潇在内心深处确是极为反感的。
了缘大师看着楚云潇叹息说道:“你这样以为只是因为你不了解‘鬼王’,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公然背弃他做事。敢违背鬼王的,古春秋算是一个。他做到这种地步,已是不易。你不了解鬼王,也不了解古春秋。”
楚云潇忽听这话神色黯淡了下来,他当然了解‘鬼王’,这世上恐怕真没有人会敢去背弃他做事。而古春秋,他又想起在那家客栈古春秋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他的神情、他的眼睛、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之间全部一股脑的涌入了楚云潇的脑海,楚云潇承认古春秋那时确不是装出来的,古春秋对鬼王的憎恨与畏惧应是真实的。他猛的抬起了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了缘大师,“我该怎么办,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剧烈地咳嗽一声,眼泪几乎要忍不住跌落下来,楚云潇的眼泪恐怕已经断流了二十年了,现在他却几乎突然便要落下泪来。他恨自己竟然是这般的不堪一击,他恨自己竟是这般的孱弱无能。
“混账!”楚云潇突然又是咒骂一声,他虽然是用了气力,但那声音却是很低,不但很低而且嘶哑,他脸色变得更加的苍白,他手上暴起的青筋抖抖的跃动,他这一声不是在骂他自己,这骂的是那鬼王,“灵儿,灵儿莫不是……。”楚云潇越想越怕,他只好用力的闭上了眼睛,如果他还有足够的力气,他绝对会结实的狠抽自己一个耳光,“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这个混账在胡想什么!”
了缘大师不知道该如何宽慰楚云潇,他眼看着楚云潇的身体越来越弱,他又是搭上了楚云潇的手腕,他本想着楚云潇身体里的那股真气现在怕是快要消散了干净,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排斥力,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先护住他的心脉,再有很短的路程便能到了藏玉山庄,只要坚持到了那里,楚云潇的性命就一定能够保住!
还是那股大力,生生的将了缘大师的右手震飞了开来,这股力竟不是他体内那股散乱的真气发出来的,这是一种什么力量?了缘大师也猜不明白。
这又一次的冲击对于楚云潇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这样的冲击让他体内的真气又减少了几分。他皱紧了眉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现在是歪倒在了车厢里面,他的嘴唇发干,裂出了许多口子,他神志不清的在胡言乱语。
了缘大师只希望现在这辆马车能够插上翅膀飞到空中去,他不知道以这样的速度还赶不赶的的及到达藏玉山庄。
他眼睛一扫却是看到了楚云潇腰间紧紧缚住的那只木筒。那便是传说中的《山河社稷图》了么?那传说是指引到达前朝埋藏宝藏地方的卷轴。楚云潇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小心翼翼的将那木筒拿到了手上细细端详。“啵”的一声,了缘大师一拔掉了木筒上的塞子便看到了里面安稳的躺着一副卷轴,也不消拿出来,任谁也能看出这副卷轴是有了一定的年岁,但了缘大师还是抽了出来。他轻轻地将卷轴舒展开来,那动作极轻极缓,仿佛他极是担心弄坏了这副卷轴又仿佛是怕惊醒了楚云潇,在那卷轴打开的一瞬间,了缘大师的表情便像是突然就被冰封住了一般,他的眼睛留在了那副卷轴之上动也不动,他一整张脸忽然便枯白的如同死人的了一般。,他的手忽然拿不住了那副卷轴,“咚”的一声,那卷轴端上的玉石跌落在了车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马车开始不断的颠簸起来,仿佛已经是爬行在了山路之上。
……
在绿竹林那番打斗开始的时候,那十几个绿衣人未曾注意到,了缘大师跟楚云潇也未曾注意到,在离得他们数十丈远的地方,高高的竹林梢头上稳稳的立着两个用黑斗篷遮挡住了面容的人,他们冷冷的看着在离他们不远处地面上的这一番打斗。
“这件事情一开始便不是按着我们想象的那样进行的。”一个人口气不善带着几分的严厉,“那个和尚是谁?他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
“那和尚是个云游的僧人,法号叫做了缘,他便是二十年前的浪子剑。”另一人想也不想随口便说,他仿佛是对了缘大师熟悉极了。他回答那人的问话,语气里却多是几分的尊敬。
那十几个绿衣人已经溃败逃走,了缘大师跟楚云潇说了一番什么话两人便往绿竹林外走去。
第一个蒙面人冷冷的说道:“楚云潇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跟紧看看他们要去哪里,还有,将他们去哪的的消息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