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龙袍挂宝剑,金玉罗扇殿堂现,想那草莽也做了帝王,谁还说枭雄不枭雄?”
楚云潇恍惚间似乎是听到了这一声飘飘渺渺的弹唱之音,这声音轻柔美妙、动听诱人,这如同是三月春风轻轻地拂人脸庞,听到耳中确是说不尽的温暖舒畅。
楚云潇侧身动了动,他身体却有些僵硬仿佛被裹在了硬壳之中,显是他身上涂满了药物。他的这一动,浑身经脉灼烧一般的疼痛感直让他疼的龇牙咧嘴,他眼睛仿佛也被什么蒙蔽上了一般,一睁开眼,眼前尽是黑暗。
楚云潇记得自己是已经死了。他想着自己和了缘大师坐在一辆驶出古县的马车上,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他的力气被一分一分的抽出了体外,意识也开始越来越模糊。但他却是真实的看到了灵儿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仿佛是跳跃在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花丛之中,但究竟是不是一片花丛,他好像又看不太真切。他大声的叫喊着灵儿的名字,他拼命地在向她招着手臂,但灵儿却是丝毫的不理睬他,那灵儿竟是越跑越远,直到完全的消失在了楚云潇的视野。就在丘灵儿消失的那个地方却忽然又多了几个人,楚云潇心忽然“咚咚”的猛跳了起来,他仔细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几个人,但他越是想要看得清楚那几个人的样子却越是模糊,这简直要把楚云潇着急死了!熟悉,真的好熟悉!可他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们。那几个人走的越来越近,楚云潇也不禁开始心惊肉跳了起来,那几个人的身上全是鲜血,他们猛地抬起了头,这下楚云潇才能够完完全全的看到他们的模样,“啊呀!”楚云潇猛叫了一声,眼前一黑便什么也再不知道了。
自己该是真真切切的已经死了。
如若自己已经死了,那此处便是地狱了!自己这一生杀人无数该是沦落到第十八层吧?但这美妙歌声究竟是从哪传来的?这声音竟比自己在栖凤楼里听到的最美的歌声还要美妙,倘若地狱中真有此美妙歌声,便是十九层地狱也去的。
楚云潇正在那想入非非,一时间被这歌声迷得几乎散了魂魄,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便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诗词歌赋也是楚云潇所喜爱的,倘若他走的不是这条路,当今朝堂之上想来必也有他的位置。但他走的却偏是这条路。人往往是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的,有时候,那都是前生前世都已经注定好了的。
弦音一停,稍停片刻重又起了高音。楚云潇细听来,又新做的原是一曲《四块玉》:“桃花落,雨燕归,独登高楼憔悴催,敢盼鸳鸯度双飞?”
唱到此处,弦音一停却没了下文。
楚云潇听这几句眼前黑蒙蒙的一片仿佛闪亮了片刻光明,他凝目去捕捉这片刻的光明却又感觉眼睛如同被辛辣抹伤一般的疼痛。他仿佛能看到高高的小楼耸立在春雨潇潇之中,一个极曼妙的女子凝目远眺,她双靥飞红想着少女的心事,雨打桃花,落下一地的春红,这可真是美极了!楚云潇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他心中忽的涌上了一股温暖,但这股温暖却又未曾持续太久,那温暖转而又变成辛酸、变成失落、变成了无穷无尽的飘忽不定。佳人虽美,情郎却又身在何方?这般的诗情画意,却偏是做了唐突佳人的坏事,那女子该是极惆怅,极孤单的罢?
他心头猛的一动,自己却偏也好似这般!楚云潇倒也知这并不太过贴切,偏得又是太多,但他心里却突然好似被触动了一般,他这般岂非也是时时刻刻在念着灵儿,他与那女子的惆怅怕也差不了多少罢?这一声的曲调竟是让楚云潇突然感叹伤怀,他竟是不能自已低低的沉吟反复着这一句的曲子:“桃花落,雨燕归,独登高楼憔悴催,敢盼鸳鸯……”
楚云潇这般的出了神,一开始他诵咏的声音很低,怕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见,但后来他却是越来越不能自已,他是觉得这句曲子真是美极了,棒极了,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惊动了屋外面这曲子真正的主人。
外面忽然之间便变得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了,稍一片刻他方听得外面一个姑娘拍掌脆笑声:“好啊好啊,你这个小妮子混编乱捏的乌七糟八全让里面那混小子听去了,你听他在里面嘲笑你哩,看看这羞不羞死你?”
这显然是一人对另一人说的。
这句话还未说完,楚云潇又听得一阵追逐嬉笑声,一人仿是追逐跑的太着急,竟是气喘吁吁地生气的说道:“让你胡说!看我不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
先一人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哎呦……好姐姐,我错了,是我胡说……哈哈……好姐姐,你便饶了我吧,我要去告诉庄主一声他已经醒了,哈哈……好姐姐,你倒是进去照顾一下他呀……哈哈。”
这话说完声音已经小了,显是那人已经跑的远了。
稍停了一停,屋外面又是一阵的安静,楚云潇心下正是惶惑却听得屋门”吱呀“一声,轻步进来了一人。
这人刚一进门,楚云潇便立即嗅到了一股极淡雅朴素的清香。楚云潇虽然全身上下包括眼睛都被棉布包裹了个通透,但他的鼻子耳朵和嘴巴总还是自由的,真如果连他的鼻子耳朵和嘴巴都包裹了起来那楚云潇可真正要成了个死人了。这种的清香本是女孩身上特有的味道,是任何男人都最爱闻到的味道,这样的香味对男人来说便是世上最有诱惑力的味道。但这样地味道却让楚云潇想起了丘灵儿,他心里禁不住地生出了一阵凄凉,心有戚戚脸色一沉。好在他这般的模样别人也看不出他的神情。
那姑娘走得近了,怯生生的问楚云潇:“你,你醒了么?”
听这声音,楚云潇便知道是那唱歌的姑娘没错了。
楚云潇勉强笑了笑,侧脸对着那声音的方向说道:“是的,多谢姑娘费心了。”
楚云潇想着是要立起身子的,但没成想他刚一挪动身体便疼出了满头大汗。
那姑娘一看到楚云潇这般的动作忙说:“你可千万别动!你伤的太厉害了,前天你到这儿的时候全身的筋脉再没有完好的。现在你身上涂着的芷兰胶骨膏能续好你的断脉,但你胡乱行动那筋脉可是又要断裂了的!”她顿了一顿又说道:“你可真是命大,我从没见过伤成你这样还能恢复过来的人呢!”
楚云潇听了这话知是不假,他不再逞强,喘了一口粗气苦笑道:“敢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姑娘知不知道了缘大师?”
这自然是楚云潇当下最想知道的事情。
那姑娘柔声说道:“此地便是藏玉山庄,你正是了缘大师送来山庄的,你到现在已经昏迷了两天了。”这姑娘说话的声音既轻又甜,嗓音绵绵的像是绵糖一般,她的声音竟仿佛是有一种能让人心神愉悦的美妙力量,听在耳朵里楚云潇都忍不住要莫名的高兴起来。
藏玉山庄?然而楚云潇却不曾听过世上竟有这样一处地方,了缘大师也未曾告诉过他要到这样一处地方。楚云潇想着这或许只是西北不出名的一个小小的山庄罢了,但凭了缘大师却将自己带到这样一个山庄那么这山庄也绝非是寻常一般的山庄,又况且这山庄之内竟然还有这种让断脉重生的神药,那这儿就更决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楚云潇心下又纠结的厉害,他正要询问“你们庄主是谁?了缘大师又在何处?”却听那姑娘轻说了一声,我们庄主来了!说完,那姑娘便迎了出去。
楚云潇也心下大奇,他最是想知道这藏玉山庄庄主是何等人物。他想着要挣扎起来观看一番,却是忘了不但自己筋骨疼痛如同小刀细割,更是连眼睛也被棉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又是一股清香,但这香味却香的清冷。若说刚刚那股女儿香是三月的桃花,那么这股清香便是那腊月的寒梅了。
“难不成这藏玉庄主竟是女人么?”楚云潇心下暗自嘀咕,如若不是女人那这香味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听得脚步近了,楚云潇含笑说道:“来的可是藏玉庄主?晚辈多谢救命之恩!”
楚云潇狠一咬牙,直起身来抱拳做了一个揖。
楚云潇并非做作之人,他这一生从不曾会想过能有但凡一个朋友,更未曾奢求过会有人在哪一天会收留救治自己,他曾经想过,或许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会被仇家杀死,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而最好的仿佛便是自己能够隐退江湖老死荒山。楚云潇对生死之事看得很开,他虽不相信会有因果报应这一派的言说,但他手上却是沾了太多的鲜血,所以他认为无论哪时要让他去立刻赴死他也会是极坦然的。
那藏玉庄主还未说话,楚云潇却听得旁边有几个小姑娘先“噗嗤”一声笑了。这一声笑却是弄得楚云潇有几分的莫名其妙,难不成自己竟是说错话?亦或是自己的举止模样有哪些不妥的地方?但楚云潇却是蒙着眼睛,究竟如何他是不能知道的。正待他不止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得一个女子轻轻地呵斥声,那声音有些轻淡,但那轻淡却掩饰不了这女子的一份孤高,虽说是呵斥,但那却听不出但凡一丝的严厉。那些小姑娘们还是在“吃吃”的低声偷笑。
藏玉庄主果真是个女人。
楚云潇忍不住了,他傻傻的问道:“却不知在下是有哪些地方不妥,让,让姑娘们这般的,啊,这般的开心?”听着这些人竟全都是姑娘,楚云潇一时竟便成了如此的口拙。
“楚公子先躺下罢,在藏玉山庄不必客气,”藏玉庄主看到楚云潇这样仿是极不忍,“楚公子不必与这些小丫头们计较,她们在山庄里少见的生人,淘气惯了。”
藏玉庄主刚一说完,却听得有个姑娘插嘴道:“本就是嘛!庄主的年纪怕是比他还要小上一些,他开口就说什么前辈晚辈的,这说的庄主仿是有多么老了似得!”
楚云潇一听这声音便知道这是一开始那个开人玩笑的姑娘了。她这一句话却说得楚云潇有些愕然,但他细一听那藏玉庄主的声音心想这也不假,那庄主的年纪怕真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楚云潇心里便开始有些暗暗佩服这位庄主了,且不说她是一介女流之辈,单她这般小小的年纪便是了一庄之主,那绝非是一般寻常人物。
“救你的是了缘大师并非是我,公子也不必多说一些,既然你是了缘大师的朋友,那藏玉山庄绝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藏玉庄主并不理会那小姑娘多说的一些。
藏玉庄主话刚说完,楚云潇便听得外面又是一人走了进来,楚云潇只是听那脚步便知道来人是谁了,那人不是了缘大师又会是哪个?
了缘大师并未多话。他走到楚云潇跟前,轻抬起他的右手摸上脉搏,稍一片刻长出了一口气才慢慢对楚云潇说道:“阿弥陀佛,多亏了有这芷兰胶骨膏的神效,你这总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但你这经脉想要完全恢复至少还要三四天的光景,这些天你切勿随便乱动,一定要安心静养,莫要逞一时的英勇功亏一篑!”
楚云潇点头称是,其实以他这番的样子,便是想随便走动也是绝不现实的。
了缘大师的声调中分明是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楚云潇不是傻子,他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说起来,楚云潇竟是从未曾被人这般的关心照顾过的。在以前,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他也只是任由自己死扛过去。关心照顾,他何曾奢求过这些?
了缘大师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他问楚云潇:“云潇,你以前是否曾练过什么保命护体的武功?”
楚云潇一听这话不解:“保命护体的武功是什么?我并未曾练过这些。”
了缘大师一听这话就更是迷惑,他便一五一十的将在马车上他第二次给楚云潇输送真气遇到的奇怪事情说了一遍,他始终想不明白,楚云潇体内藏着的那股极强的力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本以为楚云潇曾练过什么奇特保命的武功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如今看来却并非是这样的。
楚云潇听了这话也是奇怪,他是绝没有练过什么保命护体的武功的,他的武功,向来都是取人性命的功夫。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楚云潇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了缘大师也不开口,他是蹙紧了眉头的,他仿佛是有着许多的心事,但楚云潇眼睛却是严严实实的被蒙蔽住了,他并没有看到了缘大师这般的神情。
还是藏玉庄主开了口,她低声说道:“楚公子的身体尚还虚弱的厉害,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太多,有什么事情,等他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说也是不迟。”了缘大师细想了一想,告诉楚云潇说道:“什么你也不必多管,只管安心的静养即可,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那位姑娘,”了缘大师略一迟疑,然而他迟疑的时间很短,短的并不能让任何人感觉得到他是有一丝的迟疑,出家人“那位姑娘也没有什么危险,莫云飞曾告诉我,鬼王并没有打算伤害那位姑娘的意思。一切,等你稍稍痊愈好了我们再商量这些事情,你应该能相信我的。”
出家人本是不能妄语的,但了缘大师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是如此说。他不知道丘灵儿到底是怎么样了,那姑娘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他根本并不知道。但他却深以为楚云潇太容易被感情蒙昏了头脑,如果不说一些宽慰他的话,楚云潇怕是没那么容易安心休养。
这样的话,楚云潇究竟能否是相信了?至少表面看来,他是相信了,了缘大师说完这话,楚云潇的神色确是稍稍有了舒缓。但这番话根本就经不起细琢磨,稍一想便是漏洞百出,莫云飞曾这样说,那了缘大师为何先前不告诉楚云潇?楚云潇究竟信不信这番话,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只是过了三日,楚云潇便感觉他的身体基本是已经痊愈。那些抹在他身上将他几乎缚成一个大茧的浓厚的一层什么芷兰胶骨膏治疗起经脉内伤简直是神效!
这三日内,了缘大师也曾来过几次,然而哪一次也不过只是与楚云潇匆匆交代几句,对于鬼王,《山河社稷图》却往往极少提及,而每当楚云潇问及这些的时候,了缘大师总也是草草带过,只是嘱咐他好好养伤,等身体痊愈了一切都自会告诉于他。然而楚云潇并非傻子,他虽然仍蒙着眼睛,但他却能感觉到了缘大师的话语中总是会很深的隐藏着一些极细微的慌乱。他不能依仗于眼睛,但他的耳朵却是变得分外灵敏。究竟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楚云潇心中乱的厉害。
“能看到阳光真好!”楚云潇换上了一身的长袍,站在屋子的外面,他微闭着双目,嘴角微微上翘,恣意的让阳光撒遍全身。正午的阳光正好,花也开的鲜艳,草也绿的惬意。
这三天的时间楚云潇被棉布蒙蔽着双眼,是完完全全的生活在黑暗之中,他几乎是快要忘记了太阳照在大地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这些天里,楚云潇都有些害怕自己死了之后真的会进入到地狱,那传说中的地狱是照不进阳光的。
他现在扯掉了全身的棉布将浑身洗了个干净,站在屋外的空地上,尽情地呼吸着混着百花芬香的空气,尽情的舒展的酸胀的四肢,楚云潇感到满意极了,舒服极了,他仿佛从没有如此的轻松自在过。
“哎呀!公子,你怎么自己把棉布都解掉了,庄主吩咐不要让公子随便走动只要安心养伤就好。”正是楚云潇心旷神怡的时候,一声轻呼声从楚云潇身后传来。
听这声音楚云潇便知道是那日在弹唱的姑娘,楚云潇听着,这声音好像与这和煦的阳光一般温柔。“该是极美的一个女子吧?”楚云潇心中暗想道,上天总是喜欢创造美的,美妙的歌喉与曼妙的姿色总是分不开的。
楚云潇微张开双眼缓缓回过头看去。美,真美!
楚云潇一时间身体像跟木桩般呆立不动,嘴角尚未褪去的微笑呆呆的僵住在了脸上,那样子,楚云潇自己想想都会觉得好笑。那姑娘的容貌究竟该是是如何来形容的?楚云潇搜罗了满肚肠的语言都觉得实在难形容的出万分之一,楚云潇又觉得如若用这些语言描述出来又把这姑娘说的俗了,真正美的东西是不能够用语言来表达出来的。
那姑娘见楚云潇这番神情,脸腾地羞得通红,她眼睛四下张顾不敢再多看楚云潇半分,双手捏着衣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羞红了脸的样子更美!
“哈哈,哈哈。”这边这两人一个出神,一个窘迫,忽然间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脆铃般的笑声,两人都惊了一惊回过神来循声望去,远处却是一个姑娘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这边的这姑娘见她这般的幸灾乐祸,脸上虽有了生气的模样,但却仿佛是如蒙大赦,她朝那姑娘狠狠地啐骂一声说道:“你在那里傻笑什么!”
那姑娘笑道:“也……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两只小蚂蚱……两只想要谈情说爱的小蚂蚱,你瞅着我,我瞅着你,哎呦,在那不知怎么的就出了神,怎么……哎呦,好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这边那姑娘听这番挖苦开玩笑的话竟急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张玉脸竟是红的不能再红了,她眼眶滴溜溜急的像是要落下泪来,左右不知道该如何要做,只好狠狠地拿脚跺了一下地,拿白眼狠狠地剜了楚云潇一眼,愤愤的扭头便跑向了屋子。
楚云潇叹了一口气,“姑娘何苦要这般的和她开玩笑,让她……”,楚云潇看着那姑娘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暗道自己情不能已做得有些过分了。他转目看向那大笑的姑娘却是一句话未说完语塞住了半天,良久他眼睛眨了一眨,仿是回过神来了一般低声喃喃道:“究竟这藏玉山庄是什么地方?莫不是把天下的美人儿都搜罗在了此地!”
楚云潇是最爱欣赏美的,世上最美的东西都应该是去尊重的,那是一种神圣而不可冒犯的。美,只能拿来欣赏却玷污不得,世上美到极致的东西总能使人心生出敬畏。楚云潇说这番话实在是没有亵渎的意思,他竟真正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
“你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那姑娘听楚云潇在那边自言自语,眼睛又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不禁心下不悦,眉毛微皱厉声问道,显是把楚云潇当成了登徒浪子。
楚云潇听这一声厉斥方回过神来,苦笑道:“真是几位姑娘生的太美,在下一时竟看走了神。”
楚云潇说的倒是实话,也丝毫没有什么戏谑之意,丑便是丑,美便是美,楚云潇向来倒也干脆。
这姑娘倒没有那位那般羞涩,听楚云潇这话心中固美,可脸上却不变色依然一副不饶人的模样:“看你干干净净的倒像个书生模样,却难道不知道一点礼貌么?拿眼睛硬生生的盯着姑娘看算是哪一门的礼节!”
这姑娘话虽说的刻薄,语气却软下来了几分,天下的姑娘有几个不乐意听到男人夸自己长得漂亮?但她说的却是不无道理,这事情,本就是楚云潇无理在先。
楚云潇被她这一番话呛的说不出话来,心中苦笑,只是尴尬的应承到:“是,是。”
如果世界上真正能有杀死楚云潇的人那想来绝不是多么厉害的仇敌,却必然会是绝色的美人儿,楚云潇在漂亮的姑娘面前竟变得温顺的不能再温顺。女人相对于男人本就是弱了许多,楚云潇岂是能和弱的女人多争论一些?
楚云潇希望能见到藏玉庄主,他实在是感兴趣的很,一个能成为一庄之主的少女,究竟长的会是什么的样子?他更希望能见到了缘大师,他分明是能感觉到了缘大师是隐藏了一些的实情的,既然这几日了缘大师总以嘱咐楚云潇要安心养伤为推脱不肯多讲一些,那现在他总归是要知道清楚的。
楚云潇再见到藏玉庄主和了缘大师是在藏玉山庄的碧水阁。
藏玉山庄仿佛是将一整座山围圈了起来建成的山庄。山庄里房子建筑并不很多,但却彼此之间离得很远,这倒快不像是一整个的山庄,而是七七八八各自零散独立的人家。
碧水阁离得楚云潇居住的那所房子该有一里多远,依着一潭碧水而建,亭阁约有四五间,傲然矗立在一湾寒潭中心。背倚冲冲天峰,飞湍瀑布激流而下荡起冲天泡沫,居于此阁当真有逸兴遄飞,心旷神怡的妙感。
阁中焚了一柱檀香,飘渺的勾人魂魄。
藏玉山庄中似乎处处都有香味,细想来也难怪,世间的女子有哪一个竟是不喜爱香味的。
藏玉山庄中只有女人。
楚云潇叹了口气,怪不得这儿的每一个姑娘看起来都是那般的纯真善良,简直如璞玉一般,自然完美而又价值连城。世上难道还有哪一种女人竟比处子还要动人的么?
楚云潇早已经料想到藏玉庄主美貌该是冠绝天下,等到真见到时楚云潇心里却有小小的失望,藏玉庄主固然美,但却并非天下冠绝的美人儿,细说起来,她的容貌似乎竟不如这藏玉山庄的那几个女子。
但她的容貌中却暗藏着一种气质的美,这怕是一种真正的美。容颜的美总会有老去的时候,而气质的美却不会。楚云潇后来想了想,没错,他看到藏玉庄主的容貌竟然能想到了观音菩萨的样子。
观音菩萨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出来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但每一个人只要一提起来都会在心中勾画出一个美丽高贵而不可侵犯的容颜。
这便是藏玉庄主给楚云潇的感觉了。
恍惚间,楚云潇竟感觉自己是如此的肮脏,又感觉这地方竟是在天上,自己踏在云端摇摇摆摆。
楚云潇来到碧水阁的时候,藏玉庄主正在抚琴,了缘大师静坐在一边闭目神游,离着两丈多远处又站立一个男人,那男人背对楚云潇面向飞湍瀑布,两手后负飘逸洒脱。
楚云潇不敢打扰藏玉庄主的琴音,便离着碧水阁亭子一丈多远处驻足倚靠红漆栏杆静立。细听来,她弹的却是十多年前“琴仙”齐大先生创作的一曲《碧水瑶》。江湖上相传齐大先生登临普陀山上,看那云雾缭绕碧海翻腾,飘忽之间便像是到了天上人间。他听到从天上传来了一阵阵飘渺的仙乐,那竟是他此生从未听到过的美妙乐音,他当即兴起便做了这曲《碧水瑶》。但自他在世间留下这一首乐曲之后便消失不见,有人便说齐大先生那时便是受到了仙人的指点,隐居去了普陀山。齐大先生这番传奇的经历在江湖上更加的被神化,是故他这一曲《碧水谣》也被世人尊为仙乐。但这曲子被尊崇的如此之高却并非单单只是这些,它的弹奏难度之高,音乐旋律之美妙却真是人间难有。更加上这是齐大先生的绝唱,流传的并不广泛,因此乐音固然美妙,但真正听过的人却是很少。
楚云潇听那琴声清灵,平淡中暗藏激昂澎湃,连绵中突显急促猛收,恰似那风平浪静忽的万马奔腾,又似那云海翻滚转又艳阳初照。这般酣畅淋漓的乐音,世间怕也只有《碧水谣》能表达得出。因是只要是听过一次的人绝不会忘记,这世间决没有比这还优美,还舒畅,还痛快的乐曲了!
一曲听完,楚云潇一时间竟全顾不得礼节,完全沉溺在这一曲余音之中,禁不住抚掌叫好。
藏玉庄主双手放在琴上,仿是极疼爱一般的轻轻摩挲了几下琴弦,她又轻捋了捋鬓角的乌发这才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楚公子原来也懂得音律之道,这曲《碧水谣》,楚公子也曾听过?”
又请楚云潇进来亭子,坐在一边的长椅上。
琴音既停,了缘大师也舒展开双目,他眼睛明亮深沉,那目光中满是赞赏,了缘大师虽不说,但只是这目光便说明了了缘大师对这一曲《碧水瑶》也是满意极了。
楚云潇颔首向了缘大师方又对藏玉庄主笑道:“懂得音律之道却是谈不上,我知道的不过只是些许的皮毛罢了。《碧水谣》早年我却也是曾听过,但能将《碧水瑶》弹奏的如庄主这番随心所欲,想来天下也没有多少人了。”
楚云潇这一番话却并非全是恭维,这藏玉庄主的音律造诣之高实是出乎楚云潇的想象。况且面前这人怎么看怎么像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但她说话举止中的大气隐隐是有着江湖领袖的姿态,像她这般的女子英豪,在江湖上万中难觅其一。说少年英豪难免沾染尘世庸俗的气息,然而除却这个词语却难以再找出来能形容藏玉庄主的了。
藏玉庄主微微一笑:“楚公子谬赞了。”
藏玉山庄传承音韵,山庄中几乎人人都懂的音律之道,听楚云潇如此夸赞,藏玉庄主心里自然高兴。
楚云潇又道:“在下心里实有一事不明,说来又怕唐突庄主,因此……”楚云潇看向了缘大师,他依然静坐,目光看向自己两人却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而站立远视那男人更是自始至终连动也不动,仿佛这世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仿佛听不到这边这几人的谈话,对他来说,万事万物好似都是静止的一样。
藏玉庄主坦然笑道:“有什么话,楚公子但说无妨。”
听藏玉庄主这一句话,楚云潇反而尴尬起来,他本不是这般的性情,只因为他蒙受藏玉山庄的恩情心中实在不敢太过造次。他细一思量这才说道:“我在庄中这几日,细观贵庄繁华秀丽暗藏清雅高贵,雍容大气半显朴质自然,各处的建筑更是鬼斧神工,与自然地貌的契合简直是浑然天成,有的大气磅礴,有的温和细腻,贵庄的气派丝毫不亚于天下第一大庄“观海山庄”,但,恕在下冒昧,在下虽孤陋寡闻但真却未曾听说过贵庄的名号。”
藏玉庄主听罢这话,与了缘大师相视一笑,转而向着楚云潇含笑道:“楚公子谬赞了!”
她又嫣然一笑说道:“藏玉山庄的名字在江湖上确实没有多少人知道,只因山庄几乎与外界隔绝故少人知道山庄的所在之地,久而久之藏玉山庄在江湖上便虚幻了许多,因是这般,在江湖中许多人眼里,藏玉山庄并不太真实。”
藏玉庄主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只是眼睛里含着笑意盯着楚云潇。
楚云潇听到这里便是个傻子也能想的明白了,他一时惊起应声说道:“这里莫不是飘渺山庄!”
藏玉庄主笑道:“正是江湖上所说的飘渺山庄。”
楚云潇听到肯定的答复惊讶的几乎发出声来。
怪不得这儿的姑娘这么美,怪不得这儿的药草有这般神效,怪不得这儿的地方这么香,怪不得这儿的乐声这么动人,怪不得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这儿的一切都这么美妙。原来,这便是江湖上相传的人间仙境“飘渺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