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剑派,梨花苑。
晶莹似雪的梨花飘扬在半空,袅袅婷婷一路打着圈儿飘下,最终落在楚天羽的肩头。
楚天羽脑中全是那白衣男子的模样,郭紫灵讲,岐丹首座雪逍喜穿白衣,那个男的,八成就是了吧?
楚天羽正思绪飞扬之时,那个穿玫红衣裳的女子突然站起来走向楚天瑶,一双素手托起楚天瑶的脸蛋儿,半惊半喜说道:“呀,你们快看,这女孩生得好漂亮!啧啧啧,这模样,长大后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小姑娘,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楚天瑶哆嗦了一下,才缓缓答道:“我叫楚天瑶……”
那藏蓝衫子见了,笑道:“如画你既这般喜爱她,何不将她收入素心?正好素心是貌美姑娘的聚集地,她也不愁没个伴儿。”
穿着玫红上衣素白下裳的颜如画听了连连点头,对楚天瑶道:“宝贝儿,你当姐姐的徒弟好不好?姐姐座下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女孩子,她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好吗?”
楚天瑶张张嘴,又看了看楚天羽。这时,楚天羽也正看着她,心想:傻瓜,快答应啊,人家上赶着收你当徒弟,多好的事儿啊!
楚天瑶看了看哥哥,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殷切期待的颜如画,摇摇头,字正腔圆地说道:“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听紫灵姐姐说,素心是不收男孩子的,哥哥不能去,小瑶就不去。”
颜如画听了,微微傻眼,反倒是那个藏蓝衫子又说话了:“既然不去素心,来我天星可好?你紫灵姐姐也在那里,我们天星门可是男女不拒。”
楚天瑶想了想,道:“不去,娘亲最讨厌算命的,我不要当算命的。”
“哈哈哈,非也非也,我天星可远远不止算命这东西,学问可多着呢,小丫头。”藏蓝衫子哈哈一笑。
再观颜如画,似是有些不死心,张口又想说什么,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宝蓝衣裳说了话:“颜师妹,收徒之事容后再说,咱们还是先谈正事。”
颜如画听了乖乖回到座位上,一脸可惜和不甘。
那位穿宝蓝锦衣的女子放下茶杯,看着四人,沉声道:“我乃九天剑派掌门夫人文淑,今日召见你们,是想了解一下半月前发生在云阳村的事情。”
提起“云阳村”这个名字,四人心中一痛。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弟子紫静虚参见掌门夫人!”
是他。
紫静虚得令起身后,文淑道:“现在诸位都在场,静虚,现在你仔细跟我们说一下,你是如何奉命离山追踪血灵珠的?”
紫静虚将自己所经历之事一一说来。按他所言,一个半月前,他师弟张晓言按例去封印血灵珠之地检查封印,却发现封印遭到破坏,血灵珠不翼而飞。内派长老大惊失色,连忙将此事禀告给掌门古剑玄,并派出一批精英弟子下山四处追捕,紫静虚和张晓言都在此中。他们下山一个月,四处搜寻也没能找到,于是决定再分成几个更小的队伍。就在九月初九那天晚上,紫静虚听从张晓言的建议,与他一道前往云阳村一带搜寻,结果在云阳村郊外遇上一只化身女子的鸟妖。而那鸟妖身怀的煞气与血灵珠相同,正是盗走血灵珠的妖物!
说到此处,紫静虚脸上呈现一种羞愧欲死的表情,咬牙切齿道:“弟子无能!那血灵珠明明近在眼前,弟子却没能将它带回来,而且、而且还害得晓言身亡!”
楚天羽看着紫静虚,他的脸皱成一团,眉头紧锁,一双苍劲有力的手紧紧握成两个拳头,瑟瑟抖着。张晓言,应该是他很好的朋友吧,志同道合的朋友被妖女杀死,他也一定痛不欲生吧。
紫静虚接着说:“那妖女逃走后,我在四周仔细勘察一番,发现了这四个孩子,他们四个人逃过了一劫。他们被藏在一个施有障眼法的洞中,可能是哪位好心的道友路过,见那妖女作恶,便救下了他们吧。”
楚天羽听了,心想:我的命还真大呀,被好心人救下,我以后可得找到人家,好好道谢才是。
文淑听完,淡淡道:“你们四个呢?可有什么要说的吗?如今凶手在逃,缉拿元凶乃是头等大事,你们可否提供些线索?”
四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去了那个无名湖泊之后就不省人事,醒来后就到了逸宁城的渡厄医馆。他们知道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几人答不知,文淑又命四人仔细回想,可他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说,他们以为他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藏蓝衫子——就是天星门的首座秦莫,看了他们一会儿,对文淑说道:“夫人,这些孩子们不过是偶然得救,他们想必是毫不知情的,我们还是尽快安置他们的好。”转向四人,道,“你们是要去其他亲友家寄养,还是愿意留在九天剑派?”
留在九天剑派,或许跟个好师父还能有个好日子,更何况是九天剑派不慎将血灵珠放出导致云阳村惨案,九天剑派想必会好好待他们。若是寄养……寄养?不过是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罢了。
于沧明此时立刻跪下,向文淑说道:“夫人,我一生的志愿就是做一个剑侠,斩妖除魔,救济苍生!请夫人收留我们!”
四人见状,也纷纷说出自己的志向,异口同声要留下。
颜如画听了最是高兴,说道:“那最好了,派中兄弟姐妹一家亲,你们会喜欢的。”
文淑面不改色,依旧一副端庄模样,道:“留下就留下吧。不过还是要联系一下你们的亲戚,你们可还有尚在人世的亲人?”
尚在人世的亲人?
好像……没有吧……
不,我好像,根本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呀。
楚天羽猛地一惊,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别家孩子都有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他一个都没有!
只听一旁于沧明说道:“我有个在逸宁城给别人家当掌柜的叔叔,他叫……”
南宫枭想了想,也说道:“我听我爹说,离云阳村不远的白河村住着我表哥一家,是叫……”
楚天羽仔细的回想从前的往事,希望能够想起自己哪个亲戚。可他绞尽脑汁拼命地想,也没想起一个亲戚来。逢年过节,是他们四个人;春夏秋冬,是他们四个人;喜怒哀惧,都是他们四个人。楚家,从来没有一个亲戚来过。
为什么我没有?
当几人看向楚天羽时,他瞬间觉得,自己好无助。
沧明小枭的父母没了,至少还有叔叔表哥这些人在,虽是远亲,可总归是个亲人。可他呢?父母一走,他只有妹妹,剩下什么都没有。
“我、我……”楚天羽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没有其他亲人。”
文淑一惊,“没有?”
楚天羽点点头,脸上绯红一片。他羞愧得想要钻个洞下去,他从来没有嫉妒过谁,可他现在分外眼红南宫枭和于沧明!
“真的一个都没有?”文淑问道。
楚天羽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大家一定是像盯着怪物一眼盯着他看,他们心里肯定都在说:看呐,那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文淑等几个成年人心中略一思考,觉得他父母可能是与家里不和,或者他们家灾祸连连,其他亲戚在此之前全死光了,再或者就是其父母是两人离家私奔到云阳,其亲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踪迹之类的。
再说,楚天羽这个孩子,再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的小男孩。
颜如画说道:“没有就没有了,你以后待在九天剑派,有的是人照顾你。”转向楚天瑶,笑道,“小妹妹,你当真不要跟姐姐回素心吗?姐姐会收你当徒弟的。”
楚天瑶坚定地摇头。
颜如画非常失望。秦莫此时指着南宫枭说道:“这个孩子我倒欣赏,你们别看他一直默不作声,但他一点儿也不害怕呢。你过来,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几时出生的?”
南宫枭走上前去,说道:“我叫南宫枭,枭雄的那个枭。我是九月初九子时五刻出生的。”
秦莫听了竟是一愣,九月初九子时五刻?
秦莫将南宫枭拉进,突然拍了他一掌在他后腰,正色问道:“可有什么感觉?”
南宫枭脸上顿时出现不自在的神色,答道:“很、很热,好像……好像着火了一样!”
听了此话,秦莫竟是大笑一声,收回了手掌。其他人脸上也纷纷露出笑容,颜如画笑道:“恭喜秦师兄,终于找到了。”
南宫枭一头雾水,什么找到了?
秦莫一脸喜色,拉着南宫枭的手不放,说道:“孩子,你有所不知。这天上的星星啊,不计其数,大多都能观测到。但有两种星宿,是平日里观察不到的,它们六十年才现身一次。一个叫做天煞九星,是九个连在一起的星星,煞气极重,是被天下人所厌恶的;还有另外一个,叫做煜天星,蕴含光明之力,是天煞九星的克星,被天下人所喜爱。这两种星星啊,每次出现就会将自己的力量赋予给当时出生的婴儿,你呀,就是被煜天星附体的那个人!”
南宫枭和楚天羽等人纷纷一惊,一个貌不惊人,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南宫枭,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秦莫接着道:“我们天星门呢,有一种祖传的阵法,是专门为你这种人设计的,修炼之后能够借助九天星辰的力量,拥有万夫莫敌的道行!怎么样,要不要入我天星门?我会亲自教你的。”
一听“万夫莫敌”四个字,四个孩子的眼睛顿时冒光。强大的力量,谁不想得到?
南宫枭当即跪下,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徒弟拜见师父!”
秦莫乐得连说四个“好”字,笑盈盈地将南宫枭拉到自己身侧,不再看其他三人。好徒弟,有这一人,足矣!
颜如画的眼神儿钉在楚天瑶身上一直没走,张口又要讨她,却被文淑截住话头。只见文淑玉手一指,柔声说道:“那个男孩儿,你,过来些。”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文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于沧明。
于沧明有些受宠若惊,那可是掌门夫人啊,九天剑派最高者的发妻!
于沧明当即走过去,笑嘻嘻看着文淑。
文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的模样,我看着倒是好。你若愿意,便做我文淑的弟子吧。我自打出嫁至今,还没有收徒弟过呢。”
于沧明听了,愣傻一阵。反应过来后,随即立刻笑道:“是,弟子愿意!”
最终,只剩下楚天羽两人了。
别人都是师父看中打算带回去好好栽培的,而自己,却是没人要,得自己上门去请求别人收留自己。
楚天羽看着楚天瑶,心想,若不是自己,她一定会被颜如画照顾得很好。都是自己无能,拖累了妹妹。
“你打算入哪一脉?还是你不愿在外派,想去内派修炼?”文淑道。
这个问题楚天羽已经思考过了,他想要成为岐丹的弟子。岐丹门下弟子,都要学习炼制丹药,还要学习很多医理,可以驱病救人,妙手回春。楚天羽他不求能够成为端木遥那样受万人景仰的大医仙,但求能成为一名药师大夫,救苦救难,挽回生命。
于是,楚天羽做了一个大不敬的动作。
他指着坐在他远处的那个正悠哉品茶的男人,道:“我要他做我的师父。”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似深井般幽寂的眼睛看着他。
雪逍浅浅一笑,一脸温和地看着他,问道:“为何?”
楚天羽原本打好的腹稿,这一瞬间像是在争抢什么一般,纷纷都要出口,可谁也出不来,全部停在嘴边。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我……喜欢……我……想救人……不想……难受……”
雪逍听懂了他的意思,缓缓道:“救人于水火之中,未必非要用医术。”
楚天羽一听,完了,这算是拒绝了。
正是丧气绝望之时,雪逍又轻轻开口,“不过——看你品性尚可,便收你做弟子。你的妹妹,也一并留下吧。”
楚天羽的世界又明亮了!
楚天羽一把拉过楚天瑶,一起跪在雪逍面前,对着那雪白的身形深深磕头,道:“多谢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