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纷飞,白雪飘扬。
在长江中游之处,有一座不见尽头、连绵不断的大雪山,四季常冬,甚是奇异。平日里,此山为幻法云雾所屏蔽,非常人所能进入,这才不被世人知晓。此山名为“幽寒”,乃是一处灵气充沛的雪山。
漫山遍野的洁白上,长着一片又一片的松柏,不过此处的松柏却与别处不同,它长着紫青色的树叶,还隐隐散发着光辉。再看其他植物,也是与外界不同,就连最普通的小草,都是奇怪的蔚蓝色。这里没有红花绿叶,只有奇花异草。满目的雪白,配上世所罕见的琪花瑶草,再加上时隐时现的云雾山岚,真似一处清幽孤冷的人间仙境。
在这绵延万里的雪山中,卧藏着一处小小的院落。
这院落里种满了朱砂梅,红色的梅花衬着纯白的细雪,乃是“白雪红梅”的绝配。远远看去,满庭红梅在这纯白无瑕的白雪中甚是夺目,就犹如那美人额上的一点朱砂,俏丽无双,分外妖娆。
一朵姿态婀娜的朱砂梅自枝头缓缓飞落,一路荡漾着轻快的舞姿,落到了树下美人的额上。
树下摆了一具美人榻,榻上睡有一美人。
这位在榻上小憩的少女约有及笄模样,生得清丽秀美,冰肌玉骨。她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淡淡的双唇犹如樱花,弯弯的蛾眉犹如柳叶,尽管只有十五的年纪,尽管只是闭着眼睛,她看起来仍是那么美丽。
一朵嫣红的朱砂梅自枝头飘落,落到她光洁丰满的额头上,形成一种“落梅妆”,瞬时添了几分娇丽。
正在小憩中的少女蹙了蹙眉,悠悠醒来。
她拥有一双奇异的紫黑色双目,甚是迷人。那瑰丽妖娆的紫色仿佛一片紫色的星空,她的一只眼睛便是一片星宇,让人沉溺其中,不忍转目。她的秋水双瞳中闪烁着迷人的光彩,这紫色的背后,似是还有一层粉;粉的背后,似是还有一道蓝。这是一双世所罕见的美丽双眸。
她望着白茫茫的天宇,怔怔出神。
一位俏丽的白衣女子走来,赫然是当年陪在令狐梦霜身边的令狐雪瑜。她仍是那身清雅的白衣白裙,朴素的配饰,但那副相貌与气质,绝非凡间之人所有。
她的容貌与多年前一般无二,半分不曾变化。
“小霜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令狐雪瑜款款走来,笑道。
令狐梦霜对她微微一笑,道:“雪瑜,我……我梦到他了。”
令狐雪瑜自是知道那个“他”是谁,问道:“是吗,那你该是高兴才对啊,你终于又见到他了,不是吗?莫非,他在梦里对你凶了?”
令狐梦霜弯膝,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见,小声说道:“没有,他怎么会凶我呢,他最温柔了。我只是、只是在自责罢了。”她心里泛出一丝酸楚,道,“当初明明说好,我会去岐丹找他的,可是、可是……一别就是六年啊,我违约了,我食言了,我没能去找他。”
令狐雪瑜叹了声,抚上族妹的秀发,柔声道:“这也怨不得你,别说幽寒山,就连这凝霜阁,你也不能随意出入,更谈何去岐丹呢?你也不是存心的,你也是无奈啊。”
“我不怕时间长,我只怕、只怕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孩,或是别的女孩喜欢上了他。他那么好,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他、围着他的,到时候,他就会忘了我吧……”
说到此处,令狐梦霜的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令狐梦霜看了很是心忧。自打六年前从枫林镇回来后,梦霜就对那个楚天羽念念不忘,还常常嚷嚷着要去岐丹看他,还亲昵地管他叫“天羽哥哥”。
但是,正当此时,梦狐族起了内讧,族长隐月遇刺身亡,族内立刻分裂成两派,一派是喜战的,决定和其他妖族联盟共同向人类复仇;另一派是厌战的,安于现状,不愿杀戮。后来,由于喜战一派的力量过于强大,厌战一派全军覆没。
而令狐雪瑜与令狐梦霜两人,是梦狐族极为特殊的存在。令狐雪瑜是隐月十分器重的人,有时隐月甚至会对她有些畏惧,这让喜战一派不敢轻易动她;而令狐梦霜,虽是捡来的弃婴,但却由于捡到她的当日,青女神像突然显灵,让供奉青女上神的梦狐一族认为她乃青女的使者,这才将她奉若上宾地养起来。
不过,令狐梦霜的出现让青女显灵这件事梦狐族没有外泄,因为它们认为,此等重要之人不可轻易公诸于世,免得敌对种族起了歪念头。
正因如此,在厌战派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令狐梦霜与令狐雪瑜仍能活下来。不过,她们却丧失了一定的人身自由。
令狐梦霜因此着急了很久,嘴角都生出了火气泡,连开了几副定心清热的汤药这才消停些。令狐梦霜迫切地想要去找楚天羽,去找她心爱的天羽哥哥,但是,她已经丧失了自由活动的权利,她连出凝霜阁都困难。
但即便如此,令狐梦霜对楚天羽的思念也并未停止,反之,却历久弥新,牵肠挂肚。
令狐梦霜叹了声,问道:“雪瑜,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令狐雪瑜脸色很不好,道:“他们那边……来了个很厉害的妖,是只离朱鸟,名叫‘羽灵’。”
羽灵,羽灵,正是当年手执血灵珠屠杀云阳全村的妖女!
“她很厉害么?”
“嗯,而且厉害得不止一点半点,我都有点头痛。”
“她是来干什么的?”
“……”令狐雪瑜沉默住了。
令狐梦霜奇怪地眨了眨眼,好奇地接着问道:“她要干什么?”
“她要我们梦狐族,贡献五百只狐狸给她,做……祭品。”
令狐梦霜深深抽了一口冷气,五百只活生生的狐狸,为她一人,做祭品?!
令狐梦霜无法接受,急道:“怎么能这样,五百只狐狸做她一个人的祭品?!她凭什么要这么多的狐狸啊!梦狐族又不归她管!”
看着情绪激动地令狐梦霜,令狐雪瑜蹙了蹙眉,无奈道:“没办法,她的修为极其高深,除了我,梦狐族无人是她的敌手。她虽然不是梦狐族现任的族长,可是,白露她如今对羽灵可是唯命是从,羽灵才是真正的执权者。”
令狐梦霜气得咬牙,这位新上任的族长白露,根本就是个傀儡娃娃!
“雪瑜,你能不能救救她们?你应该可以打跑那个羽灵的吧?”情急之下,令狐梦霜只能想到令狐雪瑜。
令狐雪瑜摇摇头,“我的确能够制服她没错,可是,这样做后患无穷啊。羽灵亦是别人的手下,比她还要厉害的高手如云,我哪里应付得了?这件事,不是光凭某一人之力便可挽回的。”
令狐梦霜略略冷静下来,是啊,光凭我与雪瑜二人,能够做些什么呢?不过是杯水车薪,螳臂当车罢了。
令狐梦霜沉默了良久,她又开口缓缓问道:“雪瑜,你说,她们为何有此一劫呢?我们梦狐族为何有此一劫呢?”
令狐雪瑜愣了愣,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并非不知道结果,而是不知道如何将答案合理地告诉她,太深奥太玄妙的东西,小霜她弄不懂的。
“嗯……大致来讲,就是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吧。她们曾经,或是前世做了恶,今时今日,便要偿还了。”
“那小霜以前也作恶了吗,老天为什么要罚小霜不能离开这里?”
令狐雪瑜看向她,她那张纯洁无瑕、天真无邪的脸,几时密布了愁云惨淡?令狐梦霜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这六年来近似于幽禁的生活,已经让她明白了很多很多。
“还有啊,雪瑜你不是说,最近外面死了好多的人么,那他们呢?他们都是以前造了孽的么?”
正当令狐雪瑜不知如何应答之事,一道熟悉的、苍老的、却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那是因为阴阳混乱,浩劫将至!”
两女心头一震,这是——
令狐梦霜一喜,倏地回头看去,只见玉真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梅林之中。他一身朴素的灰色道袍,仍是那捋山羊胡,仍是那顶冲天冠,一切如旧。
令狐梦霜心中感动,她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见到师父和师叔了!
她欢快地跑下榻去,抱住玉真子的一只胳膊,笑道:“师叔你怎么来啦?”
玉真子也是笑盈盈的,道:“师叔来看你了,师叔这次,是来带你走的。”
“走?!”两女异口同声道。
“你要带小霜去哪儿?!”令狐雪瑜腾地一下惊到了,连忙厉声问道。她一直不怎么喜欢玉真子这个老头,即使她明白这人并非恶人,可她就是看着不顺眼。
玉真子摸了摸令狐梦霜的头,不去理令狐雪瑜,对着令狐梦霜笑道:“小霜都已经这么大了呀,不再是那个软绵绵的丫头了,六年不见,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令狐雪瑜不悦地蹙眉,厉声问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你要带小霜去哪儿?”
玉真子面对着令狐雪瑜,收了温和的神色,正色道:“雪瑜姑娘,你也清楚你们二人如今的状况,可以说是四面楚歌,白露她们正在想方设法地置你于死地,剿灭最后一个厌战派。你觉得,单凭你一人,能够保护小霜么,能够力挽狂澜么?”
令狐雪瑜沉默。
玉真子接着说道:“羽灵他们那货妖孽,我和师兄一直在寻他们,想要制服他们,但——实在是过于强大,我与师兄,应付不过来。希望,能够得到雪瑜姑娘你的帮助。”
玉真子面色诚恳,令人不忍拒绝。
令狐雪瑜托着下巴略略思索一番,突然问道:“你方才说的……‘阴阳混乱’指的是什么?”
玉真子的修为目前来讲可以说是人间顶峰一流,他说的话不能不信。玉真子解释道:“你们知道吧,太极图案,分阴阳两面。”
“正是因为阴阳各半,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这才形成了制衡。可现在——魔门式微至极,可以说是快要被赶尽杀绝,修真界道家独尊,而九天剑派更是一家独大,无可撼动!这种正邪失调的世界,能够存在多久?盛极必衰,极刚易折,正道如今虽有无可匹敌的光鲜外表,可内里,恐怕已经腐朽不堪。”
“他们只知一味的杀戮魔道中人,可当魔道中人消声隐迹后,又该由谁来维护平衡呢?只能从他们自身吧。”
“过了几百年的舒坦日子,那些人,也该活动活动了。”
令狐雪瑜眼帘微垂,似是有淡淡愁绪,“前辈的意思我明白,贪由心生,他们失去了剿灭魔门的目标,就该自相残杀、争名逐利了。”
有外敌的时候一致对外,当外敌被剿灭,他们就该窝里斗了。
玉真子捻了捻胡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如今阴阳已乱,浩劫将至,梦狐族岂能独善其身?隐月的死不就说明了这一切吗?据我所知,白露她们已经归降羽灵她们一派,百鸟族……可是有着吞并九黎的野心呐。”
令狐雪瑜叹了声,看向玉真子,“只怕,百鸟族并非幕后元凶。”
玉真子略微惊讶,神色变了变。令狐雪瑜一双清澈妙目微微泛着青色,暗藏精光,犹如霜雪冰魄般清冷,与这冰天雪地的幽寒山甚是相配。
玉真子蠕动了两下嘴唇,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这两章的字数较少,不要介意,因为突然转换话题或场景写别处的话,就有些不扣题了;而让我继续多写两句凑够4000字吧,又不知道该些点儿什么。下一章,会是第一卷的最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