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楚天羽一行人又去坟地挨个为村民们上香,以祈求他们来世平安长寿。又焚了不少的经文和纸钱,为他们祈福。
昨晚,楚天羽在汪府的花池遇到了女孩,两人站在池子旁聊天聊了许久,直到汪月栖过来喊人才分开。
女孩说她是来找朋友的,而她的朋友正好就是汪月栖。汪月栖从别处走来寻她,唤她一句“小霜”,楚天羽方晓得女孩的名字中嵌有一个霜字。
霜,玲珑剔透,纯洁无瑕。
楚天羽拿着一捆祈福香,跟着暮炀他们去了坟地。他不经意一回头,正看见那位女孩同汪月栖一起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楚天羽看她们二人如此关心自己一行人,情不自禁地报之一笑。女孩见了,不由自主的迈出一步站得靠前一些,脉脉地目送着。
一个上午在轮番祈福中度过,此刻已快要午时。众人已经在汪府住了一晚,并吃了人家三顿饭还没给钱,已经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决定前去附近的小镇子歇息一中午,下午立刻就回山。
待到八人远离,已经感觉不到丝毫气息之时,汪月栖缓缓从汪府大门踱步而出。
她的小手抚在朱红大柱上,那根柱子突然渐渐变得枯黄,似是表面朱漆褪去,露出内里朽木。渐渐的,整座汪府变得破败不堪,残破的纸灯笼,折损的桌椅,一派荒凉景象,不复昨日荣光。
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
那个本该死于林煌剑下的鬼小孩此刻从山林里冒出来,对着汪月栖一副谄媚样子,道:“大人,小的这戏演得不错吧?”
汪月栖赞许地点点头,道:“的确不错,本尊都险些被你蒙骗过去。”她的手里升腾起一片月光似的光团,“这就是月之精华。”
那小鬼忙不迭吸纳了去,连连叩首,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汪月栖一挥手,那小鬼就立刻会意离去。她的脸上透着凌厉与冷静,是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心机。
她走回宅子,门内倚着一个湖蓝衣衫的女孩。汪月栖走近她,衣袖一挥,两人均不见了踪影。
******楚天羽回到岐丹时,是未时七刻。他先回屋收拾一番后,就立刻随暮炀季风荷等人去了雪羽居。
他一踏进雪羽居,就感觉有点不一样。
暮炀和季风荷对视一眼,纷纷快步朝雪羽居走去。楚天羽跟在后面,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结果走近一看,竟是雪逍与一名绛紫衣衫的女子在斗法。雪逍手执一柄白光凛冽的仙剑,月白色的弹墨广袖衣袍在空中翻飞,恍如一只仙鹤。那女子身手矫健,一柄透着寒气的冰蓝色宝剑在她手中犹如一条青龙,次次攻向雪逍的破绽之处,却次次都被雪逍化解。
楚天羽看得心头一紧,这女的万一伤了师父怎么办啊?
暮炀在一旁已经解释道:“这人是我们的师叔,萧娆。她生性好武,是个很厉害的人,经常和师尊切磋。”
楚天羽的目光全被两人吸引过去。他只看过门下弟子互相切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雪逍出手。雪逍的剑法精妙飘逸,变化多样,他虽不懂,但他知道首座的技艺是差不了的。雪逍的周身透着温润的银光,与女子周身发出的勇猛气势截然不同。
季风荷在一旁解释道:“师父修炼的是温和养性的功夫,比较擅长防守,或是以守为攻。而萧师叔修炼的是刚强勇猛的功夫,擅长疾攻。两人正是截然相反,势均力敌。”
雪逍使出一招又一招的剑术,每一招都是一个漂亮的剑花。他手中的剑发出刺目的银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季风荷依旧在一旁充当画外音解释:“师尊的得力法宝叫‘凌霄剑’,是无五行属性的仙品。这把剑看似沉重,拿起来却是纤巧异常,犹如蝉翼。”
突然,“咚”地一声闷响,萧娆紫色的身影飞出老远,最终宛如一只紫蝶一般翩翩落在石头上。
她收了剑,苦笑道:“我又败了。”
雪逍淡然地收回凌霄剑,“师姐承让了。”
这时楚天羽弟子四人走上前去,行礼道:“弟子拜见师尊,拜见师叔。”
萧娆走过来,对楚天羽楚天瑶二人显然很感兴趣,拉到身边仔细打量。
她在打量二人的同时,二人何尝没在打量她。她一身绛紫色的江湖劲装,比九天剑派的修道服还要简素许多。但这简单的衣物不能掩盖她的美貌,她拥有一双澄清妙目,棕色的眼珠像是玳瑁一样闪烁,微微上挑的眼角,让她带了一丝魅惑,正应了她的那个“娆”字。萧娆的相貌艳如桃李,是个很出色的美人。
萧娆张口要说什么,但还不等她发出声音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已经响起:“师妹,你可算回来了!”
萧娆蹙眉,不悦的神情布满俏脸。
来人乃是秦莫,天星门首座,南宫枭的师父。
秦莫一脸的喜气洋洋,就像过春节似的。他看见萧娆后更是笑不拢嘴,丝毫没有在意萧娆那一张难看的脸色。
萧娆开口骂道:“一回来就看见你这个混蛋,真晦气!你能不能给老娘滚远一点儿!”
楚天羽震惊了。
秦莫不以为意,仍是笑呵呵的,道:“你离山半年没有音讯,我担心你还不对么?看到你无事便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话虽如此,脚却不挪地方。
萧娆面色有些缓和,但仍是恶言恶语,道:“靠边儿站!我正和师侄们说话呢!”
她一把扯过楚天羽,“长得真是斯文啊,你师尊一定很喜欢你吧?嘿,这小子活像是雪逍的儿子,哈哈哈……”
楚天羽窘,他可是有爹有娘,家世清白啊。
雪逍笑道:“怎么可能。”
萧娆一怔,随即说道:“哎呀,我忘了,你和少澜是断袖嘛,怎么会生孩子呢?忘了忘了。”
断……袖……?
楚天羽受到一个晴天霹雳。
师父是断袖?!
想起少澜满是醋意的酸话,想起少澜满是柔情的目光,想起少澜那妖孽似的面孔……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雪逍瞥了楚天羽楚天瑶一眼,两人木然地站在原地。本来就是怕两个小孩介意这个所以没在他们面前与少澜过分亲昵,结果这层窗户纸被萧娆捅破了。
萧娆拍拍楚天羽的肩膀,笑道:“你师父没孩子,这次收你们两个当徒弟肯定是要把你们当儿女一样养。尤其是你啊,小伙。你师尊他喜欢男孩子,一直念叨着想要个儿子,他肯定就是看上你了呀。好好干,前途一片光明啊!”
楚天羽干笑两声。
雪逍似是有些不悦,道:“师姐可是想孩子了?不如自己生个的好。你一大把岁数了,怎的还不找个人嫁了?”
秦莫脸上闪过一丝贼光。萧娆有意无意瞥了秦莫一眼,脸上带了尴尬,道:“老娘一辈子也不想嫁,嫁也要嫁个英雄!”
秦莫立刻接茬道:“我就是草原上最有名的英雄!大漠上谁人不知我乞颜莫日根的名字?”
这么直白的示爱,是需要一定的脸皮的。
秦莫这个人,不仅仅是九天剑派天星门的首座,更是蒙古乞颜部落的枭雄。他原名乞颜莫日根,生在草原,自幼策马万里,十岁便可百步穿杨,是名震整个草原的英雄。他八岁时被送入九天剑派学习占卜之术,成了上一任首座玄非子的关门弟子,后来更继承了玄非子的衣钵。
哪知萧娆根本没多看他一眼,想必是听得多了,扭过头去不理他。秦莫看起来对她的态度是司空见惯,也不气馁。
楚天羽对雪逍简述了云阳村的事情后,就告退了。离开之前,萧娆已经离去,而秦莫则是跟着萧娆一起跑了。
离开雪羽居后,楚天羽一展他的八卦之心,忍不住问道:“师兄,萧师叔和秦首座是什么关系啊?”
暮炀抿了抿微干的嘴唇,道:“他们啊……可是一对怨侣。”
暮炀不再说,想必是不愿说人是非。但季风荷却笑嘻嘻补充道:“听说萧师叔是秦首座在蒙古时的未婚妻,两人一出生就有婚约。但是秦首座不喜欢家族为他包办婚姻,所以连面都没见过,就说什么都不要她,强行辞了。后来两人在九天剑派相遇,秦首座就看上了师叔,一谈话才晓得,原来这个爱打架的姑娘就是他原来的未婚妻。首座向她认错,希望破镜重圆,可萧师叔不肯原谅他,还常常骂他。”
楚天羽听完,暗自可惜,感叹道:“造化弄人……”
季风荷一听乐了,笑道:“小小年纪还会用这个词儿了,你从哪儿看来的?”
楚天羽不服气,道:“书上啊,我会很多词语的。”
季风荷弯下前躯,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笑道:“看什么书看到的呀?不是姻缘小说吧?诶暮炀,你说小师弟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呀?”
暮炀看了眼楚天羽,道:“我可不敢胡说。”
季风荷犹自笑道:“要我看啊,天羽长大后必是个风流才子。先不说咱这长相,就说咱这情意和手段,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楚天羽疑惑,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季风荷道:“我可看见了。昨晚,小师弟你是不是和那个姑娘说话来着?你们说的我也都听见了,哎呦,小小年纪就会交换定情信物了。”
季风荷一个媚眼抛向楚天羽,一副情窦初开纯情羞涩的样子。不过这羞涩的笑容里还带着那么一丝狡诈。
楚天羽感觉瘆的慌,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些才子佳人小说里,的确好像有交换信物一说,不由得红了脸。
季风荷拿住他的把柄笑道:“脸红了呢,小师弟你真喜欢她呀?呵呵呵,喜欢就说嘛,男子汉一点啦!”
楚天羽心里着急得很,辩解道:“没有!她是因为收了我的手绢才给我一个铃铛,我们、我们这是交易!”
“唉,问题来了,你送她手绢干什么?拿了你的东西就得送你一个别的,你这不是给人家姑娘下套吗?”
楚天羽越描越黑,季风荷根本不信他的说辞,越听越兴奋,不住地调侃楚天羽。
暮炀看楚天羽已经急得快哭了,生怕季风荷再说他就要去跳黄河,连忙打断道:“风荷别说了,小师弟岁数还不大,你瞎*心个什么。”
在暮炀的帮助下,楚天羽总算是逃过了季风荷的“魔口”,回到了住处。
忙碌了一天半的楚天羽一进屋,就以一个“大”字形的姿势仰躺在床上。暖暖好奇地爬过来,戳了戳他的脸,不见反应,又坐上了他的肚子。
暖暖就是雪逍送给他的那只猫崽子,现在刚一个多月大,小小的。“暖暖”这个名字是楚天羽起的,虽然有些少女情怀,但他不打算改,因为这只猫是师父送的,而师父的感觉就是暖暖的。
暖暖是一只浑身暖黄色猫毛的小猫崽,灰色的双眼,可爱的体态,很受天羽的宠爱。暖暖和天羽一样是个男孩,他们晚上一起窝在被子里睡觉,天羽练功时他会安安静静地自己玩儿。楚天羽一直当他是什么神兽,但经过多方鉴定,这是一只除了撒泼打滚之外什么都不会干的猫。
楚天羽抱着暖暖,双眼怔怔地看着地上,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呢……”
秦莫追萧娆追得那么猛,这算是喜欢吗?少澜那样赖着雪逍,这算是喜欢吗?娘亲给爹爹缝衣服,这算是喜欢吗?
那我送手绢给她,算不算喜欢她呀?
她也送了铃铛给我,算是喜欢我吗?
八九岁的孩子,已经知道男女之情,而且还是很敏感很朦胧的,稍微对哪个异性有些好感,就觉得会“爱”对方一辈子。这里面有对爱情的新奇,也有装成熟的因素。
楚天羽生在云阳,风俗不算保守,十五六的姑娘就要找婆家,到了二十还嫁不出去会被人笑话。楚天羽他喜欢过对门的妹妹,但第二年那位妹妹就搬走了,从此他就再也没喜欢过哪个姑娘。
昨日见到的那位女孩,虽然认识没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人家的全名,但心底确实是有一丝好感在的。以后能否重逢,且看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