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暮炀离开了岐丹，而楚天羽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他答应了雪逍，跟着他去闭关洞府闭关潜修。
当季风荷一干人听说楚天羽要跟着雪逍去闭关，顿时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同时还有着惊讶。季风荷半信半疑地问道：“小师弟你没逗我们吧？师尊他要带着你闭关？”
楚天羽非常认真地答道：“嗯，师父说要带着我闭关一个月。”
季风荷眼珠子骨碌碌上下打量楚天羽一番，感叹道：“小师弟你好厉害啊，能跟师尊一起入关的机会不多哎。照这样下去，再过几年，小师弟你就很有可能当岐丹大弟子嘞。”
楚天羽被季风荷夸得有些脸红，羞涩道：“哪有那么厉害……”
楚天瑶在一旁神色黯然，勉强攒出一个笑，道：“哥，恭喜你了。”
楚天羽被这突如其来的祝福一吓。若是旁人，他还可应付两句，可这是自己最亲的妹妹，他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楚天羽笑了下，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楚天瑶温柔一笑，低下了头。
楚天羽因为要跟着雪逍入闭关洞闭关，所以他要离开原先的住所。他不必携带什么被褥，只带几件衣衫即可。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望向了拽着他裤腿不放的暖暖。
暖暖张着一双灰色的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仿佛在问“你要去哪儿”。楚天羽将它抱起来，心里琢磨着：“我不在，暖暖要怎么办才好呢？托付给季师姐？不行啊，天瑶对猫过敏。那就——许漪？”
楚天羽眼前一亮，方恒身边那位叫做许漪的师弟很喜欢猫，他自己就养了一只灰猫，也许能好好地照顾暖暖。
楚天羽怀抱着暖暖，看着整洁无尘的房间，默默锁上了门。
“天瑶，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跟着师姐，不要让那些流氓靠近你。”
“暖暖，我不在的时候不许给许漪添麻烦，不许乱抠人，不许随意大小便，不许拿别人肚子当床垫。”
“许师弟，我不在的时候暖暖要托你照顾了。暖暖他一吃萝卜就肚泻，所以不能给他吃萝卜。暖暖他喜欢吃饭堂里一文五个的鱼肉丸子，你记得每天给他买，他吃不到的话会生气的。还有，暖暖他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扰他，否则他也会生气甚至发飙的……”
楚天羽像托孤一样将暖暖交给许漪后，背上包袱，去了闭关洞。
雪逍早就坐在闭关石洞内的草席上等候。他坐在素净的芦苇草席上，正在往香炉里一勺一勺地添加香饵。雪逍有两样东西从不离身，一是茶，二是香。雪逍喜爱冷梅香和白檀香，所以，无论是闭关洞还是雪羽居，雪逍永远都在焚着香，而且还都是高档香。
闭关洞是一处人工开凿的石洞，洞口处有雪逍设置的禁制，不可随意出入。洞内十分宽敞，足足有十来丈高。洞内有一张黑黢黢的石床，形状很不规则，勉强算平整。石床一丈外有几张芦苇席子，一张矮石桌。
楚天羽进洞后，身后的石门“砰”地一声关闭。楚天羽看见师尊已经在内，愧疚道：“师父，弟子来晚了。”
雪逍看向他，道：“无妨，本是我来得太早。”
楚天羽跻坐在草席上，看向雪逍，紧张道：“师父，我要怎么做？”
雪逍将狻猊香炉摆放好，清清袅袅的香雾从炉中飘出。雪逍道：“为师先问你几个问题。”雪逍抬眼看他，“你为何学道？”
“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我所珍稀之人。”楚天羽答道。
“那依你所思，正与邪的分界，又是什么？”雪逍接着问道。
楚天羽愣了愣，正与邪的分界是什么？这个问题……书本上没有的吧？
见楚天羽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雪逍说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诉我。”
楚天羽措措辞，开口答道：“弟子认为，所谓的正邪之分，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楚天羽低下头，“弟子一个月前，曾与师兄师姐一起下山除妖，当时，有一只无辜的白狐被抓，她苦苦哀求，却无人听取。”
楚天羽迷茫地望向雪逍，“师父，人与妖，是没有信任的吗？”
雪逍直视他的双眼。雪逍的一双黑眸清澈明亮，仿佛一汪清泉，能够洗涤人的心灵。楚天羽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很心安。
雪逍沉默良久，方淡淡答道：“自然是有的。”
楚天羽不解，道：“那为什么大师兄和那个李道士说妖怪的话不能信呢？”
雪逍放低语气，慢慢说道：“因为他们疑心重，小心谨慎。‘妖乃邪物’是主流意识，不可不信。因为兽类曾经是弱者，对人类的宰杀无能为力，所以，当有朝一日他们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怎会不向人类复仇？不说兽类，就连人类，也不出几位可以看破生死的圣者。”
“你说得对，正邪相争，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挡了我的路，那就是我的敌人。这就是人世间多数人的思想。”
楚天羽低头不语。的确，如果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你不能再活着了，我要杀了你”，楚天羽一定会奋力反抗，与此人为敌，因为他挡住了楚天羽生存下去的道路。同样的，如果有人要将雪逍从首座的位子上拉下来，雪逍也会想尽办法除掉此人，因为此人阻碍了他的前程。
世间那么多人憎恨妖怪，就是因为妖怪用非人的力量毁掉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而妖怪之所以那么憎恨人类，也是因为人类用坚实的身体与聪慧的头脑，毁了他们一个又一个家庭。
暮炀不肯相信浮裳，就是因为“妖本邪恶”的观念烙印在他心中。
“自然，有了多数，就会有少数。”雪逍话锋一转，“在少数人的心中，妖是可以信任的，是善类。”
楚天羽惊讶地猛然抬起头，怔怔地盯着雪逍。
雪逍微微一笑，“我就是那种人。天羽，你是吗？”
楚天羽轻启薄唇，欲说无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类人。他也恨妖怪，就是妖女毁了他九年的幸福，他恨不得手刃仇人。但他也知，并非所有的妖物都是恶，比如浮裳，就是一只善良的狐妖。
当时，暮炀他们带着浮裳去了县衙，回来时他没有看到浮裳，或许已经放生了吧。
“我……我不知道。”
“我恨那个杀了大家的妖女。她杀了小枭的家人，毁了我们整个村子，也毁了我的家，如果没有她，我一定还在云阳村跟着爹娘天瑶一起生活吧。如果不是她，我怎么、怎么会到这里？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她——我一定会杀了她！”
“的确，弑亲之仇不共戴天，你要找她复仇是情理之中。但，天羽，”雪逍停顿一下，楚天羽看向他，“为师是要你懂得，弱者不是隐忍，强者不是嗜杀，要知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楚天羽似懂非懂，道：“师父是说，坏的妖怪就要杀，好的妖怪就留着？”
雪逍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也不能轻易地相信妖，人也是一样，不可掉以轻心。如今魔道虽然式微，但也并非不存在。”
楚天羽正色道：“这个弟子明白，师兄师姐们早就对我讲过这个。魔道之人居心叵测，常常杀人夺宝，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还一口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暮炀就是害怕李忠等人乃是伪装成善类的魔道弟子，才处处小心。
雪逍微笑点点头，欣慰道：“你如今还小，诸多事情还需你去亲身体会。你能如此想，已是不易。没有谁可以活在‘正好’上，但也切忌活在‘偏激’上。”
此后一月，楚天羽每天都在闭关洞内修炼岐丹心法，将九天剑气诀和玉净决修炼得更为精纯。楚天羽入关时，正是九天剑气诀第四层中后期，可以御剑飞行，但却不能长时间极速运作。第三层与第四层的分界就能否让法宝飞起来。四层之前的法宝，只能在握在手中使用，除非是极厉害的法宝，否则是不会自己飞起来的。只有进入第四层，才能驱动意念使法宝浮空；能够踏在法宝上长时间自由飞行，就算是第四层圆满。
楚天羽离第四层圆满只差一步之遥，经过雪逍一个月的督促，终于能够*控玉墨快速飞行。
雪逍看着踩在玉墨剑上来去自如的楚天羽，点头微笑，道：“甚好。能在狭隘的洞室之内轻灵如雀，已经将御剑术练得很好了。”他挥手将楚天羽召下来，说道，“天羽，你可感觉到丹田处有什么变化？”
楚天羽挠挠头，笑道：“呃……怎么说，经常感觉那里有一股暖流在流动，但都转瞬即逝，抓不住的感觉。像是一团碎柳絮，四处飘散。”
雪逍笑道：“那是你体内真气充盈，开始凝结成实体。”
楚天羽惊喜无比，他知道，九天剑气诀的第五层就是真气凝结为实体并结成内丹。他现在已经隐约有了感觉，结成内丹是不是指日可待了？
雪逍接着笑道：“以你资质，十年就能结成内丹。”
楚天羽哑然，十年？
雪逍见他这幅表情，道：“怎的，嫌长？为师当年结丹，用了八年的时间，期间还得到过机缘。的确，有的人福泽深厚，天赋异禀，能够在寥寥数年甚至一年内结成内丹，可那样的人乃是绝世奇才，九天剑派也不出几名。根骨一般者，用上二三十年也不足为奇，甚至有人，半生停留在此。”
这番话将楚天羽的雄心壮志立刻浇灭了一大半。他觉得，他入岐丹才两年多就修炼到了第五层，再过个两年，他不就成了第十层？可九天剑气诀是越修炼越难的，他实在是异想天开了。
“小娃娃急功近利是常事，雪逍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不也说要在二十岁之前修到第七层么？”
少澜的声音飘来，楚天羽回头看去，不知何时，一身烟青色衣衫的少澜进了封闭的闭关洞，正斜倚在石壁上看着两人。
楚天羽看见少澜，立刻行礼，道：“弟子拜见师叔。”
少澜眉眼盈盈地看着他，笑道：“小子，我看你挺顺眼的，你当我干儿子吧，我和你师父一起养你。”
楚天羽受宠若惊，连忙道：“弟子不敢。”
雪逍看了笑笑，道：“少澜你不要逗他了。”他看向楚天羽，“天羽，一月期限已至，你可以出去了。”说罢，掌心朝向石门泛起青光，石门伴随着“哄——”的声音缓缓打开。
因为洞内光线较弱，所以闭关洞入口在枝叶掩盖的山阴处，避免闭关久了的人乍一见光伤了眼睛。楚天羽一看到光亮，立刻欣喜非常。他早就渴盼着出去了，但碍于在雪逍面前，他不敢流露出来，憋得很难受。如今终于可以出去，自然是喜形于色，行了礼，立刻出去了。
待天羽走远，雪逍问道：“试炼如何？”
在雪逍携着天羽入关之前，公羊长老就已经将试炼人选筛选出来，不出所料，公羊祈在其中。雪逍用幻术将几人传送至一处幻境，让他们在里面生存一个月，若能毫发无伤地出来，就可以成为岐丹大弟子。
“轻伤两个，重伤三个，倒是没死人，不过回来的时候都奄奄一息了。那个公羊祈啊，虽然还活着，但失了一条胳膊，惨得很，公羊长老当场气昏了。”少澜轻笑着将这句话说出，仿佛在讲述一个笑话一般。
而雪逍仿佛在听笑话一般，唇边生出一抹笑，“我说过，绝对要让他们横着出来。”
少澜问道：“你既然一个都不中意，还为何要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他们可都是拼了命地争夺呢。”
雪逍看着少澜，微微偏头，道：“想看看公羊叶到底有什么底牌罢了。不过，他也是老糊涂了，居然真的信我。”
少澜叹一口起，问道：“公羊叶手下那些好的都被你给整惨了，岐丹还有谁可当大弟子？岐丹虽然有很多优秀人才，但真正的精英却不多啊。你不会是在——”少澜凤眸微眯，看着雪逍。
雪逍清雅一笑，“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