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玉珑的计划,他们此时要做的是向北而去,经陇山小道进入极北之地。而后在极北之地上先找到一个名为无涯山的所在,其实苏木倒是没什么概念,只是玉珑说如果想要真正得到她的毕生所学就必须先到此地去找到一样东西。其实苏木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可是却也不知如何去和玉珑诉说。
诚然此时他们已经是互称师徒,然而毕竟苏木还是对未来抱有很大疑心的,对玉珑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仰慕来得多,之所以拜师,更多的却是迫于无奈。首先,自己的身份是个谜,虽然经过玉珑的一番解释如今已经有了些明悟,对这个世界也不在如刚刚苏醒那时那般迷茫,但说到底毕竟不是自己经历得来,总有些东西还是无法明了的那般清晰。其次,现在的他虽然不相信玉珑存了害他的心,但若说就是完全信任无条件的帮他却也言之过早了。随着这诡异的一人一鬼一狐的队伍一步步往北而去,苏木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这日傍晚,苏木他们终于出了那片山林,在靠近山脚下的一处小溪边宿了营。说是宿营其实也就苏木一人需要休息,白狐这几日虽然不似之前一直由苏木抱着但总的来说却也走的不多,苏木那位师父更不必提,赶路时多半都是不见踪影,除非到了需要她出现指点方向的地方她才会偶尔现身。
对这情况苏木心中颇有微词却也不好发作,在他想来自己如今虽仍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可想而知的是自己会到得此地和自己这位师父其实是有着很大关系的。而自从拜了师以后,那位千年以前大名鼎鼎的玉珑真人反倒更放不开了,莫说之前一般两人开诚布公的谈谈,便是日常最基本的交流都开始变少了。若不是每日晚间她还会显出身形,苏木甚至怀疑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了。如今到了此地,苏木终于下定决心要问一问那些盘桓在自己心中多日的疑问了。
见玉珑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显出身形,苏木低头上去行了一礼躬身问道:“师父,弟子心中有些许疑问,不知师父能不能为弟子指点迷津?”玉珑闻言却是神色如常,只是那嘴角却微微上翘,看那模样竟似早已知道苏木要问她什么一般。这时便淡淡的应道:“嗯,你且说来。”苏木顿了顿才道:“弟子现在既已是师父门下,何故师父却不教我道法?莫非弟子天资愚钝的如此令人发指么?”言罢他自己和玉珑俱却是一愣,苏木摇了摇头,暗想道,自己丢失的过去难道就是如此轻薄?旋即苦笑准备向玉珑解释,玉珑却是猜到了其中关节倒也不很在意答道:“不是不教,而是为师现在没法教。”
苏木愣了愣:“没法教?”“嗯,为师如今只是一缕残魂,道法修为十不存一,你入门太迟,如若不为你洗练经脉,重凝神识,你就算是有在世仙人的悟性在道法上也难存进。”“那怎么办?难不成我入了道门却始终学不得道法么?”玉珑闻言却是严肃道:“你悟性极高,这修道之事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但是你的心性却不够稳重,如今你记忆缺失,尚看不出来,但是有朝一日一旦你寻回自己的身世,只怕心境波动之下你更难控制自己。”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似在琢磨用词一般,良久才继续道:“连日来,我刻意冷落于你一来是想看看你是否真有耐性,二来却是想看看那封印住你记忆之术到底牢固到什么程度。方才你言语间颇为怪异,想来你那封印当是草草为之,若真是这般等到了无涯山,拿回昔日我所用之物,为师便可为你去了这封印。”
苏木闻言一喜,原本以为自己这找回记忆之路漫漫久远不知何时才能有所收获,现在听师父所言似乎并不费事,心中自然欣喜。当下便松了一口气般道:“如此便好。”玉珑沉思片刻又对苏木说道:“也罢,我如今修为虽十不存一,但先助你打好基础倒还是可以,你且过来。”苏木闻言走到玉珑面前,只见玉珑右手抬起微点苏木额头,那一刻,苏木就觉得似乎自己的脑袋像是河水边的水车一样,呼啦啦就灌满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有些并不难懂,有些却是现在的苏木连读都读不出来的。玉珑以心念传功,所传也不过是些口诀和些许天道感悟,这时见苏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中便也不多言,只是默默的走到一旁。而苏木却是在不知觉中坐了下来,脑海中各种光怪陆离的念头来回往复,从外面看去此时的苏木倒颇似老僧入定了一般。
倒是那只白狐狸见苏木不动了,似是有些畏惧般的看了看玉珑而后赶紧跑到苏木身边,口中仍自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玉珑有些好笑的看了眼白狐道:“我有如此可怕么?”说着走到苏木身边伸手抓住了还兀自挣扎的白狐问道:“小家伙,胡灵是你什么人?”白狐原本还在挣扎的身子听到这句话却突然停了下来口吐人言道:“仙师饶命,我不认识什么胡灵啊。”
玉珑拎住白狐后颈处柔软的皮毛往旁边走了几步才继续道:“哦?你不认识胡灵么?那想来我杀了你这么只小小狐妖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言罢,手中一紧,体内真元已然汹涌鼓动起来。白狐哪知这冷面仙女说翻脸就翻脸,连忙告饶道:“仙师饶命,仙师饶命,胡灵是我姐姐,胡灵是我姐姐。”却不知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口,玉珑心中更是恼怒,当下便凤目一凝,真真起了杀心。白狐说完便后悔了,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传来的汹涌力量,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见“碰”的一声,那原本还抓在玉珑手中的白狐变成了一节树枝。
“呵呵,一千年没见了,你还是这么个暴脾气啊?老妖女,我让你三分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啊?”却是从身后树林里传来的,声音清脆有如出谷黄鹂,偏这内容却着实不好听了些。玉珑回转身,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杏目圆瞪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那女子和玉珑一样身着一袭白色秋装,面目绝美,赫然便是之前苏木在破庙梦境中所见的那自称胡灵的女子。“哦?没想到都一千年了,你这狐狸还是没什么长进,你以为你那点把戏骗得了我那徒弟也能骗得了我么?”
“堂堂冰圣,在世冰仙。我自然知道我瞒不过你。”说到这胡灵轻移莲步到了一边,脸上却露出讥笑的神情道:“可惜,一千年了,我已然修成天狐正身,而你呢?孤魂野鬼而已,如今的你还想像千年之前一般追杀我么?”玉珑闻言却也不恼,脚下却是往苏木身边移去,口中答道:“如此,你是认为如今你就是我对手了么?”胡灵见她隐隐护住苏木心中知道她对自己疑虑颇大,便道:“哼,你生前怎么说也是个极虚境的大修士,如今纵然身死道消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狐妖能敌的。但是如今的你想要杀我却也不容易吧?”说到这里她娇俏的冲玉珑一笑道:“若非这般,你又何必坐视我在你这宝贝徒弟身边如此之久?”
“千年以前,你我两族生死两立,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道理,原本怪不得谁,可是如今四圣封印仍在,你是如何进的中部六州?接近我这徒儿又有何目的?”胡灵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苦,答道:“笑话,你还真以为你们四个老不死弄的那什么封印能无敌于天下么,你能做出这个封印,难道我就不能破了它?”话才说完,她便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玉珑突然笑了,那一笑有如春风解冻,断的是明艳不可方物。
笑声中玉珑的声音传来:“我明白了,定然是千年之前你就不曾回到妖族三洲,仍旧留在这边,我说的可还对么?”她说的自然是对的,千年以前这白狐,也就是胡灵便已修成人形,只是那时才刚得道便逢两族征战不休,人族修士和妖修之间几乎是不死不休之势。胡灵那时知道自己本领低微有心退避,不料造化弄人,还未及回去,便被其狐族长老找到带去中州执行一项大计划,这计划胡灵也知道是和当时的战局有莫大关系,但毕竟人微言轻,后来这计划自然不曾成功,当时阻挠了她和族人执行计划的便是玉珑,后来人间赫赫有名的冰圣。那一战,除胡灵之外的狐族所属十三人尽皆被杀,其后玉珑更是追杀胡灵千里。
胡灵身负重伤又兼有强敌在后,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封印神识,重做了一只普通的狐狸,直到三百年前才重新修的人身。在世间行走许久方才知道曾经追杀过自己的玉珑真人已然和其他几位人间大修士一起以身殉天化作了无相无形的四圣封印。她也曾去过边界,无奈四圣封印穷妖族千年之力也不可力敌,何况她一人之力?
对于妖修来说时间几乎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无法回转妖族,胡灵也便静下心来好生修炼。这几百年倒是真让她突破藩篱,修为大成,如今距那传说中的九尾天狐也只一步之差了。这几百年里她修成了天狐正身,更是等于半只脚踏入了极虚之境,极虚是个玄妙非常的境界,到了这个层次修行者本身对于天地万物的感悟更上一个台阶,她之所以能找到苏木并愿意一路跟随自然是因为她朦胧中知道苏木是身怀大气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