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抱着小狐狸呆立良久，反复回味着那女子所言。一时间倒真是有些心丧若死了，自己的确无辜，但大牛他们一村的人谁不无辜？远离俗世不知世上春秋，如今因为自己飞来横祸，一村老少尽皆遇难。那种自责和悔恨几乎要将他撕裂，默然的搂紧了小狐狸，呆呆的看着那湖水，一时间何去何从完全没了概念。
玉珑站在屋内，看着屋外湖边的那个人影，夜已深了，斜月倒挂，湖水微澜，夜间才起的微风吹着那人的衣袂倒也有股子别样的意境，只是人影孤单显得寂寞了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千年时光自己果真是老了么？遥想当年自己如何会有现在的心情，“到底还是个少年人，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沉重了些啊。”默默的叹了口气，玉珑心里倒也有些自责起来。
人间四圣，以身殉天！谁能知道曾经的圣宗之主，号称在世冰仙的玉珑真人如今早已身陨道消独留一缕残魂在世？又看了眼门外的身影，若不是这世间已然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又何须自己这已经死了一千年的人来做这些残忍的事？这少年苗子倒是最好的，若是肯一心向道，不出十年必又是一个有通天修为的大修行人。只是看现在这样子，这个自己费尽心机找来的天机却是历练的有些过了，只怕心境动摇之下，以后就算肯修行，也难成大事。也罢，待到天明便送他离去吧，与他而言这一切不过是浮华一梦而已。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玉珑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苏木何时到得门外都未曾发觉，直到苏木重重的跪下发出声音，玉珑才醒转过来，颇有些欣慰的叹了口气，脸上那一闪即逝的笑容也随即隐没。打开门，在苏木面前的依旧是冷面寒霜的前辈高人，开门出去只见方才还悲伤不可自已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一脸冷峻，眉目低垂。
玉珑上去一步道：“想清楚了？”苏木点了点头道：“匹夫无罪但无罪之身获罪而亡的还少么？我既不愿做那鱼肉也不愿为那刀俎，我所求只是在这世间有个安身立命的机会而已。”玉珑心中又是大松了一口气，少年人初逢大难就怕日后因此落下心病，为那仇恨蒙蔽了双眼。如今看来这少年不止天资上佳，就连心性都是极好的。还未待玉珑言语，只见苏木又言道：“只是那一村几十条人命血债，我却是一刻也不敢忘记的。”言罢却是伏于地上又重重行了一礼。玉珑见状知道那血案在他心里已然留下了阴影，但一时间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化解，暗想等以后有机会带他了了这一桩因果便是了。
一念及此玉珑也不迟疑便问道：“在世间仗道法为祸一方，残害生灵，可为否？”苏木一拜答道：“不可为。”“为饱私欲，巧取豪夺，以一己之念残害同道，可为否？”“不可为。”“有恶不靖爱惜自身，坐视不理，可为否？”“不可为。”“好，今日起你便是我大雪山寒宇殿门下弟子。”
玉珑颇有些欣慰的看着仍跪在地上的苏木开口道：“你且起身。如今你既已入我门中，那有些东西为师自然也要告知于你。你可知我寒宇殿是何门派？有何渊源么？”苏木现在只知道自己姓名这些东西哪里清楚？这时闻言只好摇了摇头。玉珑接道：“当今天下人妖殊途，天下九州之地，六州在我人族之手，还余三洲却是被那妖修所据。”苏木闻言一愣，问道：“妖修？就是妖怪？”玉珑却是也一愣答道：“妖怪？这是什么称谓？所谓妖修便是指那些山川草木飞禽走兽机缘巧合之下得窥天道的精灵之属。”
苏木又是一愣，在脑海中思索半晌也不知自己如何脱口而出这妖怪之说，当下也就不再言语。玉珑接道：“我神州浩土千年以前却不是这般景象，那时不论人族的修士还是那些妖族都是遍布天下九州之地的。然而千年以前却出了个不世的奇才，此人修行速度之快，天道感悟之高，便是我等道尽极虚的修士也闻所未闻。偏生此人心性怪异，为穷极天道无所不用其极，人妖两族便是因为这么一个人物最终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这世间原来还有这般人物？却不知他是如何令的人妖两族反目的？”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去，玉珑脸上一股悔恨一闪而过道：“问世间何物最伤？莫过于名、利还有情这几关了。”
原来千年之前正是如今人间享有盛名的四圣成名之时，只是在当时他们还未被称做四圣。其中人称在世冰仙的玉珑真人年纪轻轻便道尽极虚，更是生得一副冰雕玉琢的好相貌，同辈修士之中仰慕者自然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此时那位玉珑口中的不世奇才，道法有成，闻听冰仙之名，心生仰慕便以切磋为名去了那大雪山上。两人在大雪山上一番激战，那人终于还是技差一筹败北而去。
临行之际却放言终有一日将击败玉珑而后抱得美人归。那时玉珑正值青春年少，修为又是整个神州浩土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心高气傲那是难免的。当下便放出话来，便是给他百年千年，他也休想碰到自己一根手指。那人修为进步神速，道法通玄，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因着这事便心生了魔障，不久之后他孤身杀入妖修门派望月宗屠尽一门，夺去望月宗镇宗之宝望天镜。
其后将望天镜置于凌云山下，为凌云门门主凌云子所得，这一招嫁祸本是极为拙劣，却好巧不巧，凌云门中恰有望月宗一名长老前来拜访，那长老见到望天镜心中生疑言语间便起了冲突，凌云门当时虽不如现在一般位列四圣宗之首却也是九州闻名的名门正派，有位长老情绪激动之下竟是伤了那望月宗之人，待得那人回转只见满门被屠。
这一来二去之下，凌云门反倒坐实了杀人夺宝之事。妖修听闻此事便在当时妖王带领之下前来问罪，而那罪魁祸首却是隐匿其中，就在人族两族对峙之时公然出手又杀了几名妖修。自此，人妖两族势成水火竟是酿成了一场旷世大战，其后四圣崛起，力克妖族那都是后话了。
苏木没想到随口一问却问出这么个事来，只好讪讪的告了一罪，玉珑却是不在意的道：“当日之事，我错在不该出言相激，可他挑起两族纷争便是百死不恕之罪！我所犯之错，早在千年前以身化封之时便赎过了！这桩因果业已完结。我所不忍乃是两族相争无辜就死的那些修士凡人而已。”苏木方才入门哪里知道这什么因果循环，这时自然只好点头称是。至于其他的诸如那千年之前惊采绝艳的人物姓甚名谁，又到底如何因爱生恨，纵使玉珑有心说他也没心去问了。
“师尊，方才听你所说道尽极虚，不知这道尽极虚却是个什么样的境界？弟子入门如此之迟还能悟得大道么？”玉珑闻言却不答反问道：“你知道如今这世上。修行人都有哪些层次么？”苏木摇摇头，“初入道门得问道法，谓之入虚，小有所悟，可飞天御物，谓之行虚。有移河填山之能，谓之定虚，可见阴阳断因果，谓之出虚，而之后明世事晓古今谓之极虚。能体悟天心，通晓大道谓之破虚。千年之前，我人族四杰便俱是极虚境的修士。入了极虚之境，就算你是八十老朽之年我也可以让你悟得大道。”苏木见她说的都是什么什么虚，便问道：“既是修道之人，看破凡尘，晓尽虚实，却为何都是以虚为名？”玉珑闻得此言，心中对这弟子倒是更生了几分赞赏，答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我问你？人，生来可以飞么？”不待苏木回答她便接道：“自然是不能的，这修行逆天而行，让人从实中可以生出虚来。再从虚从走出来，便是所谓大道了。”
苏木定定的看了玉珑那单薄的身影半天才摇头道：“不懂……”玉珑笑道：“若是我这般一说你便俱都懂了，那我等还修的什么道？我再问你，如此，你可还愿入我门下么？”苏木沉思半晌，玉珑却也不再催他，只是定定的望着面前这少年。良久苏木将怀中的小狐狸放了下来，复又跪在地上朝玉珑行了一礼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弟子愿入师门。”
“师父，如今我已入你门中，不知可否将弟子身事告知弟子？”苏木迟疑间却是突然想到，自己这师父该是知晓自己来历的，便开口问道。玉珑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为师不告诉你，只是你的来历还需你自己去找回。为师如今幽魂之躯，能教你的也只有最基础的心法道术。若是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得悟大道还需先往北而去，寻到如今的寒宇殿。”顿了顿又道：“你的身份太早知道也不利于你往后的修行。你且安心随我前去寒宇殿，日后自有机会让你得晓这些。”苏木闻言倒也释然，他本就是个乐天的人，如今到了这等地步，自然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之前在破庙中那胡灵也曾告诉过自己要往北去，想来也是要自己拜入这寒宇殿门下了。只是不知道这寒宇殿和那胡灵又是什么关系，观那胡灵样貌谈吐倒是颇似名门正派的出身，莫不是就是寒宇殿中年轻一辈的弟子？略微思量了片刻，苏木便也不再纠结，如今这境况，却是他自己要想自保都还嫌不足，想那些其他的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