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你喂我吧
翌日,高高升起的阳光扫过茂密的树冠,筛下一点一点稀疏的光斑轻盈地落在了司空真的枕边,清风一扬,光斑也不是划过司空真的眼帘。或许正是被这不时的闪烁所惊扰,抑或者他的精神已然重新饱满。司空真的双眼缓缓动了一下,随后又缓缓地尝试张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正浸泡在一大缸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的酱缸里,尽管精神尚算清晰,但却奇怪地“身不由己”了。
而与此同时,就在昨天司空真晕倒的房间里。一个在石椅上闭目养着神的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随后又闭上,最后才缓缓地向他面前的人说道:“他醒了,去,把东西热一热。”
“是!”那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欢喜和庆幸,他满心欢喜地向石椅上的人微微躬了躬身子,然后展开了他几乎极限的速度,离开了这房间。不错,这飞奔出去的人正是梁延。
等梁延离开了那房间,坐在石椅上的那人才微微摇了摇头,笑叹道:“你这小子,除了拜师你给祖师爷鞠了个躬,我还没见过你给我鞠躬呢,如今居然……”
良久,司空真才将那多得无边的疲惫感驱散了些,当然,这也仅仅能让他睁开双眼罢了——只见他的双眼里,昨日的慌张和恐惧早已消散。往日的平淡镇定、冷静谨慎的光芒重新闪耀,而且那深处似乎还隐隐有着一种成熟,一种别具一格的锐利。这无疑是一双无比年轻的,生命力满载的双眼,只是谁又知道这双明眸的深处,年轻人的心,该有多老了呢?
白色的床单、天花、墙壁,床头有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旁边有一张椅子。这就是司空真所能看到的,一间非常简单的客房。当然,至少能判断自己还是安全的,否则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就是来几只蚂蚁也能将自己折腾死。
“真,你醒啦。”梁延轻轻地说道,他手上还端着一碗香气喷吐的粥。而对梁延这么快的出现,司空真却不感到惊讶,因为梁延的语气里,并没有应有的疑问,而只是淡淡的陈述。可见,他是早就知道自己醒了的,并且等到自己意识清醒了点,这才端着粥走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力气吃饭的?”司空真笑着调侃道,梁延是很细心的一个人,只是这次似乎并不同以往。
“我师傅他老人家说今天想吃得清淡点,然后就煮粥了咯。”梁延一边说着一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表情怪怪地,好像他不怎么明白司空真的意思。
“你师傅他老人家倒像是知道不少事情……”司空真转头看着那碗香气翻滚的粥,认真地闻了闻味道,确信那是梁延亲手煮的,那里边有一股胜于一切友谊的、浓郁的味道。梁延一边看着司空真,嘴唇开开合合地似乎想说什么。
司空真再也不看那粥了,转眼看着梁延,想洞穿他的思维一样,他轻轻地笑了,带着挑逗的笑意:“这么多年你还没喂过我吃东西呢,来,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原本刚准备坐下的梁延身子微微一颤,抬头惊异看着司空真,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说什么……?”这句话好像惊得梁延眼镜都快掉下来了。
“我说,你,喂,我,吧!”司空真笑着,一字一字地说。
司空真一说完,梁延便不再迟疑,马上俯下身子,一手轻轻地将司空真抱起,一手将司空真身下的枕头竖起,调整到令司空真一个最舒服的角度后,又轻柔地将司空真扶着靠在枕头上。而司空真也尽量用力配合着梁延,想要用力将身体支撑起来,却发现一切和刚才并无两样,一样地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
“来,小心烫。”梁延温柔地看着司空真,眼睛里充满无比的愉悦和热烈,他轻轻地勺起一勺子粥,放到自己嘴边慢条斯理地吹了片刻,这才递到了司空真的嘴里。司空真也是很享受地将这勺饱满热情的正温热的粥含进了口中,浓烈的鸡肉香味在其舌尖漫洒,甚是好吃,想必是经过精心熬制的。
“嗯,手艺有些长进。”司空真闭上眼一边回味着一边说道,仿佛不嚼清楚个中滋味,就是对梁延的一番心意的辜负一般,甚至司空真还伸出粉红的舌尖,把残留在嘴唇的香甜都统统收刮掉。而梁延也并不接话,只是笑着又勺起一勺粥,轻轻地吹温热,然后再放到司空真的嘴边。一勺又一勺。
慢慢地,一大碗粥终于见了底。良久,司空真终于长长了出了口气,他把手搭在梁延的肩膀上,依然有些无力地说道:“带我见见你师傅他老人家吧。”
“嗯。”梁延笑着放下手里的碗,一手抓紧司空真塔在他肩上的手,一手穿过司空真的腰腹,挽起他的大腿。“起!”梁延微微提了口气,力量骤然发出,一下子将司空真整个人背了起来。
“嗯?”这一举动却让司空真惊奇地哼出了声音,为梁延这一温暖窝心的举动。
“嘿嘿嘿,上当了吧?”梁延笑嘻嘻地说道。司空真只是笑笑,也没说什么,攻和受偶尔转变一次两次倒也没什么。于是司空真便这么享受着趴在梁延那宽厚坚实的肩背上,安静地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这份铁血刚躯下的柔情和温暖。只是他并不知道,梁延的脸上却有一份淡淡的、不着痕迹的酸苦和不安。因为他从未见过司空真这么虚弱、这么精神涣散。至少他们相识的这8年来他都没见过。他所认识的司空真,是那么坚定的、那么不偏不倚的。
非要找出证据的话,那便是这是8年来第一次照顾司空真。他清晰地记得,即使是司空真右手骨折外加39度高烧的时候,司空真也是自己左手拿筷子吃饭,去撒尿都不用让自己搀扶一下。而这一次……却令梁延的心里出现阵阵恐惧在浮动。究竟是什么,能让司空真脱力到如此程度,甚至能让他的精神多次崩溃?
梁延背着司空真,一步一步地向他师傅所在的地方走去,司空真也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伏在他的肩上,不是睁开眼睛看看梁延的侧脸、看看他挺拔的鼻子。就像平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就算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尴尬,这或许是一种难得的默契吧?在这个静谧的时分,阳光也显得温柔和娇媚了……
那是条狭长的过道,有一块块漆黑如铁的石块砌成,密不透风、更不透光。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中,梁延却似闲庭信步地背着司空真一直前行着,台阶、转角、暗门,似乎总不理梁延抬脚翻手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多少步,或许是梁延走得非常地稳,非常地慢,稳得连司空真都感觉不到他身上的起伏。这会儿,眼前的事物总算豁然开朗。
司空真先是看到一张古朴的红木椅子,上面还垫着一阵柔软的坐垫,似乎是为自己而准备的东西。而这椅子的对面,却也是张椅子——一张石椅,一张灰蓝色的、不时翻滚出一丝一缕白色水汽的石椅。而在这石椅以后,则是一个宽大无比的武斗台,宽大得即使来个五十人大混战也绝不会显得拥挤的武斗台。
强烈的白色灯光自四面的圆柱上洒下,充分地聚焦在武斗台的中央,而司空真的双眼也是如此,聚焦在那一处——那里,站着一个男子——他一身白衣胜雪,干练的短发根根竖起,正如它的主人一样昂首挺胸着,剑眉星目间蕴藏着一份深沉和莫测,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切尽皆完美,宛若神灵。令司空真根本转不开双眼,亦或者说,谁都无法抗拒,那想要看一眼的冲动。
梁延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过多地凝望那武斗台上的男人,只是依旧稳健地走着,来到那张红木椅子前,轻轻地将司空真放下。而等到司空真坐好身子再看的时候,武斗台上的男子却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那吐露着寒冷气芒的石椅上。
司空真微微一怔,又马上低头致意,说道:“晚辈司空真拜见赵前辈。”
座上的赵子燕听得哈哈一笑:“好……我本来还差一个聪明伶俐的徒弟,老天对我不薄我,我这才一想呢,老天就给我送来了。”
还没等司空真考虑,梁延就先叫了起来:“师傅,你是说真的么!?可你先前不是说他……”
赵子燕摆一摆手打断道:“我没说教他拳脚,我教的是另外一样东西,一样你没有的而他有的东西。”说完他便转头看着司空真,似乎是等待着他的答案。
可司空真并没有马上答应,因为他知道赵子燕肯定还有话说,这当中肯定还有些原因的,至少也要解释一下式神这件事情。
良久,见司空真没什么反应,赵子燕这才长笑道:“哈哈哈,好,不错,你小子真的不错……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的父亲,曾于我有救命之恩,而如今恩人遇难,我自然要照顾好他的嫡子。”他顿了顿,似乎有又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不过你要明白,照顾归照顾,我想收你为徒是因你这个人,而不是承蒙你父亲的救命之恩,你可明白了?”
又过去稍许,司空真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他用力地撑起身子,似乎想要站起来。梁延看到马上去扶他。司空真却柔和地拍了拍梁延的手臂:“没事,我自己来。”这时他已经站了起来,站得很直,他深深地吸着气,缓慢地一出了一步、又一步、又一步,蹒跚地走到了赵子燕的面前,单膝跪地,以拳撑地,铿锵有力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见状,赵子燕笑了,梁延也笑了,只是眼角泛着点什么晶莹的物质。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