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没把宋强的话放在心上,在嬴纵看来,宋强的热心,更多是因为赵广全手中那小小的权,刚好可以帮上一把,所以才会主动示好,却不是因为他嬴纵有什么人家瞧得起的地方。
走马街,或者说曾经的茶马古道,虽然在七八十年前就因为汽车从西方进入了东方这个古老的国度,而导致了马队的消失,也导致了茶马古道的彻底废弃,但是作为一条存在了许多年的贯穿许多类似临江县这样的山中小镇的重要商道,走马街还是保留了一些历史的痕迹。
比如在走马街的另一头,就是临江县中另一处仅存的历史文化遗迹,曾用来保护县城不受山匪和乱兵攻击的古城墙遗址,数百米长的城墙虽然长满了苔藓和小草,构成城墙主体的长条块石却依然完好,而城墙与走马小区之间那段与城墙并行的通道,也没有象走马街那样因为住户们自私的扩建而受到影响,仍然维持着当年那可供四匹战马并肩而驰的宽度。
通道也象走马街一般,地面全是青石铺成,通道往西两百米左右,由于城墙的戛然而止和毗邻走马小区的房产开发,成了一条死胡同,通道向东却连在通向丰源小区的滨江大道边上。
滨江大道平整的水泥路面,跟可怜地靠在它旁边的青石通道路面相比,就象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处完全失去了通行作用的连接处,被滨江大道边的绿化带完全隔开。
嬴纵站在这里看了看,如果将绝对化带挖开填平,阮大丰的宝马车和其他类似的小车都能轻松地沿着城墙边一直开到走马街口。
当然,要错车让道的话,肯定会有麻烦,但是嬴纵相信所有的司机都具有交警的天份,他们都会在无法通行时,熟练地用最短的时间比交警更快地找到疏通的办法。
只是要利用这条车道的话,他将要开办的菜馆就不能离走马街这边的街口太远,否则就算他的菜再好吃,再对胃口,有能力来消费的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有钱人和掌权人,恐怕都没那个耐心穿过长长的小街,步行进来只为吃顿饭。
除非……
嬴纵摸着下巴得意地想,哥要开的菜馆,那可是天下间都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这小街从另一方面来看,又何尝不是替自己的菜馆平添了一分神秘和优雅,还有一份远离尘嚣的清静和安宁。
嬴纵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简直太妙了。
只是这选址如果能更靠近这边的街口,能坐在店中静听渭江奔流东去的水声,对喜欢附庸风雅的官员和老板来说,都无疑又多了一种新鲜感和别样的享受。
还别说,真有这样的地方。
嬴纵从靠近城墙的街口慢慢走进走马街,不足百米的距离,就发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
以往嬴纵与姜晓若到小街中肩并肩手牵手地卿卿我我,窃窃私语,享受那份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小温馨,都是选择在晚饭后的黄昏和夜晚,所以从来就没注意到过这个从外面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院落。
高高的院墙至少有六米多高,墙头长满了杂乱的小草,也许是因为少有人来的缘故,墙上的爬山虎长得相当茂盛,密密地遮住了院墙,只有少数靠近地面的部份才能看出用来建造的年代久远的墙砖。
院墙长约二十来米,在墙的正中位置,开了一道与整道墙完全不协调的小门,门下是一道齐到小腿处的条石门槛,从材质上来看,应该是跟铺在走马街上的青石产自同一地方,甚至有可能就是从街上什么地方取来打凿而成的。
嬴纵虽然学的是法律专业,但从进初中起就一直对传统文化很有兴趣,更是莫名其妙地就对园林建筑、书画和中国传统宗教道教有着说不出来的喜欢和爱好,所以第一眼嬴纵就觉得这道门根本不是小院的大门,更象是一道随意开出来的后院小门。
小门是用纯木制作,分成左右两扇,单从木纹和质感上,就能感觉到小小木门的厚重,这就让小门显得更加的突兀和与高墙的格格不入。
与高墙格格不入的小门紧闭,门上挂了一把很现代的大锁,锁的新旧程度最多不过一年左右,这也意味着小院不是无主之物,只是小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墙很高,小门也着关闭得很紧,基本上没有留下缝隙,嬴纵将眼睛贴在门缝上,怎么也看不见院内的景象,可见当年制作这两扇小门的木匠,对这种极简陋又没有任何雕饰的高墙大院后门,都没有随意地掉以轻心。
在现在可是找不出干活这么认真的匠人了,现代工匠更多关注的是经济价值,而不是其他方面。用嬴纵曾经听到过的那名经济学教授的话来说,当今社会,金钱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包括人心和道德,这句话嬴纵觉得无法认可,却又无从辩驳,发生在他周围的事,以及走出校门回到家乡走入社会后所见到的人和事,都是在印证着教授的话。
四下望了望,附近的房屋门都紧闭着,嬴纵沿着走马街向南而行,几乎走了半条街,才看到一名老妇人守着一间杂货铺。
“那边十来家都没老人了,年轻人哪在这种地方守得住,都搬走了”,老妇人一边说,一边盯着嬴纵,见嬴纵没有任何要买东西的意思,便调头去看放在墙角处一个发黑的木柜上的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中央台的戏曲栏目,一名浓妆艳抹的女演员正在吚吚呀呀地唱着一支嬴纵从没听过的曲目,唱腔和声调都带着很古老的意韵,要是平时嬴纵可能还会饶有兴趣地打听打听这是哪种地方戏剧,但是现在嬴纵一门心思都在小院上。
虽说看不到小院中真实的情况,但从位置和院墙给嬴纵的感觉,嬴纵觉得同他心目中所想象的将来的菜馆,非常的贴切,或者说有种莫名的和谐。
“麻烦您给我拿瓶矿泉水”,嬴纵掏出一元钱,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矿泉水,用很随意的语气问,“您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那个小院的主人吗?”
杂货铺虽小,却不仅有烟有酒有糖食,还有好几种饮料和方便面,不过应该生意很差,因为嬴纵只是买了瓶矿泉水,老妇人就没有再对嬴纵不理不睬,看了一眼嬴纵所指的小院,瘪了瘪嘴说道:“不知道。现在的年青人,完全没有礼貌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居然从我门前过都不打招呼。两百多年的老院子,看都不回来看一眼,门一锁就走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也不珍惜,哪里知道祖辈挣下这点家业,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汗……”。
老妇人话匣子一打开,就不管嬴纵听没听,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话里满是埋怨和不满,估计她的子孙恐怕也是不知有多久没有回来看过她了,要不就是应付了事地逢年过节走一趟,平常连个照面都不打。
这种事情在临江城中相当普遍,虽说临江城这几年的变化越来越象现代城市,可是更多的年轻人还是选择到沿海或是更大的都市中,把亲人和家还有传了许多代的祖屋,都留在这大山中的临江县。
“老人家,谢谢!”嬴纵还是很有礼貌地与老妇人道别,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小院,大步走向远处热闹非凡的县城中心。
与嬴纵通过电话后,宋强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什么事跟走马街有关呢?
想了一个上午都没想到,人有时就是这样,越是明明记得的事情,却越是在要想起时突然忘记,而且怎么使劲都想不起来。
回家吃午饭时,宋强都还在拼命地回忆,他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件事肯定与走马街有关,而且肯定能帮上嬴纵,落得一个相当大的人情,只是怎么都没头绪。
见宋强端着饭碗,一双筷子伸在蘸水碟里划来划去,吴敏有些着恼地用筷头在宋强手背上敲了一下:“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宋强手一抖,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子,哈哈大笑:“对啊!吃错药了!我怎么就想了一上午都没想起!”
放下碗,宋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翻号码一边做手势制止柳眉倒竖正准备开口的吴敏:“小周啊,你开车到我楼下来接我。对,马上来。我到办公室有点急事要处理”。
“真吃错药了!”吴敏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递给宋强,“你不吃饭了?”
“饭每天都可以吃,可是今天这个事情错过了,就很难碰到下次了”,宋强少见的兴奋和开心,接过公文包就往外走,出门时还回头对吴敏神秘地笑了笑,“回头告诉你,我得抓紧时间”。
到了办公室,宋强连空调都来不及开,就在墙边柜子里的公文堆中翻了起来,翻了半天才一拍脑袋,从办公桌右边抽屉中拿出一叠材料,找出他要的电话号码,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机。
“小莫啊,我卫生局宋强。对,就是医疗纠纷那个事。嗯,市里很重视,要专门派人下来查,还通知了县里电视台的记者”,宋强一边忍着笑,一边装腔作势地打着官腔,“我是在办公室,正等着市里来人”。
挂了电话,宋强定了定神,才又拨了赵广全的号码:“赵所,我宋强。不好意思,打扰你中午休息了。有个事要麻烦你,请钱小满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回头再同你细说,是帮嬴纵办餐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