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鬼的喊声有多大呢?
如果隔两条街,肯定听不见。
于七飞快地往小院右侧居室方向描了一眼,发现姜晓若已经听到黑鬼的喊声看了过来。
黑鬼声音这么大,鬼才听不见。
“草,说了叫你们这几天不要惹事!你妈的就是不听!是不是丁力的人?”于七用姜晓若肯定能听见的声音喝问,同时举起拳头要揍黑鬼。
“七哥,是他们来挑事的,打伤了我们五个兄弟”,黑鬼扯起嗓门嚎叫,声音比刚才还大。
黑鬼绰号中的黑字,是形容他皮肤不怎么白,而鬼字的来历则是因为在于七所有的手下里面,黑鬼是长相最憨厚的,却也是最机灵和最狡滑的,最擅长扮猪吃老虎。
这种人心眼转得快,也最会看脸色,所以一见明明吩咐他去打探有关嬴纵的事,于七却装出一副要暴走揍人的样子,哪里不明白。
“我草他祖宗!抄家伙,走!”于七吼了句,跳起身就向外冲。
阮雄心想,你爷爷的,可真会装,快赶上老子的演技了。不过这时显然不是大家互相切磋的时候,而是需要他配合的时候,虽然估计没人配合于七也能演下去,但有他帮忙,更容易瞒过很单纯的姜晓若。
装修这几天阮雄每天都要来一趟,为了不引起嬴纵的反感,每次待的时间都不是特别长,但是全副精力和心神都是放到观察嬴纵和姜晓若的身上。
吃惊于姜晓若一天比一天漂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向极品美女迈近,阮雄也看出姜晓若完全就象一张白纸,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被人卖了然后当面告诉她都还会替卖他的人掩饰的绝顶傻妞。
要瞒过姜晓若,当然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本事来跟于七演出戏就足够了。
“妈的今天就是死了人也得守着这里!谁他妈不听,工钱就别想要了!”阮雄横不讲理地跟着跳起来,于七已经迈出小院的腿又收了回来,站在由于姜晓若穿着裙子进出不太方便也影响做生意而被拆掉的原来青石高门槛位置。
姜晓若起身,脸色苍白,摇摇晃晃走到会客厅门边,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有事就去,这里有我守着”。
“不行啊,若姐!”阮雄道:“你去赵所家吧,我怕万一丁力打到这里来,我在这里看着”。
阮雄边说边掏出手机给赵广全打电话。
作为阮大丰和阮雄等人眼中嬴纵唯一的亲人赵广全,手机号码早就存为重要电话之一,阮雄以最快的速度打通了赵广全的电话。
赵广全更不是傻子,看到阮雄站在小院门口背着小院方向朝他递眼色,又听到阮雄和于七你一言我一语相互矛盾完全不能自圆其说的拙劣谎言,当然立刻就明白了这几个看上去流里流气匪里匪气的街痞,确实是在替嬴纵和姜晓若着想。
没想到嬴纵还交了这样的朋友,到是比许多自视甚高的人讲义气够哥们儿得多。
“你先带小姜回家,我留下来。有我在这里,就算制止不了他们打架,也以阻止他们不在这院里打。这才刚装修好装得这么漂亮,要弄坏弄脏了,等兄弟回来就没法交差了”,赵广全一边往小院中走,一边用正常的语调对钱丽君说。
阮雄和于七跟在后面无声地交流了一下眼神,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崇拜和敬仰。
真要装腔作势,还得看人家混官场的,绝对是出神入化的境界。
阮雄这种小狐狸和于七这样混迹多年的老江湖,都只能对赵广全表示佩服,姜晓若更是根本不可能看得出破绽,于是在钱丽君以嫂子身份告诫她一切以嬴纵的事为重时,便乖乖地跟着钱丽君走,只是临走时将他和嬴纵的这间居室锁住,还检查了一下锁。
连钱丽君都无言地摇头,不过站在嬴纵的角度,象这样即简单又纯真还有点一根筋的小丫头,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却是宜室宜家的最好伴侣。
一直到目送钱丽君与姜晓若两人走远,余下的这帮男人才回到小院中。
“出了什么事?”赵广全、阮雄和于七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地问。
“纵哥被关到拘留所去了”,黑鬼咽了口唾沫,从方才这三人的配合,很难相信一个是政府官员、一个是富商子弟、一个是街头混混。还好,面对三人又一次相当默契的同样问题,只用回答一次。
赵广全一愣,阮雄一呆,关拘留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是判刑,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于七却是脸色一白,低声对赵广全道:“赵所,疯狗在里面,下午才关进去的”。
听到疯狗之名,赵广全才冷汗直冒。
疯狗不是狗,是个人,是个连于七都忌惮三分的人。
疯狗是个孤儿,精神有时正常有时不正常,体型比于七还要雄壮三分,论搏击技巧当然不是于七的对手,连丁力都打不过,但论力气,却是临江县一带远近闻名的大力士。
疯狗之所以被称为疯狗,是因为他只要被关进光线不佳的小屋就会发狂,一发狂见人就抱住不放,张嘴就咬,据说跟他小时候被精神失常的母亲虐待有关,对这种遗传性的精神病患者,敢在街头跟人对砍的混混都怕。
因为混混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怕死,疯狗却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什么是死。
“我进去!”于七一跺脚。
于七还没有跟在嬴纵屁股后面当小弟的打算,但是嬴纵这次没在装修工程上为难他,再加上这几天下来,也觉得嬴纵是个可交之人,并且身上有股神秘的味道,还似乎身怀失传已久类似“分筋错骨手”的绝技,于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生出了结交嬴纵的想法。
毕竟嬴纵同样是出身穷苦之人,不象阮雄那样身后有棵令人仰止的巨树。
更不说嬴纵还是阮大丰最看重的人,而阮大丰是他于七和手下许多兄弟的衣食父母。
这天晚上在天色即将擦黑的时候,临江县城区派出所的值班日志上记着两件很平常但却让派出所的一二把手都勃然大怒的斗殴事件。
东于七,西丁力。
两人名头派出所中每个民警都知道,也知道这两人三天两头就要打架,不过不管是打人的还是挨打的,只要派出所过问,都是摇头否认,并且一口咬定在闹着玩。
但是这天晚上当民警赶到时,两人都很爽快地带着一身酒气承认,就是老子打的。
天生就象是死对头一样的于七和丁力,这一次却不是相互打斗,而是不约而同地喝得满身酒气,一起在临江县最繁华的商业区醉酒闹事。
这种喝酒打架生事,在哪个城市中都是很平常的事。
能让派出所所长陈栋和副所长程雪梅都勃然大怒,当然不是因为这种平常得连案子都称不上的小事。
而是两人闹事的地方和打架的对象。
两人先是到陈栋老婆经营的化妆品专卖店比赛用拳头砸玻璃,谁的拳头先出血谁就输,结果把整个店砸得象拆迁的现场之后,两人的拳头都完好无损,没有分出高低。
于是两人又到程雪梅大哥的服装店,比赛用手撕衣服,谁撕得最快最多谁就嬴。
跟陈栋的老婆只知道吓得打电话不一样,程雪梅的大哥到底是个男人,碰上这种事第一反应不是打电话,而是打架。
当然最后躺在地下的不可能是临江县城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打架王于七和丁力。
第三件斗殴事件就更搞笑了,于七手下第一干将曹老三喝得酒气熏天,抓着一个年青人的头发拖了半条街,一面仰天大叫:“三爷今天要逆天!要踏平于七丁力的地盘!要一统江湖!”
曹老三只是发酒疯,可是曹老三手上拖的人却让陈栋和程雪梅差点发疯。
拖谁不好?偏偏拖政法委书记何永进的大少爷。
所以在派出所的值班日志上记得很简单。
但让政法委书记亲自到派出所来过问三件酒后闹事的小案子,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被砸的店,被打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平凡而没有后台的老百姓。
何永进走进派出所时,陈栋和程雪梅都在大门处的空坝中等候他的到来。跟何书记儿子被人欺负相比,他俩人家里的店被砸就只能算小事了,所以要怎么处理,还轮不到他们作主,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公安局长都只能在电话中让他们向何书记请示。
没想到何永进只是在电话上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就亲自来到派出所。
嬴纵曾经待过的那间询问室,防盗门半开着,于七和丁力两人在询问室中一人抬头望着窗外唱《铁窗泪》,一人坐在地上靠着墙呼呼大睡。
何永进望了一眼,也没什么表示,就跟陈栋和程雪梅上了楼。
到陈栋的所长办公室坐下,何永进对程雪梅说道:“小程,你带人去详细登记一下两家店的损失”。
见程雪梅迟疑了一下没动,何永进笑着说:“小程啊,你是派出所副所长,普通干警能不巴结你?你亲自去,才能做到公正执法,不偏不倚”。
支走程雪梅,何永进收起和蔼慈祥的笑容,敲了敲面前的办公桌,“小陈,他们无非是想进拘留所,去护着嬴纵。就满足他们,你去好生安排一下”。
何永进把安排两个字咬得很重,而且从牙齿缝中迸出一股冷冷的味道。
“何书记,程雪梅可是不知道内情,万一……”,陈栋也不是白痴,这种事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安排,但得先保证自己不受牵连。
“小陈,我们身为执法人员,当然不能知法犯法。但是看守人员偶有疏忽,关押人员相互斗殴,这种事也是难免的,最多也就是值守民警工作失误”,何永进从桌上的烟盒中拿出一枝烟。
“你出于人文关怀,不让嬴纵在小小的询问室里过夜,暂时让他在拘留所住一夜,也没想到他原来就跟丁力有仇,对吧?”点上香烟,吸了一口,何永进看着陈栋。
烟雾缭绕中,何永进的双眼血红,既有儿子接连被打了两次的愤恨,更多的还是对一周以来,雄风不展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