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作伟低头看了两次表，很怀疑嬴纵这家伙是在有意磨折人，想来也是，被人这样收拾，就是个泥巴人也会带着三分火气了。
嬴纵闻到陈作伟身上的焦灼气味，跟球场中坐到了驾驶室却一直把头控在窗外的何永进八斤八两，谁也不比谁轻松。
你爷爷的，老子现在偏偏不急。闻到两人的气息，看到两人的表情，嬴纵能猜得出来今天让自己可以走出拘留所的贵人，肯定不是一般级别的官，能使公安局长和政法委书记都心慌意乱的，至少也是市委书记级别以上。
别说，嬴纵猜得还真准。
袁杰拉着嬴纵的衣角象个从未出过门的胆小少年，跟肥硕恐怖的体型完全不搭配，而且体内的狂暴躁动气味虽然基本消失，胆怯和紧张的味道却涌了出来。
抬起右手将大拇指往身后一翘，嬴纵直盯着陈作伟的双眼：“我要带他走”。
“行，没问题”，陈作伟想，只要你肯出来乖乖回家，不要说带个精神病患者，要是有本事搬得动，把拘留所移走都行。
袁杰再次很费劲地挤出小屋，刚走到球场这个宽敞的空间中就开始手舞足蹈地开心和兴奋，不过一只胖胖的大手紧抓住嬴纵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松开。
陈作伟率先钻进小车，想了想又下车来把车门打开，现在不是摆谱的时候，万一面前这个愣头青一样的毛头小子哪根筋不对，再耍点什么小性子，那才是哭都哭不出来。
“你确定他坐得进去？”嬴纵象看白痴一样看着陈作伟。
陈作伟调头看着何永进。
何永进一愣，才反应过来，陈作伟这辆车不是那种后半截安了铁栏杆可以关押人的警车，袁杰的体型要进去，好比用冰箱装大象。
装袁杰来的警车已经开走，何永进四下扫了一眼，这公安局太有钱了也不好，拘留所停的居然全是小车，没有一辆能塞得进胖子这个庞然大物。
抓起手机刚要打电话，拘留所外传来警车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刹车声滑过球场停到边上，何永进看到陈栋满头是汗身上的短袖警服都湿了一半，和三名民警一起跳下车，打开车屁股后的车门，牵出七八个神色各异骂骂咧咧的中年人。
“你来得正好”，何永进迎上去。陈栋抬头一看是何永进，诧异地说道：“何书记你怎么还在这里？周书记马上就要到了，我都带人把这些上访专业户全给弄过来控制起来”。
说了一半看到陈作伟也站在车边，当然还有望着陈作伟嘿嘿直乐的疯狗袁杰，以及悠闲地站在袁杰身前的嬴纵，陈栋这才明白这一名局长和一名书记出马，居然还没将嬴纵带走。
“让他们负责看住人，小陈，把疯狗关你车上，你来开车”，何永进吩咐完就钻进车里，还没等陈作伟坐好，便轰起油门把警笛声开得老大，扬起一股尘土往县城中直奔。
何永进已经顾不得嬴纵会不会上车了，及时赶去迎接和陪好周书记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嬴纵这码事，反正嬴纵现在也没受伤，尚有周旋的余地。
正主都走了，嬴纵再拖也没多大意思，便哄着袁杰坐到警车后面，大大咧咧地对随着坐进驾驶的陈栋笑*地说：“小陈，麻烦你了！”
陈栋差点一头撞在方向盘上，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先不说身份，就是凭年龄，都没资格叫自己小陈，居然还叫得如此自然和顺口。
人民警察的觉悟是高，尤其是在估计到嬴纵的重要性后。
上级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也好，还是顺路路过也好，按常规来说，所有的刺头和有损形象的危险份子通常都得集中起来严加看守，如果时间来得及的情况下，所有精神病患者和街上的乞丐以及流浪汉，都必须一个不少地送到拘留所来，甚至是转移到附近其他县城去临时看管。
可是作为政法委书记的何永进和公安局长陈作伟，却专门亲自来放一个被他们弄进拘留所的绝对相当不安分的家伙，难道就不怕这小子再生出什么事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家伙跟即将到来的某位领导有什么牵扯。
到底是干公安这一行的，陈栋左猜右猜已经接近了事情真象，唯一猜不到的，就是嬴纵的真实身份。
如果不是身份方面的原因，陈作伟和何永进不会这样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慌张。
难不成这个嬴纵是周厅长的私生子？陈栋一边响起警笛一路飞驰，熊熊的八卦之火一边旺盛地燃烧。
他在这行干了快十年了，就从没接触过也没听说过临江县有哪家姓嬴，嬴纵的户口簿上也就他嬴纵一个人，而且从年龄上算，似乎按周厅长在临江县当知青的时间来判断，一切都相当的吻合。
在心里恶意地想象着这些事，陈栋觉得嬴纵称呼他“小陈”带来的恶心感减弱了许多，心情一好，脚下稍稍用劲，性能优越的警车几乎快要离地飞了起来。
“小陈，开慢点，注意安全”，嬴纵闻到陈栋身上气味的改变，心里就开始不爽，你丫的还想轻松，哥收拾不了你，却可以恶心你。
陈栋立刻有种拔枪崩了这小子的冲动，可惜冲动归冲动，他还没胆子这么做。
快到县城城区边界时，几辆警灯闪烁的警车横在路上，封锁了通往城里的道路，陈栋刚停下车，程雪梅就快步跑过来。
没等程雪梅开口说话，陈栋摇下车窗吼道：“把车移开！”
“陈所，领导马上就要进城了，何书记和陈局刚刚过去，你看是不是等会儿再进城”，程雪梅也是香汗淋漓，这封路的活既受罪又受气，嬴纵看到不一会儿前后都堵满了各种车辆，还有几名货车司机在路边破口大骂。
“赶紧把车挪开，这是周书记点名要见的人”，陈栋很不耐烦，以往只觉得程雪梅干活是把好手，也能替他分担很多得罪人的事，可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女人还有些烦人。
“可是……”，程雪梅显然看清了坐在车后的人，一胖一瘦两个对比鲜明的人，特别是嬴纵，那可是她亲自带进派出所的。
陈栋火了，推开车门跳下车，用手指戳着程雪梅的胸口，“是不是要你批准了才行！我是所长，就算出了事，也是我扛！”。
程雪梅被陈栋的手指戳在挺得高高的胸脯上，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大声道：“陈所！请你放尊重点！”
陈栋没有注意到是自己的动作没对，还以为程雪梅不服气，越发加重力度戳了两下，然后用手对着程雪梅的胸口狠狠地向后一推：“程雪梅！你放聪明点！”
“怎么回事！”何永进从照后镜里看到陈栋的车停了下来，便将车倒回来，下车喝斥陈栋。
由于封锁了通行，附近一片全是各种各样的车辆，要是在这里闹出什么事，还不如不把嬴纵从拘留所带出来。陈栋和程雪梅才吵了两句，就已经一堆司机围了过来。
“何书记……”，程雪梅一脸委屈正要告状，她本来就觉得陈栋作为一名派出所所长很不称职，她可是向着这个位置很久了，虽然有陈作伟当后台，但她只要真能找出陈栋的岔子，在比陈作伟更大的官员面前告上一状，再加上她也有不少关系，那么从副所转成正所，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何永进根本就不理她，低喝了声：“懂不懂下级服从上级！一点组织观念都没有！”。
“程所，饭来了”，一名女警跑过来将一盒盒饭递到程雪梅手中，同时悄悄地拉了拉程雪梅衣服的后摆。
“我饿”，袁杰大声道。
陈栋一头黑线又从驾驶室跳出来，在他和程雪梅争执的时候，嬴纵居然带着胖子打开车门跑了出来在路边蹓跶，胖子正一只手抓着嬴纵的衣角，另一只手伸出胖得象根红萝卜一样的手指，指着两名正蹲在路边吃盒饭的警察，嘴角都挂起了一丝垂涎。
“嬴老板，咱们先回去，想吃什么我请客，行不？”陈栋低声下气地对嬴纵说。
何永进伸手从程雪梅手里夺过盒饭塞到袁杰手里，挤出一丝笑容对嬴纵道：“先上车，家里人还等着呢，你哥刚打了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到”。
嬴纵自然听出了何永进的言外之意和示好。
虽说何永进想他把往死里整，但至少到现在他还完好无损，所以只要何永进真能帮助赵广全向上升个台阶，嬴纵完全可以放过两人之间的仇恨。
袁杰用嘴咬着掀开一次性饭盒的上盖，连筷子都不用，张开大嘴几口就把一盒饭啃得剩下饭盒底薄薄的一层，然后伸出舌头来回扫了两遍，饭盒就比洗过还干净。
“纵哥，我还饿！”袁杰委屈地望着带着他上了车的嬴纵，似乎不明白纵哥对他这么好，却为什么不让他吃饱。
嬴纵取过袁杰手中的空饭盒从车窗处往外一扔，空饭盒在空中飘了一下，啪的一声轻响正砸到站在路中间望着警车飞快开走而发愣的程雪梅脸上。
程雪梅双眼刷的一下就红了，咬紧双唇在心中恨恨发誓，“嬴纵，不管你有多硬的后台，你别再想摆摊做生意！”
嬴纵斜靠在胖子袁杰身上，毫不同情地看着影子越来越小的程雪梅。对嬴纵来说，不管是什么人，欺负了他，他就要欺负回来，欺负了姜晓若，更要加倍的偿还，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拥有的异能。
陈栋从倒车镜中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同样可以肯定嬴纵绝对是有意的，也暗暗告诫自己，改天得找个机会好好弥补一下跟嬴纵之间的关系，这小子这么记仇，身后又有人护着，万一真是周厅长的私生子，自己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顺着嬴纵的意思把嬴纵和袁杰送到了古城墙走马街口处，陈栋略显紧张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嬴老板，开业的时候通知一声，我带点兄弟来给您捧个场”。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两人之间并没多大的恩怨，嬴纵一脸无所谓地淡淡道：“到时再说吧”，然后带着袁杰走进了小街。
小院中的人听到汽车声就都从小院里跑了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率先扑进嬴纵怀里，带着泣声哽咽地叫道：“纵哥！”，接着低声哭了起来。
抚摸着姜晓若柔顺漆黑的长发，嬴纵觉得心底最柔软处被狠狠撞了一下，从姜晓若的哭声和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嬴纵嗅到了担心、无助、惶恐和心情瞬间放松后的发泄。
拥着姜晓若进到小院，众人也随后跟着进来，院内各间屋的灯都已全开，光线跟小街中相比顿时明亮。
阮雄、于七、曹老三、黑鬼四人才看清牵着嬴纵衣角象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嬴纵身后的如乖宝宝一般的壮硕胖子，居然是临江县城一个恐怖的存在。
“疯狗！”
阮雄、曹老三和黑鬼同时惊叫一声，不约而同地急退几步，警惕地看着正傻乎乎乐呵呵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姜晓若的袁杰。
于七也是身子向后一缩，他打架厉害，却没有把握面对疯起来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疼痛的胖子，他虽然没有吃过胖子的亏，却亲眼见过胖子在被关进疯人院前，一只手将一个卖卤肉的小贩举得老高，任由小贩用手中切肉的刀在他身上乱砍，若无其事地用另一只手抓着一根卤得金黄的猪蹄狂啃，连骨头都不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