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天成市通往宜洲市的天宜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路虎车正在驶向宜洲市。
虽然是在高速公路上,路虎车仍然开得不紧不慢,四平八稳。
到不是司机的技术或者是遇上限速,而是车内坐的乘客,让司机不得不选择最安全的速度全神贯注地驾驶。
阮大丰和省人事厅厅长周文坐在后排座位上,阮大丰正在接电话,周文脸色平静气度不凡地闭目养神。
“周厅长”,阮大丰不知道周文是在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小声地唤了声。
“嗯”,周文在鼻腔里应了一下,表示自己没有入睡。
领导发出这种声音,通常情况下意思就是有屁快放。
阮大丰跟周文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很清楚周文的性格与习惯,也就没有转弯抹角,而是很直接地说:“刚才我侄儿来电话,嬴纵已经关到拘留所去了,跟一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疯子关在一起。他担心嬴纵会被弄残”。
周文神色不动,看不出来阮大丰的话对他有一丁点影响。
阮大丰等了几分钟,才听到周文轻声道:“小朱,给周文光打个电话”。
坐在前排司机旁边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小朱拿起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
“周书记,您好!……嗯,对,正在路上……不,不用来接,周厅长直接到临江县……你确认下临江县那边……周厅长今晚就要会见他……那好”。
挂了电话,小朱回过身来看向周文,虽然周文仍是闭目端坐,但是在小朱脸上的恭敬微笑一丝不苟,语气匀速声音不大不小:“周厅长,周书记说他先到临江县等您”。
“嗯”,周文还是只在鼻腔中微不可闻地轻轻嗯了声,当然,这次的意思是知道了。
这时已是晚上七点过,从车窗中看出去,能看到远处城市中的灯火通明。
灯火通明的临江县政府会议中,县委书记周安民以临江县政府历史上最简单的一次发言结束了临时会议。
“把大家这么急通知来,是我们开完短会就集体行动。估计半个小时左右,市委周书记就要到了,省人事厅周厅长正在下高速公路,一小时后也会到。这次两位领导来,都没有提前通知,又在晚上,当然不会是有什么公事,应该是私事。大家都知道他两位是我长辈,所以这次接待就由我来做东,以家宴的方式,在座各位今晚都是我请的客人,只要不谈公事,将两位领导陪好就行”。
周安民说完,目光转向工商局长周邦成。
“爸,我这就去安排”,周邦成是临江县最年轻的局级干部,还是周安民的大儿子,象这种父子俩同在一个县城为官的情况,在国内相当罕见。
不过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觉得奇怪。
因为周家是南山省甚至是全国都不多的名门大族。
除开以前历史上那些声名显赫的周家人不算,就在当代,共和国高层先后六届就有五届有周家人在其中任职,而且在开国战争中,据说周家人光是牺牲在战场上的就上百位,还没包括在抗日战争中英勇战斗的数十名军方高中低层将领。
周家的字辈第三句是“文安邦,武定国”,目前文字辈往上的长辈都已经过世,文字辈便是目前周家辈份最高的,不过在中央任职的文字辈族人已经都是高龄年迈了,所以这一辈中最年青的周文,便成了周家现在隐隐的当家人。
据说最有希望接下接力棒步入中央的周家人,就是周文,而担任市委书记的周文光,便有极大可能是下一任省委书记。
听到周邦成的话,周安民严肃地说:“周邦成同志,请注意在这种场合中的称呼”。
周邦成笑了笑:“爸,你都说是家宴了,难道一会儿十四叔爷和二十一叔爷来了,你也叫他们同志?”
见周安民有发怒的迹象,周邦成抓起黑色公文包溜出会议室跑得无影无踪。
“何永进同志怎么没有到?”周安民望着周邦民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公安局长陈作伟问道。
周安民在接到周文光的电话时,陈作伟正在向他汇报这次打黑扫黄工作的成绩,而且陈作伟与何永进是战友,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时,俩人蹲过一个猫耳洞,所以周安民就让陈作伟通知何永进。
“他说有点急事,请十五分钟假”,陈作伟心里有些忐忑。何永进要做的当然不会瞒他,而且城区派出所所长陈栋就是他亲儿子,陈家的独苗。
按理说办这点小事,陈栋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地搞定,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何永进到现在还没来,难道这两人一起办这么件小事还会碰上麻烦。
似乎看出了陈作伟有些心不在焉,周安民有点不太满意,临江县基本上是他的一言堂,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时不全神贯注。
“你们先去大富豪,我跟老陈说点事情,随后就来”,周安民让其他人先走,将陈作伟叫到他办公室。
周文光在电话里让他调查一个人,出于谨慎,周安民并没有当时就问陈作伟,而是放到碰头会之后。看到陈作伟心神不宁的样子,周安民敏锐地把握到,陈作伟一定藏着什么事,否则这个上过战场的退伍老兵,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这副样子。
周安民决定采用公安最喜欢用的方式之一。
出其不意。
进到办公室,陈作伟关上门,周安民没有坐下,也没让陈作伟坐,就突然说出一个名字。
“银重”,说出这个只知道读音的名字,周安民没有放过陈作伟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作为在战场上经受过生死考验又在公安局长位置上坐了好几年的一名老兵,陈作伟的动作无疑已经给了周安民一个最不想见到的答案。
陈作伟在擦汗。
“我刚刚才知道周厅长应阮大丰之邀到我们临江县城来,是要见一个人,这个是阮大丰替他引见的”,周安民语速缓慢地对陈作伟说。
“周书记,我马上去办,我马上去办!”陈作伟什么也没问,他要是还不明白,就真是人头猪脑了。
陈作伟走得很快,边走边擦汗。
周安民也什么都没问,陈作伟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两人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一句深入实质的问答,但是两人都明白,省人事厅厅长不会无缘无故抽休息时间在晚上坐车数百里去见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就算是作秀时深入民间,走访的人家都是事先安排妥当了的。
这时周安民还不知道事情与何永进有关,不过在他看来有公安局长出面,临江县城里办不妥的事情还真不多。
站在落地窗前,让窗帘挡住自己的身形,周安民看到楼下广场边陈作伟边打电话边上了警车,不禁暗暗好笑,什么时候县委书记都要躲在窗帘后偷看公安局长了。
等陈作伟上车走后,周安民才下楼坐上自己的小车。他可不能象其他官员那样在大富豪的雅间里去坐着等候,不管是作为下属还是晚辈,亲迎叔父市委书记降临再后一起恭候另一名叔父,才是他的本份。
这种既露脸又拉近关系的活,当然不能让手下这些马屁精跟着沾光。
不过想想看,除开血缘关系,似乎自己的这种行为,也有溜须拍马的嫌疑。
只是有几个当官的能泰然自若地面对顶头上司?
有。
传说的海瑞,明朝的官。
周安民坐在小车里,在宜洲市到临江县进县城的唯一入口处,恭候周文光的大驾。
何永进坐在陈作伟的警车里,火烧火燎地往郊外的拘留所鸣起警笛急驰。
陈栋坐在办公室里,满头问号,没反应过来这出捉放曹的戏到底谁才是主角。
丁力坐在家里,酒早已清醒,他本来就是装醉,却在无比清醒时陶醉在今天的举动中。讨好阮雄这么久了都没能有机会在阮大丰面前摇一摇尾巴,这次终于有了机会,而且是阮大丰在电话里亲自承诺了事成之后必有回报。
于七坐在走马街的小院正中花台的石沿上,面前一堆烟头,曹老三和黑鬼两人一左一右蹲在两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于七,小院中只有他们三人,连灯都没有开。昏暗的路灯灯光从小院门处透进来,映得三人象孤魂野鬼。
“盯着老子看球哇!黑鬼,你去拘留所那边盯着!老三在这里陪我等!”
“七哥,拘留所那么远,晚上的士都不愿意去,再说我要是凑近了,挨一枪子儿怎么办?”
“草,黑鬼!七哥叫你去你就去!叽叽歪歪的,信不信老子抽你!”
“不用去了”,阮雄风风火火地冲进大院,“纵哥一会儿就能回来”。
于七跳起身来,“我就说,放了我跟丁力,肯定是他们虚火了,有阮总出面,还能不给面子”。
阮雄这才发现院子里的光线极差,“鬼,去开灯,乌七麻黑的。老王接若姐去了,一会儿也到”。
黑鬼小声道:“雄少,我是黑鬼,不是鬼”。
“草,灯都不开,老子看谁都象鬼!”阮雄现在的心情好着呢,阮大丰来了电话,一切都已风平浪静,总算没出什么岔子。阮大丰临走前让阮雄尽力将嬴纵伺候好,并且说过这次如果运作得好的话,阮氏家族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嬴纵这时比所有人都显得轻松,闭住了胖子的经脉,他再也不用面对胖子这个庞然大物。
“胖胖,我是嬴纵,想起来没有?”
闭住了经脉,胖子显得冷静了许多,嬴纵也嗅到胖子体内的味道要正常得多了,那股狂暴之气都最大程度平息下来。
“小……虫……”,胖子盯着嬴纵看了半晌,含混地吐出两个章节。
“就是我!”嬴纵兴奋地应道,同时松了口气。
看来胖子的状况还不是最糟,凭着嗅觉和视觉的结合,嬴纵基本找到了控制胖子病情的源头,如果手边上有足够的食材和辅助药材,嬴纵有信心能让胖子至少处于长期平静的正常状态,假以时日,彻底治好胖子的疯病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虫……”,胖子的眼神有些呆滞,嘴里只知道发出这两个章节,不象是个精神分裂患者,到有点象是痴呆病人,或者说更象是陷入了被催眠的状态。
不过听到这个称呼,嬴纵还是挺开心,这已经表明胖子的神智多少恢复了正常。
孩提时代,每个男孩都有过替别人取绰号的浓厚兴趣,嬴纵因为名字挺特别,被班上的调皮蛋们给取了个“*虫”的绰号。小孩子并不知道这个绰号的真正含义,只是从街头吵架的大人口中,知道这反正不是个好词。
每个叫嬴纵绰号的男孩都回家挨了一顿狂揍之后,才明白这个词是不能随便拿来取绰号的,于是嬴纵的绰号就变成了小虫,被小孩们喊遍了大街小巷。
没想到胖子别的没记住,到是把他的绰号给记住了,可以想象当时嬴纵的绰号有多么家喻户晓。
“小虫,我饿,我害怕!”胖子这次多说了几个章节,不过眼里还是一片混浊,看不出有多少灵气和清醒的神智。
嬴纵抬起手摸了摸胖子的头,大家都是坐着,嬴纵做出这个动作却很吃力,手几乎抬到了最高位置。
从胖子的气味中,嬴纵嗅得出来,这个被大家叫做疯狗的还不到十八岁的大男孩,不但缺少营养,而且极度的营养不良,偏生很难吃到一顿饱饭的胖子居然还能长成这种体型,胖到这个模样,不得不说真是一个怪胎。
“等下出去我带你吃个够”,嬴纵用手顺着胖子头部的脉络方向轻轻按抚,这能让胖子更加安静,神智也更清醒,只可惜不能治本。
通过视觉与嗅觉两大异能配合之下的观察和分析,嬴纵猜测到胖子并不是天生的疯病和遗传,而且连呆傻之气都是后天造成的,最大可能是被他时而清醒时而发疯的母亲打出来的后遗症。
在胖子头部深处有一块小小的硬块,估计原本是小时被打后留下的瘀血,由于一直未被发现,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这几年过去,已经固化得象颗坚硬的小石子。
受小石子的干扰,附近一左一右两根最大的血管都受到了影响,血液的流动时快时慢,流量时大时小。一旦出现流动不匀速和流量不均衡的现象,小胖身上狂暴的气味就会变浓,整个人变得狂燥不安,完全失去理智。
嬴纵的推拿手法可以缓减这种症状,却无法根治,不过嬴纵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只要能分析透彻气味的最基本组成,根本不需要开刀动手术和服药药物,只需利用日常的菜蔬瓜果和植物块茎,就能治好胖子的顽疾。
也许胖子这一生都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智商和聪明劲,但只要治好了,也比普通人差不了多少,至少不再会是个傻子和疯子。
所以在嬴纵眼中,这个大块头的男孩既不是疯狗,也不是傻子,而是那个他记忆中憨厚可爱的小胖墩,袁杰。
随着嬴纵手指的跳动,袁杰的眼神渐渐开始短暂清明,咬字也开始清晰,嘴唇抖动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吐出了四个清晰无比的音节。
小虫!
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