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绍康一句‘鸿门宴’无疑就象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整个茶室的所有人头顶上,原本拘束严谨的气氛瞬间被冻到了冰点,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坐在右手边黑漆圈椅上的何三叔,往左右看了看,很自然的端起茶杯,押了一口茶才缓缓的说道:“绍康,不要胡闹。你跟你哥比简直就是太调皮了!”说着话用手里的茶杯向周围所有的人晃了一圈,接着笑巍巍的说道:“大家不要见怪,绍康和岭儿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生性调皮但是都好在本性善良,没那么多的弯弯绕,大家别太在意。”说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龙啸天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甘老头,甘老头倒是也无所谓的神情,但是再看胖子郑梅石嘟噜这一脸的肥肉仿佛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秦岭也趁机看了一眼罗华的表情,只见罗华好像很赞赏绍康的胆量,嘴角落出浅浅的微笑。
龙啸天坐在正面的天然古木长形櫈上,用手点指绍康,严厉地说道:“你这个小子,怎么在这么多的长辈面前胡乱说话。”虽然他的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眼睛里满是对绍康的赞许。至少,能看出整个茶室里所有人的玄机。甘老头却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不妨事,刚才我就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不要总是藏着掖着。我就喜欢孩子们这快人快语,这样我们彼此的心里才不会存有芥蒂。”何三叔对甘老头微微一笑,说道:“甘老弟真是心胸开阔,要是啸天还不一定气成什么样呢,这俩孩子都让我给宠坏了。”甘老头冲何三叔摆了摆手,说道:“三哥言重了,想来啸天老弟对孩子们平日管教甚严啊。”龙啸天连忙说道:“哪里哪里。”
甘老头对绍康的言语非但没有怪责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喜欢,笑呵呵的看着绍康和秦岭,说道:“这幸亏我们都是在喝茶,要是在吃饭真要被你这一说,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那倒是不好了。再说我要回台湾,是有江河阻隔的,可我也没见过乌骓马啊,更没有楚霸王项羽的威名,让绍康这么一比,我老头子岂不是脸上长光了。再说,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楚河汉界,如果这真是鸿门宴,要是樊哙来了我们还没有生猪腿招待他哩。”说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秦岭端着茶杯偷偷的看了一眼龙啸天,只见龙啸天也正在悄悄的看着自己,只见龙啸天轻轻的摇了摇头,秦岭马上意识到:不要在继续这个话题。
秦岭慢慢地放下茶杯,向甘老头点了点头,说道:“甘老前辈真是心胸坦荡,令我们晚辈汗颜啊,但是不知道,老前辈怎么和郑老板是叔侄关系啊?”甘老头看着这个俊俏的年轻人,说道:“年轻人不要叫我什么,前辈后辈的,我跟你父亲差不多大,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甘叔,我就高兴了。这里也没有什么正老板、副老板的,那个胖子,你们就直接喊他:大熊就是了。当年我逃难去得台湾,幸亏大雄的父亲收留了我,我才没有饿死。后来我和大熊的父亲拜了异性兄弟,一起开始做古董行生意,所以大熊叫我:甘叔。”龙啸天忙补充道:“这可是你甘叔谦逊,在台湾古董行干活的人不管年龄大小,都得叫一声:甘叔。你们今天能见到真神,这也是你们的福气。”绍康和秦岭马上听出龙啸天的另一层意思:在那里想要做古董生意必须要拜他的码头才能开张大吉。
甘老头摆了摆手,对龙啸天和何三叔,说道:“不行咯,我们都已经老了,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俗话说:英雄出少年。到了日后,年轻人不嫌我们碍事就是咱的福分了。”说着,在坐的三个老头竟然都笑了起来。此时,房间里的气氛已经放松下来,也没有了绍康和秦岭刚进屋的那种约束和压抑。
茶楼的服务员敲门进来换下了桌子上原来的茶具,也一同取走了每个人面前小几上的茶杯,而是换上了一整套上好的景德镇极品团龙青花瓷盖碗和精致手工雕琢的红豆杉木流云茶盘上放着一个细瓷薄胎的龙凤呈祥白骨青花仿元大肚如意云头茶壶,茶盘的一侧还放着一个手绘鲤鱼跃龙门步步高升的白釉公道杯。放下这些,胖子郑梅石一摆手,服务员就又退了下去,而胖子郑却做起了服务员的角色:洗杯、煮水、落茶、冲茶、出汤、点茶,每一道工序都做得一丝不苟,满满的茶香顷刻间飘荡在整间茶室,仿佛让人徜徉在菲菲细雨之后的草木之中一样,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一样‘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沁润心脾,让人久久难忘。做完这一切,郑梅石又轻轻地将盖碗放在各自的茶船上仔细地摆到每人面前的小几上。
龙啸天看着郑梅石不啻于专业茶师的完美流畅手法,不住的对甘老头点头微笑,说道:“看来,郑老板不但对古玩很在行,对茶艺也是有相当的研究啊。”甘老头一乐摆摆手,说道:“啸天老弟过奖了,刚才我说了这里没有什么正老板副老板的,他们都是孩子,你不必客气,就直接叫他:大熊就是了。”郑梅石也赶紧站起来笑着说道:“甘二叔说的极是,今后如果龙老爷子不嫌弃,我就喊您:龙叔了。”龙啸天哈哈一笑,却未置可否。何三叔是个散漫惯了的人,哪里禁得住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早就将盖碗茶杯端了起来,细细的品尝着清香诱人的茶汤。
龙绍康拿眼睛瞟着郑梅石,嘴角微微一瞧,似笑非笑的说道:“刚才甘二叔还说:英雄出少年,小一辈的肯定比老一辈的强,我看却不尽然。就单看这小一辈的说话利索程度就不如老一辈的。”说着认真地看了一眼郑梅石。郑梅石根本就不敢还嘴只是讨好般的不住的对绍康点头。甘老头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这不能怪大熊,他从小生长在台湾,来大陆的机会很少,所以这国语就难免让大伙笑话。我是老棒子一个,从小生长在大陆,后来文革期间怕受到冲击,才偷渡去的台湾,现在两岸条件都宽松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紧,我有生之年才能回来看看。所以大熊的普通话就当然没有我说的好了。”何三叔放下手里的青花盖碗,说道:“老兄弟也受到那场运动的冲击了?”甘老头轻轻的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当年那场运动来的太猛,连孔老夫子的圣人像都给毁了,更何况我们家族往上数也属于被打击的范畴。因为我的先祖就是,明末清初江南赫赫大名的武术名家:甘风池。先是反清复明,后来不知怎的又归顺了清朝廷,这按文革的罪名,还不得给个:革命立场不坚定的大帽子啊,所以我就一狠心带着家小偷渡去了台湾。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歹我们现在都还活着,向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龙啸天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的孩子基本都只是在书上看到历史的影子,我们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那么完全相信。就像我们告诉现在的小孩,说当年老百姓没饭吃,都饿死人了。小孩却会很认真的给你说:你们真傻,为什么不去肯德基、麦当劳吃饭啊。哎,真是无语啊。”说着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
龙绍康接过话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必要总拿出来说,只要真心的记在心里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不就行了。再说,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越来越好吗,就像今天,谁能想到我们喝杯茶还会这么奢侈啊。”说着坏坏的一笑,端起盖碗一下喝尽了大半杯茶汤。秦岭看着绍康很豪放的样子,也说道:“其实历史就是一面镜子,而往往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有什么真正的对错概念。不是人们混淆视听,而是社会因素和环境都在无时无刻变化着。”甘老头点了点头,说道:“这话说的很对,我们后人评价历史的时候总会分出对错,可是历史已经发生,我们无法改变,何必再替古人担忧呢。但是我们必须借鉴,这也是遵循老祖宗所说的,‘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的道理。可是记在纸上的历史真的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是吗,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历史,用现实的眼界来观察今天,把握好今天就是做好明天的历史。”秦岭听甘老头一说,也是不住的点头,问道:“那什么是辩证的眼光,什么又是现实的眼界呢?”甘老头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之所以辩证是我们要追求历史的真相,用来为我们现在的世界观来服务,而现实的眼界就是正确对待自己与他人的差异。”甘老头越说越精神,押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说个例子,都说是‘劳动创造财富’,财富是创造了,可是为什么财富偏偏会集中在某一些人的手里,底层的人民不还是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得老百姓难辞其苦,历史上就是这样的啊。历史之所以更迭就是因为‘富者为富不仁’造成的结果,闭眼不认三亲六眷,睁眼不看子孙后代。历史还说‘劳动创造世界’,同样世界是创造了,有人当权了,但是却忘了当初为老百姓许下的承诺,一样的法律对有钱人、有权人,可杀而不杀;穷人偷辆自行车卖了为自己的老婆看病都要锒铛入狱,这公平吗?连小孩子都知道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为什么这社会,一旦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法律就不一样了呢?我们都不是政治家,但是我们也同样关心国家的前途。人类发展了几万年,中华文明也有五千年历史,可是在着历史的长河中也只有两种人可以留下名字,一种是大智大贤的好人,在一种就是奸佞妄为的坏人。而其余的人都像沙河里的沙子,谁会记得住谁啊,现在的社会真假都难辨啊。”
龙绍康听着甘老头的慷慨陈词,慢慢地说道:“这些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甘老头默默的说道:“年轻人,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明白的,虽然历史跟我们今天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你会觉得不公平。现在有的人下岗了,心里就觉得憋屈,如果这是技不如人,我卷铺盖走人毫无怨言,但是竞争机制真的公平吗?这里面是不是有灰色地带的影响呢?还有就是,现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当下,社会资源的分配问题,已经由原来的单位分房变成了如今的购买商品房,欺上瞒下的假离婚,死了老人不敢声张暂时不注销户口,想尽一切办法想在房屋改革之前再多分一点空间,你说,这是人民错了还是现实错了呢。改革需要付出,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那些弱小的群体呢?我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再给你说个现象,现在的‘啃老族’在我们那里很多,在经济的推动下,我看也会很快发展到这里的。如果大陆的房子真的要买的话,向首都这样的大城市卖到五六万一平,我看也不算稀奇。年轻人,如果没有你老父亲的这套房产,你可以想一下你在北京的黄金地段能不能买得起房子?”绍康没在言语,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把玩着手里的青华瓷盖碗。龙啸天马上摆了摆手,对甘老头说道:“甘二哥,他一个乳臭味干的毛头小子,知道什么。”说着请了甘老头一杯茶。甘老头哈哈一笑,说道:“年轻人,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因为你们确实没有经历过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但是无论任何事都会湮灭在历史的车轮下,人这一辈子就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说都最终也难逃一死,就这一点是最公平的。就如同《红楼梦》里所说的:死了,死了,死就是好,好就是死。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一切都不必太较真。我们老祖宗都常说:中庸之道,不是吗?当然,该我们的东西最终我们还是应该要的。再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没说是留给某一个人的,如果真给国家做了贡献还好,假如,不幸落在了居心叵测的歹人手里,还不如放在有良心的人手里。你说是不是?”
绍康一听这话,马上明白,原来他们这也是有所求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不知绍康和秦岭两人又将如何应对,请看下回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