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三年秋,女真金,大举入侵。其中,主力军完颜兀术,兵锋直指皇帝赵构,一路追踪,步步进bi。行宫,已经南移到越州。大臣要皇上再移跸,于是召见诸将商议。
梁红玉要韩世忠转告说:“国家已失河北、山东,若又弃江、淮,更有何地?”世忠以此进言。
赵构大为赞赏,以世忠为浙西制置使,驻守镇江。
接着,兀术分道渡江,各处要隘皆败。皇帝撤到浙东,世忠也从镇江退保江阴。然后,再一路溃退,直至退回秀州(嘉兴)。与之前就驻守秀州的妻子,护国夫人、梁氏红玉商议。他对妻子分析:
我军连吃败战,实属不得已。打仗不能硬拼,否则就是对将士生命不负责任。但也不能就此认输,否则就是对朝廷不负责任。我们退守秀州,只是一种“战略转移”。
金军不可能久踞江南,我们应当大量制造战舰,攻其薄弱,伺机截击金军于归途。
秀州东邻海岸,离大江入海口也近。西连临安,北接濒临太湖的苏州,南濒杭州湾,海岸线长二百多里。无论从哪个方向,舟船皆可行。
另外,秀州当地及其周边,盛产香樟树,是造船的好原料、好板材。方便我们就地取材,迅速督造。人力上,军营这么多将士,也不愁打理的人手。
——所以,我们要督造战船,下水行船、挥军水战,可谓占尽地利。
听他这么一说,红玉心想:妹子真神也,夫君果然准备借水域而战了。吴央妹子于临安,曾经留话,“明年春,姐姐如遇借水域困敌良机,须与姐夫商议,如何对付火箭燃帆!”妹子只说这一句话,再不肯多说一个字。此后自己便一直琢磨,借水域困敌,当指何方水域?而如何预防火箭燃帆,须是大型战舰,则无帆不能行,这就对上号了。那么大舰除了海上,当指大江、大湖。而这,又与“借水域困敌”不甚相符。假设,预防火箭燃帆之战场,指阻击截杀敌人,于归途长江必经之津渡要隘。那么,长江何处可以“借水域困敌”呢?而且暂时不能对良臣透露,这是妹子曾经的提示。妹子早年有言,有些玄机,事后自会明了。不可直接泄露,导致错失良机。一如妹子当年“说梦寓绸缪”……
想到这,红玉道“你说得对。兀术孤军深入。既破临安,如果再跟踪皇上沿海岸南下,又伤元气。待其返回,已成强弩之末。必掳掠而北归。我们半途击之,可cao必胜。”
想想,又道“良臣你琢磨一下,长江两岸津渡附近,何处水域可围困敌军,使之难逃?”
“两岸,津渡,围困……”
良臣琢磨了很久,突然眼前一亮“黄天荡!对,镇江以西有死港黄天荡,一旦进入,进退不得。附近有瓜州渡、西津渡等。”
“你是说,将敌人围困黄天荡,瓮中捉鳖?那,如何引敌进入呢?又引谁呢?”
“是啊,如何请君入瓮,请谁呢?粘罕习惯走西路来回,兀术会不会象之前的斡离不,习惯走东路呢?他如今倒是在东南一线追踪皇上。之后会不会横贯向西,而后经九江,也西路北撤呢?”他陷入沉思。
“如今,我们当然要计划针对兀术,他是这次南侵主力。如果我们能够在明年春,围困其十万大军,尽全力剿灭之。那么,势必就可极大削弱金军整体战斗力。明年秋冬再想南侵,宋金对抗战,没准就能够胜败反之。”红玉分析道。
“对!就这么干。”世忠一拳击打自己左手手掌上。接着说:
“我们马上筹备建造战舰,附带爪钩,就是用来钩沉敌船的挂钩。敌人的舟船都比较小型,如果我们依靠沉稳的大舰,就可以抛钩,拉翻、沉没他们的小舰。我们先分工,你筹备造船,要日夜筹备木材、打造人手等,陆续秘密运往长江入海口附近的青龙镇(上海青浦区白鹤镇区域。唐朝,治青龙镇)。那里隐蔽,方便我们在那造船。我先行侦察地形去。然后我画下舆图,我们再行商议,如何请君入瓮,如何瓮中捉鳖。”
良臣,一锤定音!
“好,就这么定!”红玉举起右手,握紧拳头,接着说:“我们且不说,对陛下与妹子恩典,今生无以报答,单就朝廷一路大将的责任,也责无旁贷。我想,妹子不同意,皇上安排我回御营随扈,要我与你合军而并肩战斗,应当就是认为我们在一起,方可发挥更大作用。”
“是啊,吴央一直高看你我夫妇与岳鹏举,一定有她的道理。你我可不能,让她失望啊!”
“嗯,对了。我想起来了,在临安告别时,妹子说可能一年后,会见到我们。会不会暗示一年后,也就是四年三月,是歼敌最佳时机?而且,她届时会不会,亲临一线督战?”
“有道理!”韩世忠激动地站起来,边来回挪步,边分析:
“敌人年年皆是三月左右,开始陆续北撤。据报,兀术追兵目前已经占领越州,准备向明州进发,陛下御舟可能不久就会下海了。我估计兀术,最后只能望洋兴叹,放弃追踪。想大海也能一马平川?做梦!按他们总是,边撤边打边掠夺的时间推算,应当就是在三月过江。如果兀术届时,会按原路回师北撤,依然从建康、镇江一线过江就好。”
“按你说的,黄天荡在镇江之扬子江附近,那我们纵然通过围追堵截引之,也要把他们集中bi迫到镇江,引进黄天荡。”
“是这么回事,越议思路越清晰了。围追堵截,bi其镇江,引困死港,一网打尽。”
随着话落,他的举起的右手,如战刀下劈,神色凛然。
“围追堵截,bi其镇江,引困死港,一网打尽。”
红玉复述,也激动地起立,激赞道:“好!良臣,就定此大战略。等你勘察后,我们再议具体战略战术。另外,你以后琢磨一下,如何预防火箭燃帆。如若在大江之上,大舰遭遇火箭燃帆,就惨了,必败无疑。我思考了很久,依然无解。”
“这个我倒没有想到,的确是个关键,也是个难题。容我慢慢琢磨,会有办法的。我明日就启程,会迅速返回。我们力争开春二月前后,一切准备就绪。夫人注意将此方略,视为你我最高军事机密。除了你知,我知,再不能有人知晓。当然,吴央例外。若是届时她真能赶来,那就稳cao胜券了。连宗泽、鹏举都曾经戏称她‘诸葛央’,军师大才也。”
“自然机密之,我晓得。妹子当然军师大才,我相信她不会等闲视之的。不然,你我合军,不及两万人马。其中几乎占半,转练水军的人马,也才八千。就算围困了兀术,如何能够剿灭十万大军?总之,我们依计,死死围困敌人黄天荡。希望届时有朝廷援军开到,一举歼灭。”
“纵然届时没有援军,你我也要孤注一掷,先困后杀,拼他个你死我活!”一脸凛然而豪迈之色。
看着气度文儒,样貌俊朗,身材魁梧的夫君,如此豪情壮志,红玉心中甚为欣慰。妹子说的没错,良臣是个儒将,文武大才。今生得如是夫君,祖宗荫庇也!
于是,双双大将之夫妇,就这么定下了杀敌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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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入秋后,兀术追踪了近半年,一路势如破竹,豪叹“南朝无人迎战也!”却在台州望海兴叹“天佑赵构也!”心境大受影响。
期间,即三年九月,济南府知府刘豫叛降,不但杀了手下大将关胜,以顺利叛降,而且当百姓阻扰投降金人时,刘豫却“缒城纳款”。即,用绳索悬下城楼而纳款。如是无耻行径,大得金人满意。刘豫被金朝封为,东平知府,京东、京西、淮南等路安抚使。
刘豫,字彦游,宋哲宗元符年间进士。河北景州阜城人,时年57岁。靖康之难期间,弃官躲避在真州仪真郡,建炎朝,为济南府知州。
转春建炎四年,“白鱼跃御舟,兆武王祥瑞。”传遍东南沿海,风靡大江南北。各地官吏与守将们纷纷上奏朝廷,咨询其传说之真实性。
朝廷下文,通告全国:“建炎三年腊月癸卯(年三十),上幸东海碇海三门湾。酉时,白鱼跃御舟。上放生,兆周武王白鱼之祥。”证实并非传说,而是事实。
江南军民因之大受鼓舞,五军因之士气高昂。各地军民纷纷以山寨、水寨,顽强抗金。
兀术、粘罕军,遭遇“处处喊打”,将士又不适应江南水土气候,也难以坚持。决定放弃继续追踪、深入,一路大肆掳掠而北撤。导致江南百姓民不聊生,经济遭到了严重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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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于去冬,前往镇江,于长江南岸一线,及其黄天荡周围探察后,画好区域性军事舆图。腊月返回秀州,与妻子梁红玉,日夜围绕“黄天荡战役”,谋划战略战术。
韩世忠,字良臣,西北延安人。虽然出身寒家,却自幼好学,文武双全,胸怀报国之志。成长经历,与已故的宗泽将军相类似,因而是宗泽生前忘年交。良臣18岁应募参军,开始戎马生涯。身体魁梧、风度潇洒、双目有神、性情落拓。年轻时勇气过人,能骑未经驯服的马驹。时而挽300斤强弓飞马射箭,时而舞铁槊急驰峭壁之间,勇冠三军。曾经在抗击西夏战争中,为末期北宋,立下了汗马功劳。平时好喝酒,不喜受约束。
时年,42岁的韩将军,虽逾不惑之年,勇武依然不减当年,而且更趋成熟稳重、胸怀韬略、晓畅军事、英勇善战。赵构即位不久,他与梁红玉喜结良缘。红玉为妾年余,韩妻病故。时,红玉正怀孕,转为正妻。韩、梁的儿子韩亮,出生于建炎二年十月。建炎四年,亮哥儿已经三岁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赵构、吴央在台州章安港,创作“橘灯万点飘沧溟”之海上奇观。
同时,韩、梁在秀州张灯结彩,摆宴大闹元宵。热闹非凡,迷惑敌军。之前,红玉回答夫君,兀术正在临安,这样可以麻痹敌人,以为我们“贪图安逸,无心恋战。”
果然,探子报兀术,韩世忠、梁红玉在秀州“醉生梦死”呢,大帅自可安枕无忧。兀术对手下感叹,言之他也无心恋战,只要能够顺利回师即可。虽然南朝无强将,但依然忌惮韩世忠。既然韩、梁也无心恋战,那就再好不过。
这边,红玉表面上铺排元宵节;那边,韩将军私底下即赴青龙镇,日夜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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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战黄天荡,顾名思义,准备江湾水战!水战需要倚仗“战舰”而战。
二月中旬,去冬开始打造的大舰,还有一些轻巧快艇,作为通讯探报之用。全部,已经可以下水。
战舰秘密备就,进入开始布兵环节。夫妇筹谋,兵分前、中、后三军。准备“前迎、中堵、后断。”
前军为水军主力,驻防青龙镇北部的长江港口,准备随时开往镇江。
中军、后军为骑兵、弓弩兵,分别驻防江湾镇(江西婺源境),与海口镇(江西德兴境)。即,沿东南海岸向西一线横贯,准备一路围追堵截。防止扫荡浙、湘、赣一线的兀术军,沿赣水北上而渡过长江。阻击bi迫其向西横贯的部分军队,只能沿长江南岸而下,赶上兀术主力,从镇江一线渡江北上。命边阻击,边尾随,直至镇江,合军抗敌。因为兵力不足,决定放弃九江防线。认为,九江有刘光世驻防。
随后,奔赴温州港,登上御舟觐见皇帝。密奏曰:“臣夫妇自去冬起,于秀州秘谋扬子江,伏截金人兀术归师,尽死一战。臣请之,回师镇江。”
帝曰:“吕颐浩在会稽,尝建此策,世忠不谋而同。兀术军,金之主力,宋之大患。尔忠勇,朕许之。自吴央于钱塘,言之韩梁合军,可能创造奇迹。朕便即命御林军陈思恭统制,依然归你节制,不让随扈。朕身边除了必备亲兵统制,也就陈思恭能够用了。无论尔镇江如何布阵,尔当派遣陈思恭,守太湖先行阻击。兀术撤军临安,定然先经太湖,先挫兀术锐气,镇江之战便更有胜算。”
世忠闻之,心中感动“臣遵命,万死不辞!”
即,韩世忠,奏请于扬子江上伏兵,拼死截击北归的金兵,皇帝不仅准奏,还吩咐太湖布兵。
皇上问良臣,近期是否见到吴央,回答不曾见过,弄得赵构云里雾里。心想明明对他说过,会到良臣、红玉那,怎么不见人?除了她刚离开几日后,闻张俊奏报过,吴央调走其大部分兵马。然后,再无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韩将军下御舟,赶回秀州,立即与红玉再议,改中军为水陆各半,由陈思恭统领,埋伏、阻击金人于太湖。吩咐陈思恭太湖迎战后,赶往扬子江合军。后军,依然分赴江西之江湾与海口,然后汇军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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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荡,位于长江南北之间:南岸的丹徒北,栖霞东;北岸的仪真南,六合南。
宋代黄天荡,位于落帆山、栖霞龙潭东侧附近。
落帆山,也叫石帆堆、石帆矶(明称石帆山、小帆、小帆山)。
石帆,顾名思义,即一块象船帆一样矗立在江边的石矶(矶,水边突出的岩石或石滩)。
石帆矶,据记载,长江从上游往下数,沿途一共有72个有名的石矶。最后一个矶,就在六合郡境内南端,因状似一叶风帆而得此名。
北岸的石帆矶,与南岸的燕子矶,基础是一体的。燕子矶,位于栖霞郡东北端。
传说,长江北岸的石帆矶,与隔江相望的燕子矶,根部紧紧相连,而石帆矶是“母矶”,燕子矶则是“公矶”。
——黄天荡,位置缩小些则是在,北岸的石帆矶东侧,与南岸的燕子矶东侧之间及其附近。
六合境内的石帆矶,“矗起才八九丈,周不过半里许,水落则痕出。”古为江中砥柱,六朝前隶“吴”,属江南。石帆矶,虽为长江矶链之最后一个,却为“蜀冈”起点。
“蜀冈”一词在苏东坡的著述中,有“六合麻纸名闻天下。”
宋代“蜀冈”覆盖天长,六合东部诸山、仪真,乃至江都和泰兴地区,系大别山逶迤至此。即,蜀冈在“扬州府西北四里,西接仪真、六合县界。”绵亘数十里。可谓一壁石帆,“帆”连吴楚间。
仪真(仪征),位于扬州、镇江、建康“银三角”。即,银三角形成的三角几何图中点。
六合,建康东北部(南京北大门)。
镇江即“京口”,有“京口三山”金山、焦山、北固山。向以山水天成,古朴幽雅闻名于世。
宋代前后,焦山与金山,是连体屹立于长江中流之dao屿。是万里长江中,别无它处而四面环水的dao屿。可谓“万川东注,一岛中立。”
金山沿江一线,从西往东,有村镇:栖霞、龙潭、靖安,下蜀、桥头、高资镇。皆为典型的江南名镇,鱼米之乡、商贾之地,久负盛名。
沿,栖霞、龙潭、靖安,下蜀、桥头、高资一线之北,有“老鹳河故道”。
老鹳河,是丹江的源头。老鹳河故道,系接上长江后,向西可通达至河南安阳,所属西峡境内的河流故道。
栖霞至高资段的老鹳河故道,两头皆可接长江。既然是“故道”,自然已经淤塞不通水。
老鹳河故道北邻,便是黄天荡区域。
——黄天荡,具体位置,就在栖霞至高资的冲积平原上。
黄天荡,在冲积平原的落帆山(小帆山)东侧,长江之南岸,且与长江相通,但不是江的主航道,而是凹进江岸的一部分。素有“黄天荡一带,大江阔四十里。”的描述。
宋人也有将落帆山,以东之水域,统称为黄天荡的。
黄天荡,更具体的位置,即为沿江的靖安、桥头镇一带。以此为中心,向周边辐射之水域。其中,西接栖霞龙潭附近,东接高资镇。
黄天荡战役,以靖安、桥头为中心辐射,涉及范围是:金、焦山之江岛,石帆矶、燕子矶,瓜州渡、西津渡等渡口要隘,栖霞镇、高资镇一线及其周围,扬子江南岸所涉范围,还有老鹳河故道。
荡,积水长草的洼地。黄天荡,水域广阔,水草丰茂的洼地。即,港池、港湾。
只是,这个港湾太大,不仅不能避风浪,而且“无风波鸣,浪涌舟船,过此有覆溺之患。”可谓,吉凶莫测、险象环生。
——天造黄天荡!天赐韩梁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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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古代水利地图上,南北朝水利图开始出现了“黄天荡”。唐代水利图,其清晰可见之。元朝,其位于落帆山东侧,龙潭附近。到了明朝,其位置旁边还崛起一座小帆山。几个朝代地图显示,黄天荡都标注在长江中间的位置。古人留下的地图,没有精确的经纬,通常只能大概表示出,某地的水文情况,而河道变迁,江岸坍塌、抬升,很难通过这样的地图,精确表示出来。至清代水利图,黄天荡则“荡然无存”。黄天荡消失后,一个新的地名“三江口”,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很可能是江岸变迁,黄天荡终于成了陆地,而“三江口”,就是这片新陆地上建起的码头,南北货物在这里交流。从水路走,货物通过三江口码头发往外埠。水运的选择余地更大,可以是发往江北,可以是长江南岸的各个城市。21世纪,三江口的码头弃用,龙潭建起新的深水港口,大型货轮也能在此停靠,当年凶险莫测的黄天荡,终究被平静的港口取代。——黄天荡到底在哪里,也许就是21世纪的“三江口”——由于自清代初年起,“黄天荡”已经从地球上消失,故而不惜笔墨,尽量描述、介绍得详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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