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糖葫芦咧,好吃酸又甜,不好吃不要你钱!”
“上好的锦缎,十两一匹,十七两两匹!”
“西域运来的神马,可日行三千里,只要一千两就能牵走!”
“从海外运回来的一整块红珊瑚,绝无切割痕迹,天底下就一份,价高者得!”
……
苏灿一行三人坐在战家的马车上,听着马车外的喧闹:柳陌花衢中新声巧笑拨弄人心,茶坊酒肆中按管调弦附庸风雅,摊贩店家们在市易大声喝卖,各家的词有各家的味儿,珍奇异味从饭馆酒楼的庖厨里悠悠传出。
纵观九州,城池无数,唯有燕京城具有这般繁华: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八荒争凑,万邦咸通。
(以上形容多化用/引用于《东京梦华录·序》)
“不是我说,燕京城这么热闹,咱们为什么坐在马车上,不如下去逛逛吧!”苏灿敏锐地嗅到醇厚的酒香,心念一动,建议道。
战东来苦笑道:“我倒也想下去逛逛,可别忘了这车上都坐着谁,我!战家少主!他!刚凯旋归来不久的常大将军!我和他之间,只要下去一个就会引起骚动,更别说同时下去两个了!”一旁的常子龙盘膝坐在马车内的软塌上,听了战东来的话后,冷峻的脸上掠过赞同与恐惧,他宁愿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也不愿面对热情得过火的燕京百姓!
苏灿不觉气馁,反倒是眼睛一亮,“你们俩有名气不能下车,我可是个无名小卒,我能下去逛逛啊!”
战东来依旧是摇了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现在面临的危险!”
苏灿有些茫然,“我能有什么危险?”
战东来从衣内取出一卷黄纸,递给苏灿,解释道:“这是先前刘伯给我的,是风门传来的消息,凡是修仙界还有老怪物活在世上的宗门都收到了,大意是说你手上有仙路的钥匙。仙路钥匙对那些行将就木或者陷入瓶颈的老怪物来说,就像是饿狼嗅到了热腾腾的肉。现在的你对于那些老怪物来说,就是一块需要争抢的肉!”
苏灿接过黄纸,卷开细看,眼睛微眯,“我倒是疏忽了,忘记了仙路钥匙对于九州的重要性,不过既然他们要来拿,就让他们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要就给他们!”
战东来很惊讶,“你疯了?那可是仙路的钥匙,从古至今只有真正惊才绝艳的妖孽才能踏上仙路,你就这样把钥匙给了他们,自己怎么办?”
苏灿笑了,“你也说了,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踏上仙路,我就算给了他们钥匙,也只是给他们在通往仙路的道上巧克撬开了个小口,至于如何把这个小口扩大成门,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至于我?我走的路远非仙路能比的,就算他们走到了仙路的尽头,也看不见我的背影!”
苏灿说这话时,眉眼低垂,整个人像一柄暂时收入鞘中的绝世利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就能够斩仙灭佛!
“你从八仙秘境失踪后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战东来的见识很难想象世上还存在一条路能比仙路走得更远。
苏灿淡淡一笑,高深莫测地说道:“这世界远比你所知道的要大得多,仙也不过是更为强大的修士罢了!”
“仙外还有什么?”一直不作声的常子龙突然问道。
苏灿眉眼盈盈地看了常子龙一眼,“有道!”
“道…”常子龙喃喃,这个词他曾经听神秘莫测的苏州城主说起过,苏州城主说在九州的天空外不是仙界也不是其他世界,而是虚无缥缈的道,苏州城主还说过道是通往仙界的钥匙,掌握了它才能拥有与诡异命运之手博弈的资格,可道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战东来替他问了,“何为道?”常子龙以为苏灿会摇头晃脑地说出一句苏州城主曾经向他解释的话:道可道非常道。
谁料苏灿严肃道:“道,就是规则!”
“规则?”战东来看了眼低头沉思的常子龙,探询地看着苏灿,问道:“规则又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苏灿谅解地点头道:“你若是听说过就奇怪了,这个词在近古已经失传!”
战东来知道这并非自己见识浅薄后,遂放下心来,以为这是因为九州的没落而导致的失传。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苏灿所说的近古是囊括了三千零一世界的近古,包括九州,包括仙界,包括一切修士生存的世界,而并非只指九州。
“规则解释起来很简单,天有天的规则,打雷下雨天晴天黑,这些都是天的规则,也就是俗称的天道,修士所说的追求天道,无非就是想方设法获得与天道的共鸣,获得一部分掌控天道的能力;地也有地的规则,五行阴阳就是地的规则,也可称为人道;诸如天道、人道的规则还有千千万万,剑有剑道,枪有枪道,这些称为兵戈之道,时空宇宙、洪荒轮回,这些称为玄道。”
“道只有大小之分,而无高下之别。”
“兵戈、人道为小道,天道、玄道为大道,可如论杀敌上阵,兵戈修士却远比天道修士要强的多;但论行云布雨的本事,兵戈修士就比不上天道修士了。”
“道有专攻,我所说的只是浅显,世上不存在偏颇之道,兵戈修士亦可通过钻研修炼而掌握行云布雨的法子,天道修士也可以响雷掣电作为进攻法门。”
“总而言之,一个修士只有踏过了掌道的门槛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修士,当今九州唯有司徒师叔走在掌道之路上,其余的都是些半吊子罢了!”
战东来与常子龙听得震撼,苏灿的话相当于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广阔无边、天马行空的真正玄奇的修仙世界,与苏灿所说的修仙世界相比较,九州修仙界太狭隘也太浅薄了。
“如你所说,岂不是九州修士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只知修炼而不知何为仙、何为道?”常子龙最快地消化了苏灿所说,提问道。
苏灿欣赏地点了点头,“也不尽然,可以说九州修士一直是在掌道的门槛上徘徊,不知道而近道。就拿蜀山为例,蜀山修剑,是兵戈之道,亦修法,是人道。自古以来的气剑之争,其实就是兵戈之道与人道的竞争。后来,祁虚创出剑法一途,融气剑于一炉,听上去很包容,实际上就是把剑当作法器,借虎皮扯大旗,行天道!”
“再说君子教,起初司马相如创出的《有情典》与《无情典》走的是情道,却被后世子孙误解成音律等小道,有甚者走上了炼琴、炼笔的器道,与万宝教走上了一条路。”
“而万宝教呢,明明走得是器道,却因为某位老祖以器列阵而走上了阵道。”
“茫茫九州,宗门林立,唯有力宗、五符宗等寥寥几个宗门,始终贯彻如一地专攻一条道!”
苏灿侃侃而谈,一番话将九州九成九的宗门打入不务正业的行列,便连师门蜀山都毫不留情地批驳,甚至将祁虚始祖说成了扯虎皮做大旗的天道修士。
“那我们战宗呢?”战东来连忙问道,这也是常子龙想问的,毕竟真要论起辈分来,获得战无极传承的他称得上是战无极的隔代弟子,比战东来要高得多,战东来甚至要叫他一声老祖。
“战宗…”苏灿卡壳了,陷入沉思,直至马车将要行到薛家门口时,才恍然大悟,苦笑道:“说的起劲,没曾想自己也陷入了误区,道可道非常道,世间道有千千万,并不仅仅拘泥于所谓的天人兵玄,战宗的修炼法门以武和意为核心,或许可旁列出一条战道,与司马相如的情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就是说,战宗从来没有偏离过?”战东来有些兴奋,因为听完苏灿所说,他认为如果偏离了起初的道路就会导致一些修炼上的问题,不是件好事。
苏灿点点头又摇摇头,“的确,战宗从来不曾偏离,但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偏离了既定的轨迹就是错,你能说从剑道走上天道的祁虚是错吗?我辈修士要做的是在千千万万的道中寻找并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道。或许你会在战道上一路走下去,但也有可能,沿途的风光吸引了你,你弃战从武也说不准。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要想真正地掌道,除非你天资横溢,像司徒师叔那样,不然悟道境的巅峰才是掌道之路的起点。”
“如果说仙外有道,那仙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蜀山祁虚是仙,还是天道修士?”常子龙抓出苏灿言语中的漏洞,一针见血地问道。
苏灿一愣,眉眼有些闪烁,“我也不知道,或许仙只是修士们对更为强大的修士的尊称吧!”
“不对,”常子龙反驳道:“一开始你就说过,仙是更为强大的修士,但当我问你仙外有什么时,你却不觉得我问的奇怪,反倒是立刻就回答说仙外有道!仙,应该不是修士!”
苏灿笑了,“不是修士还能是什么?都是修士飞升成的仙,难不成上了仙界以后一个个都成了魔族不成?”
常子龙固执地摇了摇头,“这你自己清楚,不过你告诉我们的已经够多了,至于仙究竟是什么,如今谈这太早,等我踏上掌道之路后会自己查个清楚!”
苏灿随意地耸了耸肩,“随你呀,仙就是修士,你想多了!”
战东来在旁听得纳闷,不明白为什么常子龙和苏灿就仙是什么存在的问题聊出了剑拔弩张的兵戈味。
此时,马车悠悠停下,薛府到了。
……
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中,丛林亦是黑得像泼了墨,一眼望尽,寸草不生,荒芜死寂,生机断绝。
一个衣襟带血的年轻男人搀扶着一个臂膀全无的魁梧男人踉踉跄跄地跑进了黑色丛林,一路滴血,血落在地上,顷刻就像雨滴没入了大海,消失的一干二净,连点点滴滴的血痕都不见。这片大地仿佛是饮人血噬生灵的怪物,把一切有生机的生灵都吞吃干净。
“三爷挺住,你一定不会死的!”年轻男人一边扶着魁梧男人,一边大喊道,以为声音大点就能阻止死神剥夺生机。
“小山!”三爷声音清朗,饶是负了重伤,仍是中气十足,“先停下来,三爷有话要和你说!”
小山听话地停下脚步,将三爷搀扶至树下,让他安稳靠着。
“我俩相识不久,但三爷我把你当兄弟,有些事我得告诉你!”三爷不顾臂膀仍滴着血,笑道。
“三爷你说,我听着!”小山认真地说道。
三爷微微点头,“你也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救你!这都是因为,你是我的同族啊!”
“同族?”小山有些疑惑。
“是,同族!”三爷看小山的眼神,就像看着多年不见的子侄,“虽然三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孱弱,但既然是同族,三爷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救下来,这是我族的祖训!”
“三爷你不会死的!”小山慌张道。
三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葬神山,我族族冢,每一位神族死时都会幻化出一片葬神山,山现神死,从无例外!”
“神族!?”小山惊呼,“我也是神族?”
三爷和蔼地笑了笑,“自然,我能看出你的身上有神族的血脉!”
“我们既然是神,刚才那些人族为什么要杀我们?”
“那些不是人,人是神的后裔,怎么可能弑祖呢?那些是仙!”
“仙?”小山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仙有那么狰狞?”
“呵呵,说是仙,其实就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人,以为取个仙的名号,就能掩盖住魔的本质!但一当杀意和怒气臻至巅峰时就会暴露出魔的狰狞与丑陋!”
“三爷,你的意思是,仙就是魔?”小山斟词酌句道。
三爷的身体渐渐幻化成金色的灵光,他笑容不变,“小山接下来的路我不能带你走了,去世界的最东边,找一个心永远停在正中央的人,他会指引你如何找到我族!”
三爷不见了,黑色山脉也不见了。
小山坐在大地上,眼角滑泪,这是他生来第一次流泪,为了一个相识不久却舍命相救的陌生男人。
……
苏灿最后一个走下马车,眼角发酸,像是想起了很遥远的回忆,还有一些很执着的长辈和很热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