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映入了我的眼帘。
依照往常,这种阳光经常督促我自己静心自省。不过因为与夏娜结识,了解了世界的真实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拥有过清早锻炼的时间了。
而这一切的最根本缘故,就在于我身后。
夏娜和坂井仿佛是故意一样的别开视线,跟随着我的脚步往学校走去。
即使走在大马路上,彼此之间凝重的沉默如同喧闹之中的空白一样,可以清楚的感受得到。
我感觉得到,夏娜仍然在对于昨晚发出邀请却又首先放弃的坂井抱有强烈的怨气,只是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继续选择保持静默。否则依照夏娜的性格,估计会二话不说直接将坂井毁灭,强行取出“零时迷子”。
坂井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依靠着我才在夏娜的怒火下幸免,而我对于他这个存在又抱有特殊的情感。一方面我是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即便这是残渣也仍然还是自己的好友,另一方面,映入眼帘的灵火实在是过于碍眼,至于我都不愿意和坂井面对面,只好走在前面。结果落在后面的夏娜和坂井就自然的陷入了这样的冷战之中。
夏娜胸前的坠子,从坠子当中目睹这一切,也明白这一切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更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直到进入学校之后,某个突发的事件才将这一切打破,可是随即我们也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
市立御崎高中的玄关大厅,一年级学生专用鞋柜的暗处,吉田一美正面临生死关头。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
不过,以当事人的感受来说,这个比喻的确非常贴切。
而且在我们的眼中,她几乎就已经是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紧闭的双眼、双腿不停颤抖、脸上也是红通通的,口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单词。
“做得到,没问题,说出口,做得到,没问题,说出口,做得到,没问题,说出口……”
我觉得,假如现在问她,紧张有没有办法杀死一个人?想闭她会回答:“可以,我现在就快死了”。
手上有两张纸。以双手并拢的大拇指紧紧抓住,如同对着镇压妖魔鬼怪的护身符灌输意念一样使劲按压着。
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旁经过的同年级学生正对她投以诧异的目光,仿佛看着怪物一样。
“哟,吉田同学,早上好啊。”
“哇啊!!”
我只是非常自然地向眼前这个一直有些奇怪的少女打个招呼,吉田却动作敏捷地蜷缩成一团纵身跳起,仿佛被惊吓到的仓鼠一样,结果连我也被吓到了。
“……怎么了,吉田同学?看起来你的精神很不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只是打一个招呼而已,虽然我之前应该算是拒绝了吉田的告白,但是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没……没……没什么,池池池……池同学,这是我……我……我爸爸送我的,虽然看电影之类的……唔……也很好,不过这种……应该也不错,所以我就……”
吉田递出如同身份清白证书一般的门票上写着:“御崎中庭•拱廊美术馆主办玻璃艺术工艺展”。
原来如此,的确很适合吉田同学的风,真是一项高尚风雅的娱乐啊!我在仔细确认过地址与内容之后,把吉田的手推了回去。
“不用跟我解释没关系,好了,你是打算约夏娜一起去看吗?”
“啊,不……不是的,池……池同学,我……我想……”
苦笑着收下了吉田手中的门票,前几天才向我告白的吉田,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轻易就改变的人。看着吉田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如果再继续装着不懂的话,那实在是让人感觉不齿的行为。
“谢谢你,吉田同学。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
“不,不是这样的,池同学,会不会……不喜欢看展览?”
手持门票的吉田一美一副不安胆怯的模样,让人觉得如果不伸出援手,自己就会变成坏人一样。看来她本人完全没有自觉,其实以容貌来看,她虽然没有那种让人眼睛一亮的艳丽外表,却足以归类到非常可爱的类型。
“放心好了,对于这种新奇的事情,我也是有着一些好奇的。况且,我觉得吉田同学你一向都很有品位,能够接受你的邀请去参加这种展览会,也是我的荣幸才对。”
“是吗……”
吉田似乎对于“一起去的自己”最没有自信。也许她是故做成熟,选择去看这类展览,但是现在又开始担心该不会到头来反而弄巧成拙吧之类的。吉田同学胆小怯弱的模样,虽然叫人心疼,却又实在是很可爱,有时候也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欺负一下的念头。
见吉田垂头丧气的模样,我连忙继续补充道:“放心好了,我等下下课一定会等你的。”
最后以这个方式妥协。
当然在吉田听来,这已经是令她开心不已的助力了,看到她雀跃的模样,我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谢谢你,池同学。”
“跟你说过不用谢没关系的啦,反倒是我需要谢谢你才对吧。”
只是刚走出鞋柜的暗处,吉田突然的就全身僵硬,站立不动。
我从她身后走出,见到了惨烈的修罗场。
白羽惠和坂井悠二四周笼罩着一股沉重郁闷的静默。
其他学生从远处围观他们两人,慑于那股无声的威胁。
白羽惠不同以往孤寂的存在感,不顾众人反应,大肆释放足以扎痛皮肤的压迫感。
坂井悠二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若无其事的与她并肩走着。
真是一个诡异的画面。
两人均是面无表情,但这个表情并非来自内心平和,而是正好相反……表露出内心的纠葛过于激烈复杂所造成的混沌不明。
周遭的人均能感觉出来。
一旦触碰肯定爆炸,四周充斥着这样的危机意识。
两人换上拖鞋,来到我与吉田面前。
白羽惠只是把脸稍稍转向我们,在看到吉田的时候,秀美微蹙,冷哼了一声就甩手离开。坂井则是在夏娜离开之后,朝着我和吉田露出了苦笑。
“真是……咦,池,吉田同学,你们手里是什么?”
注意到了我和吉田手中同样色彩的券票,坂井瞟着眼在我和吉田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嘿嘿地笑了几声。只是,我稍稍感觉到了其中的几分不舒服的气息。
“好了,你也早点进教室吧,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可不想迟到。”
“……真是的,我可不想进教室去见那个人……”
嘟嘟喃喃地坂井不情愿地离开了,吉田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我也是挑了挑眉,如果坂井再这样和夏娜对抗下去,恐怕真的有一日夏娜会将坂井毁灭,强行将“零时迷子”取出。
然而我却彻底低估了他们两个人的固执程度。
这一天,御崎高中一年二班的课堂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场煎熬。
因为白羽惠在教室内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得不蜷缩起身子的压迫感。
“参杂在血液之中的契努第一物质……”
全班同学对于原本应是无害强者的她……也就是他们私下称呼的“贴身保护的老师”所采取的无法无天的行为均大感吃不消。
虽然她原本就不是什么亲切的人,但是那份冷淡是一种毫不逢迎谄媚的态度……亦可说是十分大快人心,但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众人之间造成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
“借由脂肪分解成塔伊罗米恩与戴吉塔米恩……”
这场风暴的主因是来自与坂井悠二之间的争执。从两人之间弥漫的气氛可以轻易察觉出来。不过,凡是认识她的人绝对不可能前去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帮忙撮合他们言归于好。没有人愿意碰触引爆装置,还得自己惨遭池鱼之殃。
对于两人吵架的这个意外状况感到纳闷,现在又被眼前的氛围吓得缩成一团的吉田一美不用说,就连我这个和他们两个都可以聊得来,甚至都能说是挚友或者是至交的人,面对这个险恶的状况也不敢随便越雷池一步,其他同班同学理所当然更不可能参入其中。
到头来,他们只好默默忍受呼吸困难、腹部紧绷这种近似惩罚的无端连累。
“戴塔米恩与淋巴液结合,产生卡契尔达酸、诺巴粘液、沙尔马顿与……”
于教师,包括目前站在讲台上的生物老师在内,无论是被她驳倒而决定对她视若无睹的人;或是猛啃书本以继续接受挑战的人,在这一天都采取相同的反应。尽可能不要刺激她,音量压低、也减少多余的动作,态度平淡的讲课。
“此时,诺巴粘液因体温而遭到分解消失,残渣与卡契尔达酸结合……”
不必担心听不清楚生物老师如同说悄悄话一样的窃窃低语。教室内鸦雀无声,几乎连彼此眨眼的声音都感觉得到。
“借由核卡契尔达酸与沙尔马顿所产生的当沙诺蛋白质……”
夏娜与悠二只是默默坐着,完全无视教室目前的气氛。
只是想想居然就要这样度过一个上午,就连一向神经*的田中都忍不住一脸哭像的看向了我,佐藤更是直接瘫软的趴在了书桌上就像是软泥怪一样。
拜托了,池,想想办法吧!
无声的蠕动着嘴唇,我看着这些搞怪一样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向我合手祈求的同学,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又不是他们的保姆啊,这样搞下去也不是我引起的,我被这样压迫的气氛弄得也是很难受的啊。
光是今天一整个上午……
“拜托你想办法吧。”
类似的说法我已经听了不下遍。其中不只有同学,甚至包括被我狠狠修理过的体育老师在内,由此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坂井则是大家的次要请求对象,可是话随如此,悠二一概如此回答:“我又不是她的保姆。”
因一时意气用事而坚持己见的结果,使得同班同学更是将“白羽惠心情不好是因为和坂井悠二吵架。”这个理由视为最主要的结论。
我则是和夏娜谈了一下,却又被一句“乌鲁塞乌鲁塞乌鲁塞,那个密斯提斯居然敢这么嚣张,如果解决掉法利亚格尼的话,我一定会让他跪下来道歉!”这种完全不符合她幼女风格的女王气爆棚语句击退回来。
“下课后我要和吉田同学一起去看一个展览,到时候没办法陪你一起去寻找法利亚格尼了,真是万分抱歉。”
考虑到已经和吉田一美约好了下课之后一起去看美术展览,唔,好像是这个吧,我还是决定先和夏娜先说一声,虽然很有可能这种事情会像是火上浇油一样让她更加生气,可是不告而别我总是感觉到有些不太好意思,好像背叛某种感情了一样。
不出我所料,夏娜怒视了我一眼,咯啦!故意让椅子发出偌大声响,然后站起身。
午休时间的教室鸦雀无声,举手投足之间一直战战兢兢的同学们当场一动也不敢动。
坂井依旧是直盯的桌子,仿佛一切都不能让他有所动摇。
抿紧嘴唇的夏娜则杵在原地,直直地瞪着我。
我只是双手合十,做出了讨饶的动作。
只等了一秒钟的时间。
“……”
“……”
接下来,夏娜认识到这一秒的煎熬,随即抓起书包快步离开教室。娇小的身躯推开伫立不动、挡在前方的同学,扫倒转角的桌子,以几乎要震碎拉门玻璃的力道关上门,简直就像台风过境一样。
当拉门被关上时发出的声响逐渐从耳膜消退之际,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终于肩头一松,全身重量往桌椅瘫去。近似虚脱的叹息声在教室此起彼落地响起。
最后,极度紧张之后带来的松弛,让教室充斥着比平时来得更为嘈杂的喧哗声。所有人均不敢随便提及关于坂井和夏娜两人的话题,只是有些人还是好奇的凑到我面前询问我如何说服夏娜,让她做出了离开教室的选择。
应付的回答了几句之后,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尽管已经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汹涌澎湃,却又不能使出半点气力,然后还要像是接盘侠一样接手连亚拉斯特尔都不愿承担的保姆义务,安抚两个像是小学男女生一样的家伙,这样的生活,真是太糟糕了。
这时要是“红世使徒”出现就好了,无论是“猎人”法利亚格尼还是“捡骨师”拉米,总之只要能够战斗,就可以把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可是法利亚格尼上次被我砍断一条手臂,而且还夺走了他手中唯一可以用来牵制夏娜手中那把名为“贽殿遮那”的宝具“泡沫锁链”,理智的话他目前应该不是会轻易出手的模样;而“捡骨师”拉米又是亚拉斯特尔特别说出甚至需要我们进行保护的对象,估计就算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是没办法和他打上一场来消气的。
至于“悼文吟诵者”玛婕琳•朵,我还年轻,没打算自寻死路。
对方明显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使用一切手段的家伙,无关手段是否光明还是肮脏,这种敌人可是最为难缠的,我也不想无缘无故的就惹上这种对手。
然而,我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夏娜。
连我都会想要寻求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洗去心头的抑郁,那么一向都试图将一切问题简单暴力化解决的夏娜会怎样想呢?
想必她会作出的选择也和我的选择没什么两样。只是面对上“悼文吟诵者”玛婕琳•朵这一点,我有些没有把握。
如果夏娜逞强,那会怎样?
想到夏娜身边的亚拉斯特尔,我只能强自压抑下这种略微的不安感,告诫自己,亚拉斯特尔应该会阻止夏娜那种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行为。
“池……池同学,要……要不要一起吃便当?”
“哦,谢谢你了。”
正当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一个小小便当盒摆到了我的面前。
“请……请用。”
吉田一美说道,音量压的比平常更低。
只是没想到吉田居然还是行动派的,这几天又是告白,又是展厅票,现在还有便当,唔,如果换做是在认识夏娜之前,我必定会接受吉田的告白,然后过着我认为的幸福生活。
可现在,在了解到一切之后,我只能做出这样残酷的选择。
“吉田同学谢谢你,这样我就不至于会饿肚子了。唉,这段时间来真是的,连自己做便当的时间都没有了。”
“哪……哪里,是我……自做主张。还……还有,如果……如果池同学不……不嫌弃的话,以后的便当,我都可以帮忙的!”
吉田红着脸,坐到了我对面的座位上。
“好啊,吉田同学。”
“啊啊!?”
吉田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个八度,几乎将教室内的同学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只是在看到是我和吉田之后,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似乎吉田的动作有些大,而且完全不会隐藏,以至于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吉田对我有好感。
真是压力山大啊,不拒绝的话又没办法对夏娜交代,拒绝了的话,就没办法对所有人交代。
话说我干嘛一定要找人交代呢。
一边吃着便当,我一边想着。
随后我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