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娜用力站稳颤抖的双脚,按住疼痛的胸口、瞪大模糊湿润的双眼,带着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强烈心情,迎接挑战。她极力挤出声音:“我……我也——!!”
“你也……怎么样?”
吉田一美平静、强硬的一句话让她回想起来。
(——“我……我也——!!”——)
以及那股灼热与激动。
(是什么?我要说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阻止吉田一美。只能将心情化为声音。
“不行!速人不行!!”
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吉田一美顿时愣住,随即不悦的反驳:“什么不行!我要跟池同学说我喜欢他,不能让小惠你这么狡猾的人妨碍我!”
“我哪有狡猾!说不行就是不行!!速人是我的——只是我的——”
夏娜双手握拳,正想大吼,却突然中断。
吉田一美屏住气息,等待后续。
然而,夏娜说不出口。双手的拳头无力垂下。
(……“速人是我的什么”……?)
头一次,她正视这个问题。
她不能把池速人套用在自己所知道的事物上。池速人是她所不了解的,然而,能够跟池速人一起拥有许多事物,一起经历许多事情,她感到非常、非常开心——!!
于是她再次双手握拳举至胸口大吼:“速人跟我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但是,吉田一美并不沉默不语。
“谁说的!决定权在池同学手上!!”
夏娜没办法以言语说清楚自己与池速人之间的关系,这一点让吉田一美的态度显得更为强硬。
而她这副强硬的态度,让夏娜心急如焚、忐忑不安、脸颊泛红地大吼:“你根本就不了解速人!!”
“以后就会慢慢了解!”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啦!”
“……”
“……”
两人不知不觉相互瞪视,不断拉近彼此的距离,额头几乎要撞在一起。
“喂喂,你不去阻止一下她们吗?”
佐藤用手肘抵了抵我的腰肋,虽然话语很正常,但是轻佻的口气让我很火大。
魂淡,你这是在*我上去送死吗?
两个女生的战场,那种生与死之间的拼搏气氛,简直就是修罗一样啊!
而且,怎么说也请考虑一下吧,这里是公共场所啊,而且全班同学都在啊,特别是我这个当事人也还在这里啊。
呜,感觉四周那些男生的眼光好刺人,还有那些女生八卦的眼光也是叫我很难受。
无视了那些混蛋的窃窃私语,我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完全不在我的考虑之中啊,还有,别用那种看着玩弄女人的风流浪子的眼神看我啊,佐藤你这个混蛋才是这样的人吧!这里就你最没资格这样看我啊!
还有,体育老师你也不要躲在一边瑟瑟发抖啊,我知道夏娜很厉害,但是你也用不到怕成这样吧,你身为老师的自觉到哪里去了?好歹也要阻止一下啊!
掩面,我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从与“红世使徒”的世界保卫战斗之中跳跃成为了校园清新恋爱剧了?难道是我今天早上的起床方式不对吗?
“我说……你们两个……”
被所有人的眼神所绑架着,我迫于无奈,朝着沉默着互相对视的两个人走过去了几步,伸出手,干笑着打算劝阻一下她们,可是……
“闭嘴!”
结果被两名女生直接骂退回来了。
妈妈,对不起,看起来儿子这辈子都恐怕不会有什么女生喜欢了。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吉田一美面对正式宣战。
夏娜当然接受。
沉默——远比相互叫骂来得更为强烈的气氛充斥在四周,经过数秒的沉默之后,两人同时转过身。背对着彼此,分别从不同的道路离开游泳池,返回教室。随着下课时间的来临,立即陷入一片匆忙混乱的校舍。
绝对不可能,并肩同行。
望着两名少女离去的背影,我只能在好友们不怀好意的笑声之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在不知不觉间,出在目前没有异状的每一天,以及对于一切的习惯当中,使得自己这个存在的不合理跟异常,内心感受到的悲叹与绝望逐渐淡薄。不仅如此,现在甚至抱持天真的喜悦与放松的心情,悠然自得地恢复自己生前的生活,夏娜介入其中也不会感到不自然。
可是,这一切不过仅仅是外表上的假象而已,我并未有被这种幸福的生活所迷惑。
漆黑的水晶地板照出踩着响亮脚步,不停往前迈进的男人一正一反的身影。
这里是只有梁柱与地板的空间。
没有墙壁。成排白色圆柱的另一端,两侧是永远的虚无。
也没有天花板。头顶是满天一望无际的清朗星空。
终于,男人穿越成排圆柱,进入开阔的空间。
由梁柱围绕而成的这个圆形空间正中央,纯白石材制成的祭坛高高隆起,宛如漂浮在黑夜海面上的冰块一般。弥漫在四周的静静谧以及神圣不可侵犯的氛围,让人联想到古代神殿。
冷不防从男人的头顶,落下一个清澈的、缺少情绪起伏的少女声音。
“你会来到‘星黎殿’可真是稀奇呀,‘千变’修德南。”
修德南在墨镜之下眯细双眸,刻意摆出为难的语气说道:“不要这样损我嘛,我可爱的‘顶之座’赫卡特。别看我这样,我偶尔也会想来探望一下老婆婆跟盟主大人的嘛,要是你们把我给忘了,少了容身之处我也很伤脑筋呀。”
说着,他同时仰望星空,头顶出现数道有如星星一般闪烁发亮的,淡得几乎透明的蓝色火苗。这群火苗循着球形轨道朝着祭坛正中央降落,其中浮现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感觉像是穿戴着松垮垮的大披风与大帽子,身材娇小的少女。及肩的头发之下伫着一张无机质的纤细面容,如同一尊在零度以下琢磨而成的晶莹剔透冰雕。
少女赫卡特的眼眸燃着与火苗同样是淡得透明的蓝色光亮,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你好歹也算是一名将材,没想到只有这点程度的认知,我们必须完成的重大责任约有三十件,由你负责的有八件,终日不务正业的你到目前连一件也没有完成。”
一板一眼的语气,让修德南面露苦笑。
“还有!”
赫卡特继续说道。
“?”
“我不是你的东西。”
苦笑化为声音。赫卡特仍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咯、咯咯、是吗?真实遗憾……算了,甜言蜜语就留到下次,老婆婆在不在?”
“我相信她本人应该要求过你改正这个称呼。贝露佩欧露目前有事外出,她跟你不同,对于盟约尽忠职守。”
修德南面对语气淡然的嘲讽置若罔闻,耸耸肩说道:“真没意思,不拍拍她的马屁,这趟就等于白来了。”
“为什么,‘只有’贝露佩欧露?”
修德南明白赫卡特的意思,表情却透出嘲讽:“呼嗯,拍盟主大人的马屁根本没用,谁叫他的心情比风向鸡转得更快。况且,反正他又乔装成人类外出,现在不在这儿对吧?坏习惯……不,甚至应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才对。”
赫卡特冷淡答道:“我们无法约束他,因为他是我们推荐的盟主。”
“如果他要吻你,你的答案也大概一样吧。”
“如果他要求的话,不过应该不可能才对,因为,他没有嘴巴。”
听到这个对于玩笑话一本正经的回答,修德南再次笑出声。笑完,便以长腿迈开大步走上祭坛,来到低于赫卡特一阶的位置,然后弯下腰,把脸凑近刚好站在正面的赫卡特。
“事实上,我今天带了一个神秘礼物要送给你,我想你应该了解,我的不务正业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才对。”
他刻意在根本没有其他外人的“星梨殿”祭坛大厅,故作窃窃私语的动作。
然而赫卡特从这个轻佻的动作当中,感受到严肃的氛围。
“……什么样的东西?”
“一个很好的好消息,跟一个很坏的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面对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赫卡特立刻把话说在前头:“首先把烟熄掉,不然,从此以后我就不听你的任何秘密。”
修德南闻言,不仅面露难色。
“可是,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哦,就算是这样的话,也可以因为我在抽烟的缘故而不听吗?”
赫卡特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斟酌着灭烟重要还是事情重要,良久之后,也是没有办法做出选择。
一直以来的日常生活,在不知不觉开始产生变化。
无从得知,也无法阻止,变化的时刻悄悄接近世界,包容这一切,隐藏这一切,不停运行。
尽管无法得知敌人的进展,我仍然是保持着自己的锻炼,没有松懈过一刻。
静坐在自家的道场之中,我将心境彻底澄净,不沾一尘。
因为夏娜去泡澡的缘故,亚拉斯特尔的化身,坠子外表的神器“克库特斯”此时也摊放在道场之中,位于我的面前。
“少年,假如只是依靠着你那个宝具‘无尽的时空’吞噬的力量来进行自我力量的强化的话,后果你有想过吗?”
正待我准备收气的时候,亚拉斯特尔突然的发话,弄得我手忙脚乱,差点就岔了气。
“怎么了?亚拉斯特尔,突然问到这个问题?”
我有些疑惑,因为之前我也提醒过亚拉斯特尔,务必不要在我静坐的时候干扰我。怎么会再说好了之后突然的由来干扰我呢?很不像亚拉斯特尔的作风呢。
亚拉斯特尔到没有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感到半点的不好意思,远雷一般的声音滚滚袭入我的耳中。
“你应该也有想过吧,假如一直吞噬我的那些同胞,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为过量的纷乱思绪导致你的思维紊乱,最终丧失了自身的意志吧。”
我沉默不语,这种事情我不是没有想过。
所谓“红世使徒”的本质这种东西,几乎就是一种超于一切的强烈欲望。
就像是之前的“爱染自”苏拉特,在拥有了“欲望的嗅觉”这等强大的力量之后,整天整夜的都在寻求着有趣的事物,但是很快又会因为厌恶而抛下,去寻找新的有趣的事物。
“爱染他”蒂丽亚,因为对于兄长那凌驾于自身存在之上的爱意,让她最后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存在来让自身兄长达成夙愿的结局。
“猎人”法利亚格尼,为了使得自己的人偶“磷子”“可爱的玛丽苏”变成真正的“红世使徒”,决心在我所居住的这座御崎市内发动“吞食城市”这样一个会引来整个世界的火雾战士的征讨的自在法,最终也不舍得让这个自在法半途失败而被我抓住漏洞消灭了。
综上总总,无一不是因为“红世使徒”那超越了一切的强烈欲望而埋葬了他们的自身。
而我,则是已经吞噬了他们的存在,并且夺取了他们的特质的人类。并且也因为他们的一些特质的干扰,使得我现在也经常会出现一些非常紊乱的思绪。
剑道至诚,剑术至精。
我已经因为追求力量而慢慢地偏离了这条正确无误的道路,尽管我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想要改正过来却没有那么的轻松。
“我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宝具会自动发动,吞食‘存在之力’,我几乎无法控制这种渴求感。”
“但是夏娜就不会。”
我浑身一颤。
夏娜不会因为那种渴求就选择做出借口来面对自己的错误,而是实实在在诚诚恳恳地面对自己的错误,然后想尽办法来改正。
我原本已经能够澄净下来的心境又开始波动。
毫无疑问,这一段时间以来,这个问题也盘桓在我的心头,尽管不太愿意去面对,可是却无法逃避。
我无法在要求别人做到最好的同时,不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一开始,你能够勇敢的和从未见过面的‘磷子’这种非人之物悍然对撞相杀,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你似乎喜欢上了玩弄计谋来削弱对手。这种方法并不是不行,却并非正道,真正的剑士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的,不是吗?”
计谋=阴谋,这点毫无疑问,夏娜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我使用这种手段来替代战斗,尽管很有效的削弱了对方,可是却违背了她作为一名火雾战士的战斗信念。
亦是违背了我从一开始的信念。
为何我会做出这种类似暗杀者一样卑劣的行为,而不是一开始那样的堂堂正正地战斗呢?
侧头望向已经暗淡的星空,我的内心在询问着自己的选择。
我该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呢?
不对,应该是回到一开始呢?
不知位于何处的黑暗,地板上闪耀真大得夸张的淡绿色图腾。
看起来像几何图案又像生物的物体,是“红世使徒”凭借各自的意志与架构力,在这个世界展现各种不可思议现在的“自在法”……将运作方式图象表现的“自在法”。
“接——下来,终——于准备开始进行实验了哦——?因为从来没看过这么严重的扭曲呢——!!”
披着白色长袍的细瘦身影正窥探着这个图腾。位在几乎要马上抓住一般伸长的双臂前端,戴着服帖手套的细瘦手指蠢蠢欲动。
“嗯——?嗯嗯嗯嗯——?”
发出低吟经过数秒,白色长袍冷不防地,猛然弯向一旁。
接着又是突如其来地,白色长袍发出怪鸟般的叫声:“多——————米诺——————!!”
“来啦——————!!”
随着回应,传来金属轻微摩擦的锵鎯声响。
位于白色长袍一旁,与图腾相同色泽的火焰形成一道漩流。
“来啦来——啦!您叫小的吗?教授。”
从火焰漩涡当中现身的是——超过两公尺高,外型如同瓦斯桶般圆滚滚的物体。上头的弹簧如绷带厚厚缠绕成木乃伊状,并以一大一小的齿轮充当双眼,发条柄从头顶部位突出来,形成脸部的轮廓。手脚跟脸部同样,是由管子跟齿轮“随便拼凑出来的”类似形状。
这个奇怪的物体微微往前倾斜,摆出遵从的姿态。
“您忠实的‘磷子’多米诺已经来恶了——痛、好痛好痛、洞丝哇喔(痛死我啦)!?”
白色长袍突然伸长手臂,前端形状有如玩具的机械手狠狠拧转名为多米诺的“磷子”没有嘴巴的脸颊。
“回答只要一次就够了知道吗——?多米诺——”
“好的好的、重来、好的、教授!”
“很——好,对了多米诺——?”
“是的,教授好痛痛痛!”
白色长袍再次拧转。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害我孤零零地待在黑暗当中,一个人自言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按照教授的指示,在下面维修‘晚会之柜’好痛好痛!”
再一次拧转。
“多——米诺——?你是在拐弯抹角职责我吗——?”
“没有这回事……好痛痛痛!”
终于从机械手解脱的多米诺搓搓脸颊以减缓疼痛。同时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嘎吱嘎吱地以整个手腕转动插在头顶的发条。被拧转歪曲的弹簧卷进体内,取而代之延伸出来的弹簧覆盖脸部。
他歪着焕然一新的脸部,语气恭敬地询问:“啊——咳咳,那么教授,准备开始了对吗?”
“没——错!多——米诺——!”
身穿白色长袍的“教授”闻言,再一次摆出几分钟前的姿势,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接——下来,终——于准备开始进行实验了哦——?因为从来没看过这么严重的扭曲呢——!!”
位在几乎要马上抓住一般伸长的双臂前端,戴着服帖手套的细瘦手指蠢蠢欲动。
“不过暂时,还需要等一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