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天气十分燥热。
为了避开热气蒸腾的柏油路面,夏娜跟我走进御崎市住宅区一隅的公园。
这座公园的行道树占地广大且缺乏整理,却在夏天提供了大片绿荫。
走进树阴下,总算喘了一口气,我以手背擦拭额头的汗水,并瞥了眼身边大步行走的夏娜。
自从上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夏娜和吉田一美突然因为要向我告白的事情争吵起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天了。不过出乎我的意料,这两名当事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了一样,依旧和平常一样的过着平静的校园生活。
吉田一美依旧是每天都替我准备一份特质的爱心便当,尽管我不太愿意用这个感觉有些肉麻的词汇来形容。
夏娜则是每天都非常严厉地训练我,让我舍弃了那些所谓的计谋手段,专心致志于剑术对敌之上。同时还要求我经常买大量的菠萝面包给她作为谢礼,时不时也像是有意无意一样和别人说这是我特别买的菠萝面包。
我的战友和爱慕者的修罗场的气氛。
真佩服依旧可以面不改色地陪着我们一起的佐藤、田中、绪方还有坂井这四个家伙,实在是太厉害了。
要知道就连班上的同学在这种气势的*迫之下都只敢远远地看着我们,连指指点点都做不到呢。
夏娜今天穿着宽松的短袖T恤搭配牛仔裤,那张英气凛然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让脸颊的汗水看起来反而显得清爽。
那张耀眼的笑脸让我不禁眯细双眸。
手上提着的面包店纸袋,一如她的心情塞得鼓鼓的。
今天因为某种缘故,学校特别放假一天,所以夏娜将亚拉斯特尔甩给了坂井,并要求亚拉斯特尔监督坂井一个人好好锻炼。然后拽着我,决定了今天的行程。
市内面包店的巡回之旅。
夏娜对于菠萝面包还真是热爱非凡啊。
整个行动的主要目的在于针对她的最爱……一直是最爱的菠萝面包,试吃比较每一家的口味。
似乎昨天一晚上夏娜睡觉的时候都在笑,当然,这是亚拉斯特尔的特别报道。
事实上,我们从早上出门开始,每到一家店便买一个菠萝面包来试吃,整整半天下来,一直马不停蹄地进行着面包店巡回之旅。讲究实用主义的夏娜自然选择边走边吃,被迫在一旁作陪的我虽然并没有落到累得不成人形了的地步,但是还是感觉到了疲惫。没办法像她那样只吃面包就好,所以我跟着品尝最前面三家后就投降了,接下来一直处于一只手拿着果汁陪在一旁的状态,当然,有时候有一些感觉到有趣味的新品种面包我也会试着去尝一下。
而这段时间,见夏娜表情严肃的精挑细选,例如:“这个香料的味道怎么怪怪的?根本吃不出菠萝面包的原味嘛。”
又例如:“饼皮很薄又做成半球型,这样几乎尝不出味道。”
没人询问便径自滔滔不绝,做出乍听之下颇有道理的讲评。
只不过……
“夏娜,难道你是菠萝面包美食家吗?”
做出了这样的回复之后,惹得她不太高兴,所以接下来只得老老实实地洗耳恭听她的高谈阔论。总之后来她也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不仅如此,还全神贯注地表露出十分享受这趟面包店巡回之旅,对于作陪的人来说……嗯,感觉还不差。
陪着美少女逛街虽然累,但是这种感觉应该是全世界的男性的共同感受吧。
顺带一提,之所以会走进公园,是接近筋疲力尽的我主动提议:“那么,既然是最后一个菠萝面包,要不要坐着慢慢吃?”
“慢慢吃……?嗯,好主意。”
夏娜颔首,好似现在才察觉这个好办法的模样。
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提出来才对,被拖在烈日的暴晒之下,实在是太难受了。
于是她带着后悔不已的我,用力踩踏公园的石板地往前迈进。
穿越林荫道之后,来到中央有个喷水池的广场。或许是阳光很强的缘故,虽然是星期天,广场外围附设的长椅也不见人影。放眼望去,顶多只见到几名看似附近居民的人牵着吐舌喘气的小狗散步而已。
“坐那边吧。”
夏娜说完,接着走向树阴下的长椅。
大概是没怎么打扫的关系,木板钉成的长椅上布满干枯的褐色落叶。
我正打算伸出手拨开落叶之际,夏娜从一旁快步走上前,穿着牛仔裤的小巧臀部使一股脑儿往椅子坐下去。
“你杵着不动干什么?还不赶快坐下。”
“……嗯。”
这也算是她的作风吧,我勉强说服自己在她身边坐下,不过到时候洗衣服的话,又是要自己麻烦了。好不容易坐定,吁了一口气后身体靠向椅背。
夏娜随即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同时打开包装袋。
刚出炉面包特有的烤奶油香气飘散开来。即使在炎热、疲劳加上今天已经吃饱了等诸多因素之下,闻到这股香味仍然让人禁不住勾起了食欲。
“——嗯——”
我不由得将视线移向香气的来源——那小小的白色菠萝面包上。
“!”
夏娜敏锐地察觉到他想吃的企图,立刻一把抱住菠萝面包藏在怀中。
“不给你!”
“……我不会要,也不会拿,又不是小学生。”
听到这个充满威胁的露骨宣誓,我无可奈何的语气回应,随即以手扶住脸颊。
真是的,这就是为了维护世界平衡,专门歼灭来自异次元世界的“红世使徒”的超能力者“火雾战士”应有的态度吗?战斗当中展现出来的强悍气势与庞大的存在感不知跑哪去了,现在的她跟一般贪吃的小孩根本没两样。
(算了,其实这样也蛮可爱的。)
我坦率地想。如果说出口想当然会惹她生气,所以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夏娜对于这个勉强算是保证的保证似乎放心不少,再次把菠萝面包拿到面前,用力张开小嘴一口咬下。微笑的脸庞述说着目前正处于至高无上的幸福之中。
根据她之前的说明:“先稍微吃几口‘硬硬的部分’(应该是边缘的脆皮部分),接下来会出现‘软软的部分’(应该是正中央的面包部分),以直线削去的方式吃掉面包的圆周。然后再稍微吃几口‘硬硬的’,接着再吃‘软软的’,就按照这个顺序吃下来,可以均衡地品尝到两者的风味。”
因此,现在也是遵循这个方针享用面包。虽然是小题大做的道理,不过她是很认真的。身为一名火雾战士,她拥有几近完美无缺的资质与力量,除此之外,却又暴露出一知半解的奇怪知识,或者完全无知的一面,真是一个充满了不平衡感的人。
“对了夏娜,有件事想问你。”
“哈嗯?”
夏娜嘴巴不停咀嚼,粗鲁地回应。
视线在半空游移,正在思索如何说明。
“呃~这……”
“咕噜”一声咽下面包以后,夏娜问道:“什么事?”
“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
“那就闭上嘴。”
夏娜的回答直截了当。
最近怎么变得越来越不客气了?果然还是因为吉田一美的事情心中的气氛仍然没有完全消去吗?
“……”
“……”
因为一旦真的闭上嘴,夏娜会开始释放不悦的气息。
“……”
“……到底怎样啦?”
“呃,我是说菠萝面包……”
此话一出,夏娜又把面包藏起来。看来,最后这家店的产品一定相当好吃吧。
“刚刚不是说过,我不会拿的啦!”
“?”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菠萝面包?”
“……”
“菠萝面包并不是从很久以前就有,你之所以喜欢这种刚问世没多久的食物,我想是不是有什么理由、动机或者原因?”
终于,夏娜不再藏起菠萝面包,取而代之的是,面露极其凶狠的表情问道:“你想用话套出我的年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火雾战士不是都长生不老的吗?几岁根本没影响唔咯!?”
夏娜手臂迅速一挥,如同棍棒一般击中我的腹部。
“千草说过,向女生询问年龄是全世界最没礼貌的行为。”
“唔唔,抱歉……那……那也不必揍我呀!?”
忘记了这一点了,绝对不可以随便询问女性年龄相关的时期,特别是在不老的火雾战士面前,这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禁忌问题啊!
“换成别人我才懒得动手。”
“不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对我特别优待吧。”
直率随意的对话最后……“不是‘只有’。”
夏娜的低喃像是重叠在我的语尾那般轻柔。
“呃,你说什么?”
“没有,唔嗯。”
这次是故意敷衍了事一般继续吃起菠萝面包。
“可是——”
“乌鲁塞乌鲁塞乌鲁塞,不要吵我吃东西!”
她拉高嗓门打断对话,继续大口吃着面包,随即又转为笑脸盈盈。
面对这种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悠二耸耸肩,望向广场中央的喷水池。
经过半晌,夏娜依依不舍地盯着最后一口硬硬的部分,同时说道:“……吃菠萝面包,代表‘我就在这里’。”
“呃?”
一脸纳闷转过头来的我并没有得到回答。
少女盯着眼前最后一小块的菠萝面包,脸上流露出的是幸福的笑容。
吃着菠萝面包,带着满面微笑。
无论是火雾战士少女,还是协助者我,都非常享受这样的过程。
微笑并非是需要得到批准才可以使用的表情。
我不清楚少女以往的历史,也不知道她的过去,但是我也不在乎那些过去。
我只想着现在,还有一丝可能的未来。
也许这就是爱吧,但是我并不能确定自己心中这种略有些沉甸甸的感觉是否真的就是这样的情感。
注意到身边少女瞥过来的眼神,我也回视了一眼,不过却很干净利落的被瞪了。
啊啦啦,尽管做了这么多,还是因为那天的事情还在生气吗?
希望吃菠萝面包的时候,可以面带微笑。
“什么?”
“!”
“没有。”
表情冷淡的夏娜将最后的一块菠萝面包塞进嘴巴,但是随之而来的幸福感就从少女的脸上流露了出来,那种真真切切的幸福感,是让所有见到这份笑容的人都心怀感激的存在。
夏娜,还真的是喜欢菠萝面包呢。
菠萝面包对于夏娜来说,应该就是一种幸福的现实寄托。
那么对于我来说,我现在的所拥有的幸福的现实寄托是什么呢?
剑术?暗杀术?自在法?神秘宝具?亦或是……
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少女,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在心底升起。
理想总归是理想,先哲曾经说过,“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现在我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地抓住自己身边的幸福,让自己幸福起来,然后再将这份幸福感传达给世人,让这个世界都享受到同等的幸福感。
为此必须要做出努力,也许会是牺牲,但是那种情感,此刻就环绕在我的心头。
感觉非常灼热。
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但绝对不会令人厌恶的心情。
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心情。
只是很微妙的,在此时,我的脑海中却出现了两名少女人影。
贪心,不知足?
我的理智在告诉我,另一名少女对于我所卷入的世界毫不知情,假如要我接受那份感情,那么也就意味着,我将会将她带入一个非常危险的世界之中。再有了……
夏娜可绝对不会允许我劈腿的吧,我可不想被推进小舟之中,在风景如画的小山谷之中飘上半个小时呢。
深吸了一口气。
幸福维系于一战之中,而这一战即将来临。
藏起心情度过每一天。
维系着过去、现在、未来。
世界,包容着这一切,朝向未来不断运行。
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再也无人能够会回忆得起我。
但是那样也就足够了。
那就足够了。
因为在这一路上,我并非是一个人,也不是孤独的。
有着夏娜的陪伴,还有这菠萝面包所维系的夏娜的笑容,以及好友的扶持。
这样的世界,就是我梦想的世界。
为了自己梦想中的世界,哪怕是不得不做出自己的牺牲,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那么,去下一家吧,夏娜?”
看着有些无聊的夏娜,我提出了让她精神一震的选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