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阳县,孙军军营。
夜晚即将结束,就在人们即将迎接黎明的时候。
程普与韩当率着剩下的兵卒,终于来到了鲁阳城外。
连夜跋涉,大军中的将军与士兵都疲惫不堪,不过程普和韩当所带的军兵都是步卒,入驻了鲁阳县城后,很快就安顿了下来。
但数万大军的行动,难免产生嘈杂的声音,安睡于军营主帐的孙坚,苏醒了。
在屏风的后面,孙坚掀开了棉被,靠着透过营帐缝隙传过来的微光,孙坚起身,离开了睡榻。
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汉服,裹上红色的头巾后,孙坚走出了营帐。
帐外,只有巡营的士卒。
孙坚治军极严,在平常的时候,如果没有命令的话,除了巡营的兵卒,以及作为探马的游骑外,大军中的其他兵卒,是不能随便乱走的。
因此,此时孙军的大营内,显得有些冷清。
巡营的士兵,发现了苏醒的孙坚,本来要躬身行礼,却被孙坚摆手阻止。
孙坚从巡逻兵处得知祖茂的所在后,嘱咐了一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没过多久,被巡逻兵叫醒后的祖茂,穿戴整齐后,来到了孙坚的营帐。
孙坚倒了两杯茶,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几上。
瓷杯中,褐色的茶梗漂浮在水面,瓷杯底部,沉积的茶叶上,时不时有气泡浮出。
祖茂进了帐篷,看到了跪坐于桌几后的孙坚,以及两杯散发着白色轻烟的暖茶。
“祖茂,坐。”右手指着自己的对面,孙坚和颜悦色的说道。
“主公,祖茂不敢。”祖茂单膝跪地,恭敬的推辞道。
“祖茂不用在意,你虽是我的下属,但与我却情同手足,这个位置,你尽可坐得。”
闻言,祖茂沉默,低头行礼后,坐到了孙坚的对面。
孙坚拿起瓷杯,吹开了茶水上漂浮着的梗杆,眯着眼喝了一口茶水。
“祖茂,鲁阳城内的嘈杂声,是我们的军队,到了吗?”
“禀告主公,程普将军和韩当将军,今日早晨间,已经到达了鲁阳县。”
闻言,孙坚脸上漏出了喜色。
“如此甚好,甚好!”
一口喝掉了杯中大部分的茶水后,孙坚放下杯子,用铁钎提起旁边火架上的铜壶,重新将杯子注满沸水。
“今日正午,用餐时分,我将会为公仇称践行,你要去用心准备。”
“主公放心,祖茂即刻下去安排。”
“不急,一场宴席而已,前后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先喝完茶水再说。”挥挥手,孙坚又做了个请的手示。
祖茂拿起桌几上茶杯,默默的饮着。
帐篷内,茶香缭绕,铜壶内蒸腾而出的水汽,如白色的云霭一般,将帐篷顶部的帆布上,染上了一层湿润的白雾。
白雾弥漫间,祖茂双眸上的水汽,汇聚而成的水滴,逐渐干涸。
正午时分,空气中飘起了稀薄的雨丝。
身着白色汉服的公仇称,带着五名身着甲胄的郡兵,牵着六匹健马,来到了鲁阳城东门。
而在城门口,身着红色汉服的孙坚,一脸微笑的站立着。
在他的身后,衣不着甲的祖茂,程普和韩当,笔直的站立着。
迎着公仇称,孙坚大步向前,率先拱手行礼道:“公仇兄,孙某等候多时了。”
“孙将军,不可如此,称因为县中事物还要处理,耽搁了些时辰,请将军不要怪罪”眼看孙坚行礼,公仇称面色微变,迅速的还礼回道。
“哈哈,公仇兄客气了,你本就为一县之首,处理县事理所应当,何罪之有”右手轻拍着公仇称的左肩,孙坚用左手引着公仇称来到了城门外面。
鲁阳东城外,着人搭建的高台上,架起了遮雨的布帐。
高台上面,两个对着的桌几上,堆满了丰盛的酒菜。
这种规格的宴席,即表示了发起人对这次宴会的重视,也表达了孙坚对公仇称的尊重。
可惜,对孙坚的一片苦心,公仇称却没有半分的感触,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向孙坚微微颔首示意后,直接跪坐在了,桌几后的跪榻上。
孙坚也不以为意,坐在了公仇称的对面,与面无表情的公仇称不同,孙坚脸上带着笑容。
“公仇兄,肩负着借粮的重任,关系重大,今日先预祝公仇兄马到成功。”孙坚举起酒杯,首先向着公仇称道。
“文台兄客气了,此事既然是袁公所望,公仇自当殚精竭力,为我南阳郡借来粮草。”公仇称也双手举起酒杯,对着孙坚礼貌的回道。
看着公仇称一副以袁公马首是瞻的口气,站在高台边缘处的程普,脸上带起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下一刻,凝神思索的脸上,就转变出了钦佩的神色,双眸注视着跪坐在主位上孙坚,程普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孙坚屡次向公仇称敬酒,公仇称也是来者不惧,眼看双方情义正浓时。
在高台的后面,对着城门的位置,一个骑马的士卒突然出现了。
健壮的马匹踏起一地的尘埃,健马背上的士卒,身上的皮甲处却隐现着血污。
守候在高台左右的士卒们,首先发现了疾驰着的骑兵,拦住了奔驰着的战马,与下马的骑兵交谈了一阵后,兵卒们分出了其中的一个,快速的窜上了高台。
低着身,士卒快步来到孙坚的身边,轻声耳语了一阵后。
挥手示意士卒退下后,孙坚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
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几,面无表情孙坚,平静的说道:“公仇兄,这次可能无法为你践行了。”
闻言,公仇称面色骤变,吃惊的看着站起身来的孙坚。
“孙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身子禁不住地颤抖,内心中带着一丝惶恐,公仇称坐立略显不安。
此时的孙坚,木然的面庞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就好像静谧的幽林,巍峨的山岳。
在沉静中,散发着浩然的气场。
“仲谋,义山!”孙坚一脸的平淡,但说出的话,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口气。
“在!”高台两边,笔直站着的程普和韩当,迅速来到了两个桌几的中间,对着孙坚低头行礼。
“速去召集城门外营中的骑卒,带着他们在鲁阳西城门外列阵,告诉各级校尉伍长,没我命令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杀!”
“诺!”看着孙坚不起波澜的脸庞,韩当与程普对视了一眼,迅速的低头应道。
“祖茂!”韩当与程普刚刚转身走下高台,孙坚又再次喊道。
“在!“一直站在孙坚身旁,手握佩刀的祖茂,大步来到了孙坚的面前,低头行礼。
“拿我军符,迅速入城,召集我军士卒,让他们尽快做好准备!”
“诺!”始终低着头的祖茂,没有丝毫的迟疑,迅速转身,走下了高台。
目送着祖茂的离开,孙坚竟是再次跪坐在了跪榻上,并且举起了桌几上的青铜酒杯。
遥敬着已经被吓呆了的公仇称,孙坚脸上木然的表情,竟然瞬间转变成了如春风般温柔的笑容。
“来,继续喝!”口气依旧平静,脸上带着笑容,孙坚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管公仇称的反应,径直抬头饮尽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放下空了的酒杯,又伸手去拿桌几上的酒盅。
孙坚自斟自饮,呆愣着的公仇称,过了很久才回过神。
端起桌几上的酒杯,公仇称眼神游离,面对着前方泰然自若的孙坚,始终没有胆量饮下杯中的醇酒。
高台的东方,被布帘遮住,只能依靠布帘的缝隙中露出的景象,以及马鸣军鼓之声,才能窥视那里情况的一二。
眼看外面聚集的士兵越来越多,隐约中猜到什么的公仇称,脸上血色逐渐消失,内心中也越发的不安起来。
而坐在他对面,始终目不斜视的孙坚却一直在饮着酒,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
看着身前显得胸有成竹的孙坚,渐渐地,如坐针毡的公仇称,躁动的情绪竟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就在高台上的所有人的目光,被布帘挡住的东方,三千余孙军骑兵已经穿起了铁甲,手中的弩具也已经配上了弩箭。
排列着整齐的队伍,骑兵们手中的短刃,在天空中,稀疏的雨丝下,流线的弧面,散射着黯淡的亮光。
而在他们的前方,目光所及,天地交接的远方。
几名披头散发,身穿皮甲,手握长弓的骑兵,停在那里注目远望。
程普和韩当已经穿上了盔甲,并排骑马站在三千余骑兵的最前方。
雨水顺着铁制的头盔,缓缓滑下,在头盔边缘处,汇集成了颗颗的水滴。
滴落的水滴,晶莹剔透的从程普和韩当的视线中穿过,犹如断线的珠帘。
可两人却恍若未见一般,四颗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远方,天边驻步着的外族骑兵。
羌族的轻骑们,在短暂的商议过后,一部分跑转过身向着西方跑去,而另一部分却缓慢的向着鲁阳县城而来。
看着向着自己的方向,缓慢行进着的羌骑,程普的眼眸微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可就当他迅速转头,想对身旁的韩当说几句话是。
从程普和韩当身前,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传来了短促的笛声。
听着高台西方传来的笛声,举着酒杯的手微微停顿。
孙坚脸上如春风般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
面无表情的孙坚,举杯碰唇,轻轻浅饮着。
公仇称看着对面孙坚表情的变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不安了起来。
逐渐出现在高台西方,目光所能抵达的尽头,集结起来的羌骑,向着鲁阳城快速奔来。
骑兵头上飘荡起的黑发,汇成了黑色的洪流,席卷而来的同时,带起了阵阵狂风,吹起了大地上的尘埃。
洪流在离孙军骑兵一百米的距离停了下来,和缓慢行进着的同伴们汇聚在了一起。
短暂的混乱后,两只骑兵队伍,在相距一百余米的情况下,整队对立。
双手紧握着朴刀的刀杆,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内侧,双眸打量着对面一百余米处,整队肃立着的羌骑,心中细细的思索了一下。
这种规模,大概千人左右。
转首对着身旁,手握朴刀,面露兴奋神色的韩当低声说道:“义山兄,敌军可能有千余骑兵,但我军骑兵不善骑术,近身接战可能吃亏,不如先派士卒禀告主公,如何?”
“仲谋大人,说的极是“闻言,韩当点头同意,并且迅速将脸侧转向了身后,对着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兵。
“你,速去禀告主公,就说来了千余羌骑,请主公决断!”
得令的骑兵拱手应诺,转身驱马冲向了高台。
到了高台下,骑兵下了马,跟高台下方,守候在那里的士卒交谈了几句。
高台下的士卒们,迅速分出了一个,快步跑上了高台。
听着士卒的脚步声,将酒杯放在面前的桌几上,孙坚闭目静默了一会儿,睁开了双眼。
“有什么话,直接讲!”
闻言,士卒微微一愣,随即赶紧低头拱手大声道:“禀主公,据我军骑兵所报,鲁阳东城门外,出现了千余羌骑,现在正与我军对持!”
“我知道了,命令程普,韩当做好警备,除非敌军发出攻击外,都不准擅自出击!”平淡的语气下,面无表情的孙坚再次拿起了桌几上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