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雾霭城正式进入了深秋,一片片火红的枫叶飘落,堆积成一地的凉意。
我随着城主一行人踏着枯枝败叶缓步走进了雾霭城武会竞技场,三年一次开放的竞技场各个方向的门都在这一刻打开迎来无数势力的代表,泛黄、沧桑的围墙上干涸的血迹依旧鲜红,刺痛着每一个弱者的眼睛。
在各方势力就座完毕,城主府势力派出的主持武会的人说了一番客套的话后,城主方才颤颤悠悠站起宣布武会开始。
顿时竞技场内原本懒散的气氛火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盯着被念出名字出战的年轻才俊们。与之对应的,为了得到各个势力的认同,这些年轻才俊们都竭尽全力的战斗,刀光剑影中血花飞溅,为的只是一点荣耀。我坐在看台上,静静地看着下方愈来愈激烈的打斗,若有所思。他们虽然也是雾霭城年轻一辈优秀的存在,但比起来我们这些势力庇护下成才的人,差的是资源,多的是心性和经验,虽然目前觉得我们占了很大的优势,但是日后差的不只是道理计,必须花很大的精力代价去弥补。而我提前接触了这些,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在心里一阵苦意。
就在沉思间,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扫了过来,我抬头看向对面的看台,一名衣着一身白色长袍、面色如玉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的身子微倾,静静听着一旁一位中年男子的叮嘱。
我眯了眯眼睛,那位中年男子便是三大势力之首的苍澜家族族长,他身旁的年轻人无疑就是冥王苍澜集。苍澜集早些年与我交过手,那时我先他一步达到初境界中期,力量上压他一筹,轻松战胜他,而现在这几年过去也不能说他一定没有追上来。
正想间,主持人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刚好覆盖全场:“下一场,请城主府子崎和龆由家族龆由梨琴出场。”
“来了。”我站起身,整整衣角缓步走下看台。心里明白这次武会的重头戏基本到这里就开始了,现在是属于雾霭城大势力间年轻一辈的对撞,也是对未来雾霭城势力发展的一个重要的预见点。
当我刚准备踏上竞技台的一瞬间,对面看台上一道异常凌厉的音波就直奔我所在的地方而来,一道冷冷的声音随后而道:“想活命就别踏上来!”
我冷哼一声,仅仅是伸手一抓,便将那道音波给碎去。“我的脚步无人能阻挡,何况是你!”
话音刚落,我重重地踏上竞技台,整个竞技台晃动起来,裂痕从我所站的位置向四面八方急速伸展开。而竞技台也并非俗物,即使遍布裂纹也没有破碎。
“不错,有点本事,不过既然上来就别想下去了!”对面看台猛地掠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头秀发很是刺眼,不但没有被一身黑袍掩盖,反而显出一种包含光泽的黑色。
我没有抢先出手,而是沉默地站着,在我印象中,龆由家族没有这号人物。
对面身着黑袍的女子面色苍白,脸色阴翳的将我给盯着,随即冷笑道:“这么快便怕了么,迟迟不敢动手?”
我不回答她,而是静静地打量她,突然看到女子怀里抱着一把古琴,瞳孔瞬间收缩,脸立刻变得无比狰狞。那竟然是妹妹生前最喜欢的琴,除了至亲绝不会给别人触碰。现在竟然落于她们手中,无疑是龆由家族的人将妹妹给害了!
“果然是你们,好啊!好啊!好啊!”我忍着怒火,沉声问道:“这把琴怎么会在你手上?”在说这句话时,为了避免别人听到,我将声音*成一条线传入女子耳中。
女子冷哼一声,同样*音成线回复道:“它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
听到此话,我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去死!”一声怒吼直接将面具震碎,露出面具下万分扭曲的脸,出手间便是城主赋予我最强大的武学。
“化魔手!”就在我使出武学的一刻,我的双手便化为森森魔手,上面锋利的骨爪直朝女子咽喉而去。
“哼!区区小鬼,也敢大放狂言!”女子向左错开一步,五指急弹,一道道音波如片片刀刃呼啸而来。
我速度不减,两爪上下飞舞,将飞来的音刃全部击开,呼吸间欺近女子身前。女子脸色微变,抱着古琴就欲与我两爪相抗。
我怒气更甚,此琴乃是妹妹心爱之物,此人却欲用来抵挡攻击,全然不顾是否会使其损坏。即便怒不可遏,我也没有忘记要保护好妹妹的琴。
我一咬牙,张开双臂,空门大开,让琴身朝着胸膛而去。同时双手做抱琴状,绕过古琴就是一爪。
“你!”女子怒喝一声,双手甩出古琴,脚下急退,同时身子后倾,几乎要倒于地。“想跑,没这么容易!”我胸前中了古琴一击,气血浮动,硬是忍着,两脚发力停在原地,一只手抱住琴,然后跪下,另一只手重击地面。
“裂地手!”
“归音刃!”两道声音刚落,竞技台轰然破碎,滚滚烟尘盖住众人视野。
“父亲,怎样了?”桥樱不安地从看台的座位上站起来,焦急万分地望着下方的形势。
湛蓝学园的理事长此时坐在位置上,微微皱眉道:“两败俱伤?“对面看台上龆由家族的人都一脸凝重。而城主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下方,仿佛一点都不担心。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两人的身影。一道站着,一道躺着。我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我依旧站着,只不过胸前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长袍,显得格外刺眼。刚被我击飞出去的音刃全部绕了一个圈飞了回来,从我身后刺入,贯穿身体飞了出去。我险而又险的将心脏避开了所有音刃,方才留得一命。
女子躺在地上,鲜血铺满身下大地,气若游丝,我刚踏上竞技台时就送了一半以上的力量进入竞技台的地面上,准备创造机会一击必杀。就在女子身子后倾,急速回退时,我隐藏在地下的那份力量化为武学裂地而出,顷刻间震得女子重伤倒地。
就在我脸色一冷,上前正欲下杀手时,女子唇间微颤,一道细小的声音传来:“把……我的琴……还给……我。“我一听更是怒发冲冠,“尔等鼠辈,此琴岂是你能染指的!”伸手就要了结她的性命,这时一股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撞在我的胸口上,我痛哼一声,抱着琴重重飞了出去……在我撞在围墙上痛得几乎昏迷时,身边传来一声咆哮:“龆由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竞技场的看台上,城主暴怒着站起身掠下看台,把几近昏迷的我抱起,朝对面的看台上同样掠下抱着龆由梨琴的龆由家族族长龆由思怒吼。
一时间我感到浑身筋骨似乎都断了,疼得我抱着琴紧紧缩在城主的怀里。没想到龆由思的武力竟然如此强大,远远一击就能将我重伤成这样。
城主似是感到了我记起糟糕的身体状况,不断地将一丝一缕能量送入我的身体防止我的伤势进一步加重。
“龆由思,竞技场上生死自负,你身为一族族长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城主停下怒吼,冷冷的声音传遍整个竞技场。
“这小子不过是一个孤儿出身,竟敢对我们龆由家族的人下杀手,我仅仅是告诉他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罢了。”龆由思吩咐家族的人照顾好龆由梨琴后,一身白袍站在城主面前负手而立,没有任何示弱。
“不管他出身哪里,既然选入了城主府就是代表着城主我,你这是希望我对你动手么?”
“不敢,此子小小年纪太过张狂,我不过代城主好好管教一番而已。”
“教不教训还由不得你来提醒。”城主的声音愈发阴冷。
“哼,那就看在城主的份上,我不追究那小子的责任。”龆由思面色一冷,懒得废话,直接一甩袖袍,一粒金黄色丹药直飞过来,头也不回地退回看台。
城主一挥袖子将丹药卷入,顿时一阵药力涌入我的四肢百骸,身上的伤势顿时好了七七八八,我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城主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冷哼一声带着我飞回看台。
竞技场气氛有些怪异,几乎所有势力议论纷纷,只有苍澜家族和皇之商会的人冷眼相看,并不说话。
半响,主持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此时我靠在城主身旁的座位上,仰着头闭目养伤。城主源源不断地把力量送入我身体,虽然我在外人眼里是重伤难愈,即使有丹药疗养,没有一些日子也很难恢复全盛状态。但我很清楚,我的伤的确在那枚丹药疗养下几乎是好了,不然城主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我暗暗心惊龆由家族的能量,也多了一份忧虑。我明白龆由思在出手时就没有想到我会活下来,出他意料的是,我即使受了更重的伤也没有到死的地步,这可能会让他更加注意到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样了?”城主为我疗息一会后关切地问道。
“多谢城主,已无什么大碍了。”
“接下来的比赛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依旧在疗伤,外表装得还是气息不稳的样子,只有离我较近的城主知道我的真实情况。
“先忍一会吧。”城主轻叹道。
“晚辈明白。”
在第一轮选拔后,被三大势力的族长共同出手修复的竞技台上只留下了五个人。我一身血污再次登上了竞技台,虽然在与龆由梨琴的决斗有些小插曲,但不妨碍大家都认为我是胜出的。
站在台上的五个人里面只有我和苍澜集是属于雾霭城内大势力的门下,其他三人皆为普通出身。
之前皇之商会派出的人在苍澜集手下没过三招便被震出竞技台,皇之商会的会长脸色只是微微变变,没有太多反应。
当我们晋级的五人全部登台站稳时,主持人才宣布道,这一轮只能留下三人在台上,那三人即为雾霭城年轻一辈新的三王。
这个规则我三年前就已明白。三年前的闪耀夺目让三大势力隐隐不安,现在的我不会再去争那些无所谓的虚名。
“来吧,苍澜集,我等你好久了。”我直接无视另外三人,朝着苍澜集的方向踏了一步道。
苍澜集诧异地看着我,突然笑道;“我本以为你会干掉他们好混过这一轮的。”
“我喜欢直接的。不用废话了,来吧。”我一步步地朝着他走去,整个竞技台晃动起来,其余三人都没有动手,眼睁睁的看着我朝冥王走去。
苍澜集一脸凝重的看着我,道;“我不趁人之危,这场比赛我不用武器。我会让你明白,你和我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呵呵。”我摇头冷笑,道:“我劝你还是用,否则明白你我之间有多大差距的是你。”
苍澜集一听,怒极反笑,“狂妄之徒,别以为有城主替你撑腰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在这里死了可没人为你收尸!”言罢率先出手,一道阴冷刺骨之风迎面而来。
我不硬接,身子一侧,避开攻击。抬腿就是一抽,朝他身后而去。
苍澜集眉头微皱,也不含糊,反手就是一抓。手上寒光点点,我认得那是苍澜家族的武学之中的冥镰手,身子急停,同时化魔手也迎上去。
两手相交,令人寒酸的声音响起,散落一地火花。我和他都没有什么热身的打算,上来便是凶狠的肉搏,电光石火间便过了几十招,在又硬拼了一招后我和他都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两人气息都微微凌乱,身上长袍都裂开不少口子,鲜血直流。
我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在对战经验上我一直都没有领先他多少,这个结果不出我的意料。而苍澜集脸色更加凝重,沉声道:“不错,果然有几分狂妄资本。”随后他眯了眯眼,眼睛流露出了浓烈的杀意,道:“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言罢,浑身力量在此席卷而出,铺天盖地的威压笼罩而来。苍澜集在这一刻显示出他真正的修为,守境界初期!整个竞技场上狂风大作,另外三个对手面露惧色,两腿硬硬被压得跪下,冷汗直流。
“果然,他也赶上来了。”我眼睛微睁,浑身气息内敛,化为巨柱一般,屹立在风暴中一动不动。
风暴对面苍澜集长发飞舞,一步一步的踏过来,每一步地动山摇,直慑人心。竞技场周边的看台上,不少势力皆露出震惊之色,看向苍澜族长的眼里更生一分忌惮,这究竟需要多么雄厚的积累,才能培养出如此这般天才。
就在苍澜集离我不足三步时,我突然开口道:“苍澜集,相比家族和荣耀,你更看重哪个?”
苍澜集声音不假思索,隆隆传来,“当然是家族!”
我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没等苍澜集反应过来,一股更为猛烈的气息徒然爆出,至刚至烈的威压以巨柱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只一瞬,就将风暴震散于无形,身旁的苍澜集来不及躲避,一口浓血吐出,倒退十丈开外。一阵清风拂过,我的衣袖轻飘,独自站在竞技场上。
守境界中期!正如三年前我是初境界中期时,死死压住了他。
“怎么可能?这家伙竟然隐藏了实力!”在场的人无不惊讶,即使城主,也在这一刻才发现我真正的实力。
竞技台上原先的威压散去,三个对手堪堪站起,披头散发显然受了伤。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境界上的鸿沟,天与地一样的距离。
“苍澜集,还不用武器么?”我一步步向前,朝着艰难从地上爬起的他缓缓走去。
“来吧,快用那把镰刀吧……”空灵的声音不似我的,悠悠回荡在这曾经留下多少怨魂的竞技场上,令人悚然。
我走到苍澜集的跟前,俯看半跪着的他,眼神凌厉。
苍澜集死死地盯着我,嘴角溢出丝丝鲜血,狼狈不堪。“你到底是谁?”
我一甩衣袖,轻蔑地看着他。“可怜冥王大人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啊,我就是我,子崎而已。”
苍澜集听到“冥王”二字浑身一震,神色立刻狰狞着咆哮起来:“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言罢双手撑地,用力一撤,整个人弹了出去。
我没有出手阻拦,而是随他而去。苍澜集站在远处狠狠喘了喘,方才勉强站起。就在站起一刻,伸手向身后一抓,一把暗灰色散发着晦涩波动的古镰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能*我使出生死镰的,你应该死而无憾了!”话音一落,苍澜集如风似电,带着浓浓死意扑面而来。
我没有畏惧,徒手而上,森森魔手硬撼绝命死镰。然而不出十招,我双手鲜血直流,原本长满锋利骨刺的手支离破碎,身上只要被生死镰镰气划中的地方皆是皮开肉绽,白骨微露。一时间犹如一个血人一般,煞是恐怖。
“哥哥!”桥樱一声惊呼,刚欲有所动作就被一脸阴沉的理事长按了回去。
“这种战斗,为父都心惊胆战,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高台上,城主眉头紧锁,对面的龆由思沉默不语,皇之商会会长则是深深看了苍澜集一眼后继续闭目养神。
一声巨响后,我如断线风筝一般倒射而出,重重砸落在台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巨坑。紧接着又是一道灰色流光直追而入,在坑内黑暗中一闪而逝。整个竞技场内仿佛心神失守般,霎时寂静下来一瞬,冥冥中似乎缺少了那么一段时间,让天地失色。
“轰!”整个竞技场突然震动起来,片片碎石落下,所有的势力纷纷色变,不得不出手护住竞技场的建筑。而就在这时,城主、三大势力的族长不约而同爆喝一声:“大家快走,快!”
就在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撤退时,深不见底的坑道里一道好像从深渊冲出来的古老寂灭的光柱直撞入云天之上,天地刹那间灰暗下来,下一刻,光柱成百倍暴涨开来,将整个竞技场笼罩进去。
天空中传来末日的葬歌,万千幽灵在深渊里飘荡。这一刻,城主和三大势力的族长们站在半空中,无比震惊地看着这个场面。
“集儿,他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苍澜家族族长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光柱缓缓消散,在地面上留下方圆千米巨坑。昔日的竞技场就在刚刚的光柱笼罩中化为飞灰,连带着里面大大小小的所有势力的代表们,连渣都不剩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道嘶声力竭的狂笑声从地下传来,一身鲜血的苍澜集从坑中倒射而出,在地上连退上百丈后半跪在地。
“集儿,没事吧?”苍澜家族的族长飞掠而去,来到苍澜集身边抓住他的肩查看他的伤势。
“哈哈哈哈,父亲,父亲,你看啊!果然还是我赢了,我才是真正的王者,王者啊!啊哈哈哈哈!”苍澜集满脸狰狞地狂笑道。
苍澜集的父亲在这一刻瞳孔微缩,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会?集儿,集儿,他竟然……疯了!”
“嗒……嗒……嗒……”地下传来一阵轻微而缓慢的脚步声,微弱但是隐隐约约让人本能的惊惧。我摇摇晃晃从黑暗的巨坑里走出,两只袖子空空荡荡的,身上不存一处完整的血肉,一把灰暗至极的镰刀赫然插在我的胸口,灰色的力量从镰身上汹涌而出,顷刻间将整个身子染成灰色,干皱皱的犹如千年干尸。
“怎么可能,你竟然没有死!”苍澜集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胸口一闷,转眼是一口逆血吐出晕了过去。
城主看到我出来后,舍了他们朝我飞来。还未落地,甩袖又是一粒火红色丹药直射而来,我想都不想张口吞下。同时口齿咬住胸前的生死镰,一咬牙奋力拔出,被浸染过得黑色血液磅礴而出,血溅胸前三丈开外。我明白时间不多了,可能下一刻我就会重重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子崎……”城主伸手查看我的身体情况后重重叹了口气,刚欲开口我却瞬间爆起。我凭借着城主给我吞下的那一粒丹药中的滚滚能量冲天而起,口噙绝命死镰,低头俯瞰整个雾霭城,在一干人震惊地目光中口齿不清的吐出几字:“生死镰,以死连生!”
既而刚沉寂下来的大地,以超乎前几次的幅度,再次凶猛的震荡起来。整个雾霭城一片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