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奇，你可曾想好了？”半空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准备好了。”我心念一动，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那……就开始吧。”声音静静的，略带一点叹息，消失而去。
下一刻，万千亡灵齐唱，万般情绪齐喑。雾霭城千万年来镇压的亡灵们纷纷从大地中爬出，向着天空中的我飞去。无数的亡灵在生死镰的作用下融入到我的身体。顿时断臂重生，白骨生肉，除了我刻意避开的脸部外，身体内多年淤积的内外伤在不停地快速修复，爆炸性的力量充满四肢百骸。
“哥哥……”就在我一动不动的接受生死镰的恩惠时，一声怯生生的声音从在万千飞来的亡灵中传来。我心中一震，刚欲说什么。生死镰就通过心念给我传来了答复。
“我会让她的灵魂暂时沉睡在你的身体里，不会被你同化。”
我没有说什么，默认了这个做法。这场战斗生死镰的威力超乎了我的想象，在之前激烈的战斗中，身处竞技场内的理事长和桥樱都没能活下来。这一声微弱的呼唤，让我不禁心生惭愧，责备自己没能在一开始就劝说桥樱他们别来。
“别分心，给我注意了！”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打了个激灵，立刻将心绪收回。
地面上城主和三大势力的族长们在吃惊了一小会后纷纷醒悟过来，明白我是在和生死镰缔结契约。苍澜集父亲二话不说，将苍澜集轻放在地，接着冲天而上，就欲趁我缔结契约无暇顾及身外之事时给我致命一击。
城主刚欲上前阻挡时却被一旁龆由思出手拦住，城主大怒道：“你在做什么，龆由思！快滚开！”
龆由思一脸平静道：“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你！你们！好！好！好啊！”城主脸色狰狞的好似要吃人，翻手间就是凶狠的一招朝着龆由思招呼去。龆由思一心阻挡，并且做得滴水不漏，城主一时半会竟过不来。
我虚站于半空中，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机将我牢牢锁定，仿佛要置我于死地。
就在苍澜集父亲的手离我咽喉还有一尺时，我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一道精光爆射而出，瞬间刺入他的眼眶。下一刻，他一声惨叫，伸出的手猛然收回，两手捂着眼睛暴跌而下。
“契约缔成，代偿开始。”苍老的声音无比沉重地响起，我的面容在那瞬间变得苍老了无数年。那曾经包含色光泽的黑发在这一刻化为千丈白发。长发飞舞间，我心里一阵微微的酸楚，既而却感到一阵莫名轻松，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不再留恋一般，超脱生死，似乎一切都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着。
这一刻，我重新戴上面具，长发敛起，收起生死镰，施施然的从天而降，在一干人震惊的目光中朝着已经停下交手各自退开的城主和龆由思方向走去。
“你竟然成功了。”龆由思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因为之前与龆由思交手而气息有些紊乱的城主面前，轻声道：“先回去吧。”
城主点点头，我扶着他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朝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苍澜羽，雾霭城第一送予犬子，不过利息我收下了。”
就在我扶着城主渐行渐远之时，身后传来苍澜羽嘶声力绝的怒骂：“小子，敢毁我眼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吾，等你来。”我的声音冷冷地传回来。苍澜羽捂着鲜血直溢的眼睛，神魂一阵恍惚，根本无法站起。
到了城主府，我将城主扶至大厅上坐下后，终于忍不住口吐鲜血，气息萎靡地半跪在地。
城主一惊，伸手将我扶起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站起，也不说别的，只道：“没事，只是被震出了轻微内伤，一时有些淤血在身，休息几日便好。”
城主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叮嘱我回房好生休养，自己独自回疗伤去了。
房间内，我慢慢抚摸着生死镰青灰色的镰身，目光盯着城主吩咐仆人们送来的一盒香气袅袅的丹药上，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血肉交融的气息，同时又感到一阵冰寒的危机感从镰身上传来。我陷入沉思。武器意识为天地所聚，越有灵性的武器越能感受到主人的冥冥之中的命运。我不清楚我的这条路还能走多远，但我只希望能完成任务就够了。
……又是一个月后，我身披绒白长袍伫立在梅花林中。原本剑拔弩张的雾霭城在进入冬季下了一场大雪，将原先大战后的血迹和气息覆盖得严严实实。几乎所有的人都暂时歇了下来，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慢慢地舔着自己的伤口，等待来年的纷争。
而除了城主府，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一支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车队正缓慢地开进雾霭城，朝着城主府低调地驶来。
前几天城主已经收到了皇室的下达的消息。目前帝国战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皇室现在要腾出手来准备清理内部问题了。
我随手摘下一朵梅花，轻轻捏在手里喃喃道：“怕是等不到来年了。”
话音落下，整片林子狂风大作，所有梅花高高飞起，漫天花开而又落。我轻弹指尖，将一道沾血的花瓣射入地下，踏着一地花瓣离开了这里。
“最是生者难相忘，已为故人莫尸寒。”我轻声道：“父亲，妹妹……那里应该也下雪了吧，别着凉了……”
从城外梅林回到城主府时，我远远就看到了正徐徐停于城主府前的那列车队。虽然表面上看着不起眼，但在集中精力远远地感应后，隐隐约约可以感到车队里面隐藏着两道磅礴的气息，一前一中分布着。
令我微微惊讶的是，身处车队中央的那道气息磅礴之中略带一丝阴柔，分明是一位女子。
“难道是女使？”在我印象中，帝国很少有女子担任官职，尤其是使者从未有女子担任过。
就在我惊讶时，车队中间一辆略微较其他马车不同的，点缀着少许花饰的车厢内帷帐轻轻撩起，一道披着绒白披风身影踏着莲步出现在车厢之外。
淡粉色长裙及地，玉人婷婷而立。安静柔和的脸庞竟让我失神了片刻。在我回过神来时，一位衣着华服的青年正快步走上前就欲扶着女子的手下辇。女子微微一笑抽回手，表示自己不需要搀扶。青年只得悻悻地退到一边。
在女子下车之前城主已经早早在门外等候。看到女子下辇，立即笑迎上去，各自寒暄几句，便迎女子等一行人入府。我尾随在后，待到女子青年随城主进了大厅后，好奇心使然便收敛气息待在窗边偷听。
大厅内，女子青年和城主各自落座。我注意到城主坐的位置并不是主位，而是女子做了上首，青年次之，城主再次之。在落座之时，女子似乎想让城主落在首席，城主连忙摆摆手拒绝了，青年则在一旁撇撇嘴，毫不客气地占了次席。这让我不禁皱了皱眉，在对女子的身份大为好奇的同时又有些不满那位青年的举动。
女子首先开口了，声音很是亲切地对着城主说道：“这些日子老师您辛苦了。”
城主笑着拱拱手道：“有劳公主关心了，这是下官的责任，下官自当尽力做好。”
“老师！？公主！？”我眼皮一跳，心中暗暗惊讶城主和女子之前的关系。
“老师还是这么客气，依然还是再生那么多年前的气么？”女子的神情微微暗淡，但依旧笑道。
“不敢不敢，皇恩浩荡，下官岂敢不满。”城主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道。
女子神色愈发暗淡，道：“看来我天资愚钝，多年苦学都未能得到老师认可。老师是不是肯再认我这个学生了？连称呼都变得如此陌生。”
“公主言重了，是下官才疏学浅，加之早已年老智昏，不配得当公主大人的老师。”城主愈发恭恭敬敬道。
公主轻叹一声，表情微微发酸，不再言此，转而言他道：“老师，这次雾霭城的事我多次向父皇请求，父皇他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允许我调用十位预备禁军和少数丹药库存来帮助您安定雾霭城秩序。而且身旁这位是皇城世族的公子知司，他一身修为也达到了守境界后期，是他主动要求来帮忙的。”说完，公主的表情透露出少许期盼，希望城主会因此感到欣慰。
“公主之恩，下官一定牢记在心，日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城主起身躬谢道。
公主看到城主这番模样，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神情又立刻黯淡了下来。还未做声，一旁的知司早已按讷不住，大怒着起身，指着城主道：“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公主口口声声尊称你为老师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这家伙竟还敢三番五次地装模作样，嫌命长了是不是？”
城主被如此指着破口大骂也不动怒，依旧拱手道：“世子息怒，老朽并非有意如此，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世子见谅。”
我眯着眼睛靠在窗沿，面具下的伤口痒痒的，让我有些蠢蠢欲动。
知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公主连忙拉住手臂，只好恨恨地看了一眼城主，又看一眼公主洁白修长的玉皓，方才缓了脸色在公主身旁坐下。
公主起身对着城主赔礼道：“对不起，老师，知司性格是有些急躁，还望老师别忘心里去。雪儿在此替他给您赔罪了。”说完就要跪下。城主连忙扶着公主道：“公主折煞老朽了，老朽这把半截身子已进土的老骨头可承受不起。”
公主被城主扶着，眼睛红红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司脸色阴翳地再次站起，径直走到城主和公主身旁，一把抓住公主的手对城主恶狠狠道：“够了！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你除了会气公主还会什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城主这个位置的。东西我们已经送到，你点好！现在公主不舒服，我要送公主回房休息了。”
公主伤心中也没再说什么。城主则是拱拱手道：“有劳世子照顾公主了。”随即吩咐仆人安排两间上好的厢房供世子和公主休息。
我看着知司扶着公主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房间，心想公主似乎对城主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是伤心，要不然也不会让这家伙来搀扶着。
我叹口气，准备回房时不经意间看到知司脸上的玩味的表情，不由得眨眨眼，轻笑出声，小声骂道：“这家伙……”随后快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