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大手这时轻拍我的肩头,我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还会有谁能站在我身后。
我回头看去,一位很年轻的男子站在我身后,估摸有二十岁的样子,脸上噙着温和的笑意,一身白衣胜雪的他与周围天昏地暗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何人?”我的心沉了下来,眼前这位男子现在依旧能站在这里,说明了他绝非等闲之辈,而在总督手下我记得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如果不是我们的人,那么……我不敢想象。
“我?”男子看着我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旋即微微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南都直理,你可以叫我直理。”
听到男子的话我心情稍微一松,从名字上看,他是东帝国的人。但我无法彻底放心,仍道:“你是皇城派来的援军?”
男子眨眨眼,喃喃道:“皇城?”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一刻我的心神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男子看着我一松一紧的神情,似乎觉得很好玩,轻笑道:“我并非谁的援军,这天下已经没有人值得我去救。”
“那你来这,是为何?”
“哦,你不讲我倒是差点忘了。”男子之前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此时才收回目光道:“我只是路过此地,没想却是遇见了你,方才走过来一看究竟的,没想到昔日的你如今竟沦落成这番模样,不应该啊。”
我眉头一皱又欲发问,男子却是抬起手来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带着不容违抗的语气道:“别废话了,待我助你解决了眼前此事再说吧!”话音刚落,一股庞大而且柔和的力量注入我的身体,眨眼间身上由于死气反噬所受到的伤害尽数消除,原本在风暴肆虐下岌岌可危的灵魂之火缓慢地变得炽烈和明亮起来,生死镰上乱冒的死气也被他的一道气息压制得不敢再动弹。我身后一双白色的翅膀突然间伸展开,轻轻拍打,惊人的威压一点点散开。
“这等落魄无能不是你该有的样子,去吧,拿出一点你曾经的风采,不要让我看低了你。”男子拍拍我后背,边说边将我送到了风暴中心。
风暴中心,我第一眼便看见这疯狂的一幕:魔公主身上多处衣袍撕裂,浑身紫青,手中魔杖早不知置落何处,双手魔爪还在毫不留情地次次划过琴师的身体,在其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对面琴师也早已失去先前优雅的气度,身上白衣已成血衣,一脸披头散发,双目中汩汩地流着的鲜血使她显得格外恐怖,此时的她仍在凭着近乎怨念地精神力,抱着琴身朝魔公主身上狠狠砸去。她们的意识全都已经迷失在战斗中了。我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一阵恶心,无法用一个乱或者狠字来形容。
我没有直接上去分开她们,只是将自身的威压领域释放,拿捏着力度朝着纠缠的两人一撞,分开了她们。
我扶着气息极度紊乱的琴师将力量注入她的体内,打算暂缓她伤势的加重。琴师此时抱着琴,低着头微微啜泣,脸上两道鲜泪默默流了下来。
琴没护好,情绪崩溃与挚友之女大打出手,这一切连我这个外人看了也觉得失望伤心。但我没有去说什么,也没有资格去评论,当初我不也是什么都没能保护好么。
琴师哽咽着道:“离奇,你仔细听着,我有话和你说。”
我道:“琴师大人伤重,要不略作休息,有什么事……”
“不了,我已经快不行了……恐怕马上就要见我的老朋友琴魂了。”琴师打断我的话道,“看在我曾是音儿老师的份上,我请求你,离奇……帮我完成最后的心愿,好么?”琴师的声音渐显吃力。
“琴师有什么心愿?”我能感受到琴师此时的精神力与生命气息都在迅速地衰竭流逝,眼看我竭尽全力想用力量吊着她一口气也是做不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她遗憾而去,低头细听道。
“我的女儿她……还在帝都求学,她还小……还需要人来照顾,可我现在……已经……无法照顾她了……没法看着她长大了,所以……麻烦你帮我……帮我照看一下她,好吗……”琴师说到这里停了停,勉强喘出一口气道:“你可以认他做你的妹妹。”
“这……”我迟疑了一下,我的妹妹不少了,但一个都没保护好。音儿死而复生却又失踪了,桥樱为了救我燃烧灵魂逝去了,子依也没能照顾好,我实在是不愿意再承担下这份责任,害怕我会做不好。复仇的路上艰难险阻太多,我未必能顾得过来。
这时直理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这等落魄无能不是你该有的样子……拿出你曾经的风采来,不要让我看低你。”我脸颊抽了抽,抬头看到琴师脸上显现出有些失望的神情时,于心不忍赶忙道:“可以,我会尽力照顾她的。”
“谢谢你。”琴师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道,面色苍白得可怕的她尽力表现出最后的一个温和的笑容,笑容犹如当年一般端庄典雅。血停了,音儿曾经的老师慢慢地闭上了她的双眼,弥留之际的无限留恋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但我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微微感受到了那种哀伤的情绪。
我轻轻将琴师平放在地上,抬头看向魔公主,迈出步子一步步朝她走去。
现在的魔公主已经身负重伤,生死翼收敛跪坐在地。
见到我来,沾着风干鲜血的魔爪努力挣扎地抬起,朝我恐吓似地舞了舞,警告我不要上前。
我当然不会怕,但脚步却是在离她半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是自裁还是要我动手。”我道。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魔公主的目光里不屑的意味很明显。
我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将手中的生死镰不紧不慢地抬起,长长的镰身伸出,流露出嗜血寒光的镰刃贴近她的冷俏的脸。
时间停顿了一秒,我紧握着生死镰的手微微一颤。
“慢!”魔公主还是开口了。
“还有什么遗言未说?”我止住镰刀,作为一位优秀的对手,她的确值得我去尊重。
“若是你放了本公主,我可以答应给你我力所能及的一切,不要小看我的能力,作为魔公主的我有足够的资本去打动你,比如说死瞳,生死翼,或者更多?”
“死瞳,生死翼?”同样是生死神器,要说我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摇摇头道:“我不需要,也不相信……”
“你不相信本公主?要知道我曾诺的话还从未失信过!”魔公主打断我的话。
我仍旧摇摇头,道:“即使我相信,也不会放过你。”
“你害怕东帝国的制裁?这我可以帮你……”
“不是的。”我反过来打断她的话,她的自负已经不比她的天赋低了,但她还是低估了我的决心。
我道:“我并不害怕帝国的制裁,但是我要给死去的琴师做个交代。”说完,我不再犹豫,生死镰刹那间刺出。
感受到那种无以伦比的杀气,魔公主的眼睛顿时放大,泪水滑落,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妈妈……”
就在我刺下的那一刻,侧面一股力量凶猛的地袭来直接将我远远地震飞出去,我落在半空中,第一反应就是直理出手了,是不是他觉得我对一位受伤的女子动手很是不齿呢?
“皇叔!”魔公主一声惊呼。一只巨手裂空伸出,一把抓起魔公主就欲离开。
“哼!”身后传来直理的一声冷哼,力量风暴骤起,直接将巨手生生撕裂。
虚空深处传来一声闷哼,似是有人受了伤。但是魔公主已经先一步被送进了虚空。
我撞在地上,划出一道长达数十丈的深坑才勉强停下。站起来刚要追时,直理的声音传来:“不用追了,他们已经走了。”
我望着天边收拢而去的虚空,握着拳头奋力地甩了甩,一脸遗憾道:“可惜,让她走了。”
直理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个人自言自语道:“能趁我不注意将人救走,这笔账看来日后要好好算一算才行。”
我沉默了半响,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默默转回身抱起地上的子依去寻公主,配合公主快速收拾了战场。
这一仗看上去我们赢了,但却是惨胜。
东帝国琴师和总督阵亡,将军也折损了一名,死伤将士更是不计其数。现在军营里主事的自然就成了公主。不过相比之下,西帝国损失更为惨重一些,除了魔公主以外全军覆没不说,而且帝国边境南线地的攻势土崩瓦解,元气大伤。没有一段时间恢复是无法再发动大的战役了。
夕阳下,我和子依还有直理站在箭楼上看着仅剩的那位满头白发的将军在有条不紊地指挥武士们将一批批西帝国的俘虏们押送到军营里面看管,公主走过来看着我道:“对不起,之前很忙没有来得及问问你的伤势,现在没有什么大碍吧?”
我扭过头微微笑道:“没有什么事了,你呢,灵魂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是有些。”公主无奈地摇摇头道:“这次琴师用燃烧生命弹奏的禁曲威力太过庞大,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我回去禀明父皇,父皇会想办法消除这些伤害的。只是父皇得知琴师弹奏禁曲一事必是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要重责甚至将琴师一家下罪。”说到这里,公主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重,之前我已经将琴师的托付向公主说了,公主也为那位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小女孩担心起来。
我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直理。直理一见我看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的笑很干净,很亲近,并不像别人的笑容那样包含了很多的沉重或是嘲讽亦或是别的什么意味。所以他不管在哪里,什么时候都可以给人一种温柔舒适的感觉。
“他是……?”公主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道。因为之前事情太忙,她没怎么注意到直理的存在,“我的名字是南都直理,你可以叫我直理。”不变的话语同样被复述出来。
“你好,直理公子。我是皇室的公主陌雪。”公主很是礼貌地冲他一笑。
“哦,你是皇室的公主。”直理的态度很是随意,似乎并不怎么将皇室看在眼里的样子。
公主也不在意,问道:“直理公子有什么好的办法么?”方才我看着直理的目光公主也看到了,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公子并不简单,说不定白天的胜利也有他出手帮助的原因。
直理看着我们殷切的目光,无奈地耸耸肩,调侃道:“不愧是一家人啊,联手来打我主意。”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公主的脸顿时就红了,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公主不善于应付这种话题,只好没好气地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办法我自然有,这世界上能让我束手无策的事可不多。这次就算卖你一个人情吧,今晚大家入睡了我便施法为所有人恢复灵魂力量,你们就不用*心了。”
他说得轻巧,公主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我与公主对视了一眼,冲她点了点头公主才算是放心而去。
我看着公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箭楼之上,回过头看到正在逗子依开心的直理,精神突然一阵恍惚,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南都直理,你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