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从东丰城守卫眼皮底下溜了出来。
我们稍作休息,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洛镇。
一路上不断打听消息,得知紫魂他们十天前就到了洛镇,随后停留了不到半日光景,又往东南去了。
“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巢将军的驻地。我记得我因为送信一事离开驻地前,他们并没有到将军驻地的迹象。”噬蓝曦眉头轻皱着,疑惑道。
我眨眨眼听着,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却在暗暗思量。
又接连走了好几日,此时距巢将军的驻地尚有大半路程的样子。因为两人身体依旧都没有太大恢复,不得不走走停停。
我常在停下歇息之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盯着手背上那淡淡地六芒星印记,凝视着它,期望着下一刻它会突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告诉我静之久究竟到了哪里,然后我便可以直接去寻找并救她出来,不用像现在一样前方仍然渺茫,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影子。可无论我看了几遍,它还是静静的趴在那里,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变化了。
“静之久,你到底在哪里?”我望着远处天边的星辰,皆是暗淡无光,分不清哪一颗才是象征着她未来命运的星辰。
心里微微地感到有些疲倦。自从静之久出事的那晚来,这些日子自己一直都在不停地寻找着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伤,还差点要死去。不过一想到,静之久说不定就在前方的某个角落,自己的思念就会熊熊燃烧起来,恨不得日行千里,直接赶到她的身边去。
想念归想念,路还很远,还是要慢慢走的,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着上天,保佑静之久不要出事。尽管她已经出事了。
听噬蓝曦说,巢将军的驻地在洛镇的东南方,东丰城的南边。东丰城一战大捷后,巢将军因为驻守有功,也被奖赏了好些东西,但巢将军分文未取,全部散给了下属们,噬蓝曦跟着他才数日的光景也被分到了一些。噬蓝曦向我说着巢将军的事情,感叹他是一个很好的将军,十分爱惜自己的部下,与手下将士们同吃同睡、同甘共苦,每次月末时遇到上级克扣粮饷的情况时都会尽力与上面力争,所以被上司恨得牙痒痒的,并为这他没少吃苦头,但他从不在意。平日他总是受到同行排挤,欣赏他为人正直的人都不敢与他走近,生怕遭到不公待遇;厌恶他的更是冷嘲热讽,视若异类。这次若不是战事紧急,他也不会从北部极寒之地被调来帝都,随其他各处勤王的军队一起开赴到前线。这么好的将军,可惜却叛变了国家,成为了众人所不齿的叛军中的一员。
“可惜么?”我心情微微波动,不置可否,不做声地赶路。
小女孩给我们的药草差不多要用完时,噬蓝曦身体终于基本无恙了。她身体原先仅是因为施展哀使自爆受到了强烈的反噬而出现的内伤,这段日子在我执意要她将几乎所有的药草服下后还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相反,我之所以没有吞服那些治疗的药草是因为我知道即使服用了对我也没有多少作用,虽然那日的重伤因为七彩孔雀翎勉强护住了一命,而且身体内依旧残留着不少药性,足以支撑好长一段时间。但生瞳却不知为何失去了效果,这使得生死镰吸附周围天地和不断散发出来的死气没了抑制它的东西,在我身体内兴风作浪,尽管我尝试着动用生死镰上的力量来压制,但收效甚微,我甚至都可以察觉到那种寿元在不停流失的细微变化。
表面上我看上去似乎没变多少,只表现出了严重的消瘦和面色过分的苍白。但实际上通过与生死镰的契约,我可以听到时光沙漏在流逝的声音,那连通着两个储沙室的小口已经慢慢地被死气所腐蚀,逐渐开裂,让更多的沙子流向象征着死亡的那一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雾霭城的那段数着生命的倒计时去复仇的日子依旧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我们继续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刺骨的冷风吹过,让人觉得时光变得很是漫长。
没有再刻意地算着时间,我们俩人默默地不知走了多久,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十数日的样子,终究看到了那在天边出现的噬蓝曦说的巢将军的驻地。
只是那里现在已是一片废墟。曾经驻扎时临时布置的一些建筑已经全部毁去,到处一片狼藉。但是却没有见到任何一具打斗留下来的尸体。像是提前接到了什么消息似的,在危险来临前,全员匆忙地撤离了此处。
“我们继续追。”我简单查看了一下情形,扭头向噬蓝曦道。
“好。”噬蓝曦看了看四周的废墟,也没什么异议。
追着追着,又是两日后,正走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未至黄昏的时分却已经乌云密布,一种压抑的情绪渐渐浮上心头。很快就感到大地在颤抖,源源不断地在喷出灰暗的气雾,一丝丝袅袅的黑烟升起漂浮在这个世界上,天昏地暗仿佛看到了一片末日的景象。
远处幽幽的哀乐冷冷地传来,一道紫色的力量光柱顿时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风暴,汹涌澎湃地迎面扑来,将末日的气氛烘托到极点。我心中莫名生起一阵苦意,不停刺痛着内心。往日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禁不住在脑海中反复重现,悲苦的景象不断被无限放大。我的手用力地抓着胸膛,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一片痛苦之色,再也迈不动步伐。
旁边噬蓝曦也像是被我传染了,身子半跪下来,捂着胸口,一脸很是辛苦的模样。
这时候我手背上的六芒星印记突然光芒大放,眨眼间将周围的苦意驱散,这一刻那断了许久的联系冥冥中如同被唤醒了一般,一种急切的召唤感在不停地呼唤着我。
我精神一震,急忙拉起噬蓝曦的手,发了狂地朝哀乐传来的地方奔跑。我感到那道呼唤着我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要见到了吗,终于见到了吗,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可以相见了么!?
身体好似一瞬间恢复了,脚步也变得轻盈了很多,浑身仿佛燃烧起来,像是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在身一样,身后羽翼腾然张开,顾不得消耗,将庞大的威压展开,风急火燎地向前赶去。
“我来了,静之久!你感觉到了么,是我来了!”我内心忍不住激动,无声地大喊。
噬蓝曦被我拉着像风一样掠过天空,没反抗,什么都没说,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
就这样我紧紧盯着前方愈发靠近的紫色光柱,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紫色光柱的能量轰鸣着,威压磅礴,一股藐视天下苍生的帝王气概将天地笼罩,无尽的威严铺开,犹如末日中救世主一般的存在,一般的闪耀,让人感叹,让人臣服,让人心生无力。
就在我已经很接近光柱的下一刻,光柱的力量急剧衰减,天地灰暗的气雾也在逐渐散去。似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经告一段落,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尽量地往好的方面想道:“静之久一定会没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正祈告着,上天一定要保佑静之久,手背上的绿芒却突然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减下去。那好不容易才连上的联系像是被什么狠狠切了一刀,再也感受不到任何静之久传来的呼唤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心一下子仿佛掉到了谷底,霎时间冷到了极处。
“不会的!不会的!静之久你不会死的!”我疯狂地大叫,将一旁的噬蓝曦狠狠地吓了一跳。
躁狂的我全然不顾任何后果地将生死镰取出,大地登时破碎开裂,一股死气的光柱暴冲而起,重重地灌注在我的身上。
“死气加持!”由于是完全不计后果的加持,我的身体出现了严重腐蚀开裂的迹象。而我全然不顾。
一切都是为了见到静之久。已经错过了这么久,这次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要快!再快!最快!
噬蓝曦的手已经被紧张的我跩地生疼,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却没有出声打断我的情绪。
“到了,到了,就要到了!”我眼中已看不到别的,只有心目中的那个人儿,只有她才能映入我的眼帘。
“静之久!”我拼命地大喊,带着沉重死气气息的身体重重地向前俯冲出最后一段路程。
这一程好似天涯海角,永无尽头。
带着这十数天来的艰辛,无数次几乎要因祈祷和思念而发疯的心情,我从风中艰难的睁开双眼,下一刻,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那一幕。
静之久没事。
静之久真的没事。
静之久真的是没事!
我还来不及热泪盈眶,而这一刻的她,却将我长久以来埋藏在心中深深地思念和无尽的情感给无情地打碎,悄无声息地碎了一地,不可思议。
静之久站在半空中,一袭紫袍。我认出那是紫魂的披风。及腰的长发静静地垂下,在黑夜里散发着迷人的光泽。柔软的身段被扎龙一般粗壮手臂给紧紧搂着,娇弱无比的身躯静静地趴在那宽大胸膛上,可人的红唇毫不客气地被一个霸道的姿势给热吻着,脸上微微流露出的红艳美得不可方物。
紫魂一身戎装,气宇轩昂,霸气外放,身边有佳人在怀,一副天下尽掌的帝王气势俯瞰天下苍生。
我呆呆地站在地上望着天空中那对恋人,噬蓝曦站在身边,一语不发。
半空中,那美丽的女子被热烈地吻着,眼睛却瞥向了这里。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与之对视。她的目光一扫,眼里带着一丝轻蔑与不屑,一闪而逝。
我的心顿时凝固住了,又像无声地被撕裂开了,鲜血直流。
“她是在怪我么?”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在现在看起来是这么地可笑,可悲,可恨。
“为什么?”我出声道,语气很是平静,却将这美好的气氛给硬生生打破!
那对如胶似漆的恋人终于停下他们的恩爱。紫魂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脸上带着一种蔑视的微笑,伸出手朝下方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身旁噬蓝曦突然一声惊呼。
“巢将军!”
巢将军正凄惨地倒在地上,身上一片血肉模糊。
“噬……蓝曦?”巢将军重伤还未死去,听到噬蓝曦的一声呼唤,勉强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
噬蓝曦奔过去,抱起巢将军,握着他的手,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孩子,不要哭。”巢将军的声音很微弱,听起来却很和蔼。
“叛军已经走了,他们都被紫魂打跑了。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赢的。”巢将军脸上尽管已经鲜血淋淋,但笑起来依旧是那么地亲近。
“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为圣上献出你的力量。我们帝国不会灭亡的。但愿帝国万岁!皇室万岁!圣上万……”最后的“岁”字终究还是没能念出来,但我知道他已经在用他最后的力量在喊了。他死了。
我默默地闭上眼睛,一代将军就这样逝去了。请一路走好,不送。
“哈哈哈哈!”我听见紫魂狂野的笑声回荡在大地之上,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