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用翻开扉页,序言云:“吾广寒神功始于北魏,仍北山真人所创。与菩提达摩少林甚有渊源,皆以内功完胜,疑出一脉。北魏孝昌三年,菩提达摩在五乳峰的浊洞面壁九年,出山后授禅机于少林,自以天下无敌,适遇北山真人,终为神功所伤……”原来这书上所纪载的,果然是武功秘笈。
序言后,有人体经络穴位图。秋无用乃医学世家,人体各处穴位自是了如指掌,不必再背。再翻一页,却是点穴之术。秋无用细看,这点穴之术却甚是奇妙,一指九穴,乃取后羿一箭九日之术(西蜀民间传言,后羿一剑射九日)。秋无用也不管它,只管乱背。
未到天黑,秋无用已将这本《后羿本记》倒背如流,只是翻到最后却没封底,当下也不在意。为了稳妥,于是又合上书页抽背数段,一一对照并无遗漏,这才放心。耳听岩石背后嗡嗡声不绝于耳,显是望百叟还在用功,问:“前辈可是背完了?”他这是明知故问,对方显然还未背完,自然胜负已见分晓了。望天叟从岩石背后探出白蓬蓬的头,眼珠子的溜溜转动,却并不答话,立刻又缩了回去。秋无用怕他耍赖,忙将书册端端正正放到岩石上道:“在下可是背完了。前辈可要考教一二?”也不等回应,两手抱胸,就后羿本记扉页开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朗诵起来。他背得极为认真,生怕稍有差错便给望百叟找了岔子。背到后半部,忽听岩石后面道:“老夫眼光不错,小子真还有两下子!”秋无用连忙接应:“前辈说过的,一人一本——”望百叟在岩石背后道:“你道老夫还会耍赖?不错,是一人一本——”忽听得“哗”地声,一本书扔了过来,不偏不依,正好落在秋无用环抱的手上。秋无用疑惑不定,慌忙接住书,道:“前辈这是——”望百叟道:“哆里哆嗦,看看不就知道了!”秋无用连忙翻开书,心里一格登,立刻傻了眼。又是本《后羿本记》,内容全然不同,首页刚好接住前本尾页,原来是一本书却给望百叟折分开来,依然没有封底。秋无用大呼上当,然说好一人一本,红口白牙,无法抵赖;而且对方同样老大一本,可没占丝毫便宜呀!秋无用无计可施,只得再背。这一背已近天黑,却不知这《后羿本记》还有几式几份!
忽听长长一声哈欠,望百叟从岩石背后转了出来,边走边还在伸懒腰,用那本厚厚的药书搔背上的痒,似是才美美地睡过一觉。秋无用料知他不曾背完,但大丈夫一言九鼎,自己也未背完,当然不能比试。望百叟忽然道:“先前秋兄弟过剑门,可曾见到过这么高,长得这么样的女娃子?”一边双手舞来挥去,左右比划。秋无用给一打岔,背熟的老大一断立时忘个一干二净,见望百叟比划得甚是滑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什么什么女娃子?”忽然想起施柔柔,忙道:“哦,我想起来了,这女娃娃十八九岁,她叫施柔柔对不对?”
望百叟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秋无用大喜,心想这施柔柔果然是十八楼的人,连忙说出施柔柔被囚东篱居之事,却见望百叟长长打个哈欠道:“娃娃惹了祸要我去救对不对?我说秋兄弟,这天都快黑了,莫不成老夫要在这陪你过一夜吧?这又冷又饿的,可实在是不好玩!我看今天就不用比了!”顺手便将那本药书扔在雪地上。
秋无用急道:“前辈不去救人了?”望百叟道:“我为什么要去救她?娃娃不错,可他爹却坏得很。不过你放心,她有华阳老儿太白老儿暗中保护,死不了的!倒是我若给她找到,才是真正死了死了的!”秋无用一怔,知道华阳叟太白叟和这望百叟同为武林三老,心想施柔柔面子真大,却不知是十八楼什么人。忍不住问:“他们人现在哪里?”望百叟道:“是你要去救人,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两个老杂毛现在哪里,反正两个行踪无定,还得你自己去找!对了,若是见到女娃娃,可别说我在这里!”
秋无用听他扯半天,到头来仍是白说,心里块石头到底放不下来,可自己又急于要去巴郡,又哪有时间去找人?暗暗急得慌,再没心思管天黑,忙从雪地上拾起书来,道:“前辈说过的话,怎又不算数了?”
望百叟目光狡黠地一闪,呵呵笑道:“秋兄弟可是背完了?”秋无用道:“你一味打岔,我又如何能好好背?”望天叟双手一摊,道:“这不就对了!现时已天黑,你我都不能背出正好打个平手。只有等明日再比!”秋无用见天色也未黑尽,于是转开去,泯思苦记,只管诵读。望百叟见这小子固执得很,一时无聊之极,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忽然后山林子内一声清啸,声音有如海上波涛,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随风远远传来。望百叟脸色一变,叫苦不迭:“完了完了,我的冤家对头来了,这可咋办,这可咋办?”秋无用见他连说几声这可咋办,想是这冤家对头厉害之极,也不由心头一紧。望百叟急得在雪地上揪着花白头发团团乱转,蓦地一纵身,溜到了岩石背后。秋无用看得紧张,慌忙合上书,跟着也跳到岩石背后,颤声问:“前辈不问江湖,什么时候结下的仇人?莫不是东宫狗腿子?”望百叟一翻白眼道:“小子乱说话,快低声些。嗯,若给我这冤家对头听见,只怕再有两个望百叟也救不了你的!”秋无用听他说得凶险,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出。只闻得清啸声一声紧过一声,越来越近,却不见来人。望百叟全身缩在岩石下,忽然道:“你小子咋不说话了?”秋无用颤声道:“不是怕对头听见么?”望百叟低声道:“我是叫你不要乱说话,何时又叫你不说话了?哦,对了!”忽然神色一喜,道:“秋兄弟,你帮老夫个忙如何?”秋无用一怔,大出意外,问:“我能帮么?”言下之意,你望百叟一身功夫却吓得象缩头乌龟,我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只有送死。谁知望百叟却道:“能帮能帮能帮!”眼珠一骨碌,“哦,躲在这太危险,太危险。嗯,老夫这就要走了,你可不许跟来!”秋无用大奇,寻思:“谁跟你来了?你若走,我自会溜之大吉!”试探道:“前辈莫不是要在下引开你的对头?”望百叟喜道:“正是,正是!秋兄弟人聪明得很,办法自比老夫的多!”秋无用听言不由长叹一声,好生失望。心道:“人心如此,莫可奈何,我只道这老头古道热肠,原来竟是这般肖小之辈。不过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大不了把条命还给他就是了!”起身将岩石上那本《后羿本记》连同手中的一并叠起,道:“前辈大恩,秋无用没齿难忘。这《后羿本记》在下实是无用,只怕后给落入坏人手里,反惹祸端,这就完璧归赵!”说着正转过身,要交还给望百叟。忽听背后嗖嗖两声,似风刮过。跟着有声音传来:“小子,老夫当年投身南夷兹莫王,不想却遭暗算中了高原的血虫蛊毒,幸得你父亲相救方有今日,如今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了!只可惜你实在不是那块料,以后能否有成,全靠自己了!”只见雪地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足印,却哪还有望百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