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鬼太婆嘎地声笑,身形微动,左手拄拐,右手却抓向四大护法中的刘鸿飞。刘鸿飞早有提防,手中三星锺急转,绞向缓缓伸来的鸡爪样的手指。鬼太婆道:“老婆子想见识见识洪帮的钝顶雷!”手却并不闪避,向上一抬,快如电闪,一指点向刘鸿飞手背的中满穴。刘鸿飞啊地一声,身形暴退。文松黄本初邓大史兵刃齐出,四人组成道密不透风的墙,文松短笛指向鬼太婆手臂,黄本初判官笔最适合点穴,指向鬼太婆臂弯尺泽和少海穴,邓大史双朴刀舞成团雪,绞斩手指。刘鸿飞见情势有利,忙急手探怀意发暗器,只要钝顶雷一经发出,其势不可抵挡,这鬼太婆只怕就真的成鬼太婆了。刘鸿飞武功了得,手发暗器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可这次就不一样了,左手刚探入怀中,只感手背液门阳池穴酸麻,肘部小海天井穴微微隐痛,左手整只手臂竟再也提不起来。
洪玉娇看得发急,从椅上直弹而起,空中一声娇喝,落向鬼太婆身后,想前后夹击以求一博。洪玉娇一加入,立刻组成伏仪八卦阵,四大护法身形立闪,刘鸿飞占住乾位,洪玉娇赤手空拳占住坤位震位,文松持剑站住巽位,黄本初双笔守住坎位艮位,邓大史双朴刀守住兑位离位。五人圈拢却并不出击,欺鬼太婆年老,以此消磨其体力。伏仪八卦阵布成,情势立转。鬼太婆只见眼前有道光影直如陀螺样飞旋,看得发晕,猛一出拐,立时给五人合成的内力反弹回来。
秋无用见洪帮五大高手合围一个老人,心下大急。施柔柔道:“别忙!”秋无用道:“太婆对我有恩,我必须救她!”施柔柔道:“我是叫你看清楚再说。”口里叽叽咕咕也不知念了一通什么,忽然道:“对了,五人中姓黄的功力最弱,可从他下手!”秋无用急问:“怎么下手?”施柔柔道:“用神指九穴,点打艮位!”秋无用道:“哪是艮位?”施柔柔道:“你真笨!好了,你只管点姓黄的左手就是!”秋无用不假思索,运足内力,哧地一声,隔空点向黄本初的左手。黄本初因兵器上占便宜,是以占据要位,可他功力毕竟最弱,强撑一阵,动作上便来得拖沓迟缓。可这时鬼太婆也已瞧出来了,鸠形拐连挥,直如长蛇出洞,招招点向艮位。刘鸿飞眼见再撑下去阵式要破,他此时早运内力冲开了被点穴道,脚下一动,身形立换,自己站住坎位和艮位,却让黄本初替代了他原守的乾位。这样一来,场上形势立变,鬼太婆又给紧紧套进圈内,左支右拙,一时间险象环生。刘鸿飞招招进*,自以为得计,却哪料暗中会有人出手。
就在这紧要关头,秋无用的内力正好点到,他练神指九穴功夫不到家,只练成一指,但这一指仍非同小可,一指化九指,九股指力从中指中冲穴发出,一齐射中刘鸿飞左手臂弯,只听得刘鸿飞哎哟一声惨呼,慌忙闪开,半条手臂竟缓缓耷拉下来,他跟着又伸出右手托住,咬牙冽齿退到一边,面色惊恐寻望四周,直痛得额头冷汗涔涔。
这神指九穴神奇无比,把捏得好,遇柔则柔,遇刚即刚,外不伤皮,内却伤骨,秋无用一击得手,竟料不到神指九穴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看刘鸿飞手臂虽未流血,但明显内骨已断,不由抚着手指怔怔发呆。
洪玉娇酣力拼斗,却没瞧出暗里有人出手。眼见心上人受了重伤,不由目眦欲裂,惨叫声“鸿飞”,急伸手扶住。这样一来,艮位生门立时大开,鬼太婆嘎地一声怪叫,飘落在圈子之外。洪玉娇手扶刘鸿飞指着鬼太婆:“老……老不死的,你……你……”
鬼太婆跃出阵式之后却再不出击,呆呆站立,目光发痴,众人只听得她连连直呼:“老头子——死老头子——”
那声音又尖又细,时而如同轻风过林,时而又如细水呜咽。声音进入耳膜,像是黄蜂振翅,又像是柳刀刮竹,叫人心里说不出地烦闷难受。
洪玉娇将刘鸿飞扶到椅上,来不及查看伤情,双手塞住耳朵直骂:“这鬼婆子是不是疯了——”
只见鬼太婆校场四下游走,如鬼如魅飘行,身前身后竟伸出无数只手,将众人一一拔开,一一审视端祥,似乎她要找的那个死老头子就躲在他们其间。至后声音越显凄哀:“老头子出来——死老头子——”
到这时,鬼太婆才显出千手寒玉指的真功夫,偌大校场洪帮数百之众,一瞬之间,全笼在她的手影之下,人人的脸都给她逐一抚过,人人竟又给她逐一拔开,若是她要在此时神志不清之时狠下杀手,只怕洪帮再添两倍的人,也会在这间隙功夫死个尽光。
洪玉娇在扶住刘鸿飞时手里早已扣了两枚钝顶雷暗器,可在眼前闪动的千千万万只手影之下哪里还敢发出,想起先前自不量力合围也不知会惹下什么祸端,不由额头沁汗,心里如同捣鼓样恐惧不安。
忽听鬼太婆唉地声长叹道:“唉,死老头子,你又在骗我!”渐渐停下脚步,目望天空,眼角竟流出两滴昏浊的老泪。校场寂静悄然,直如无人,尽皆默然望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鬼太婆忽伸出手拍拍洪玉娇的肩道:“太婆在鬼见愁孤独一生,为的就是等那死老头子啊。可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来个女娃娃,太婆教她功夫,要她留下,可她就是不允,说要去找姓秋的小子。女娃娃,你可见到我家死老头子么?”
洪玉娇听她疯话连篇,颠三倒四,既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忽觉脸上手上给鬼太婆鸡爪样的手细细一捏,急忙一掌拍出。
鬼太婆嘎地一声,飘开五尺。
洪玉娇暗道声不好,手指间扣着的钝顶雷早不知影踪,只感胸口微微一痛,心内大骇,骂:“死婆子,你敢——”
鬼太婆嘎嘎笑道:“不错,你膻中穴内已被死婆子打入了钝顶雷。洪小姐,你只要以后不要强自运功,就让老不死的再打入几枚钝顶雷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这个刘护法,以李家镖局数十条人命换条手臂,那也是值得的了!”
洪玉娇花容失色,却强自一笑道:“死婆子,你使奸计暗算,到底是为什么?”
鬼太婆道:“是那洪天化死得早,才有你这个没管教的女娃娃。女娃娃听好了,明日正午,老婆子要在巴郡乘云楼见秋无用,你去通知他!”
洪玉娇性子刚烈,不愿受人所制,道:“若是不呢?”
鬼太婆怒道:“他若不来,我便替鬼见愁丢下的女娃娃将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还有洪小姐,你若能将秋无用亲自送到最好,到时说不定太婆一高兴,替你排出体内的钝顶雷也未可知,你可别后悔哟!”
鬼太婆话说完并不等回答,两手分携李非烟李云来,鸠形拐笃笃直点,竟在洪帮众目睽睽之下蹒跚而去。
鬼太婆携李非烟姐弟一去,洪帮也只得大众回撤。洪帮此来一为复仇二为追回洪帮玉印,不想中途却给鬼太婆一番搅和,反弄得损兵折将,铩羽而归。李家庄一夜腥风血雨,至此方才浪静风平人去楼空,偌大一片校场静寂悄然,只余得秋无用和施柔柔两人。
秋无用为免再生事端,原想将洪帮玉印亲手交还洪玉娇,然后去巴郡寻欧阳宛若,不想洪帮走得突然,只得作罢。两人依立楼口,一时间面面相向,竟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余下大半天时间,秋无用和施柔柔收聚李家庄家眷遗体,一并葬于坡后山洞,并以手削碑,留了自己名字。临近中午,方才相携回客栈。
两人草草用过饭,打点行李。施柔柔不说回去,自是要跟秋无用去巴郡。两人重新买了身新衣,另又换了两匹快马,临近天黑时分,已入巴郡城。两人远远便望见乘云楼,但并不进去,就宿附近一家叫回龙盘的客栈。巴郡城不大,可从这些客栈及酒楼的冠名来看,却是先声夺人,气度不凡。
这次,秋无用为避嫌,要了两间相临客房。施柔柔虽然不悦,但见秋无用脸色阴沉,只好由他,心里却早将洪玉娇祖宗十八代骂个尽遍。
入夜,施柔柔哪里睡得着,忽想鬼太婆要秋无用见的到底是个啥样的女娃娃,心血来潮,便想先一睹为快。以施柔柔性情,若说与秋无用为个女人斗气还来得两手,可若是真要与谁争风吃醋,她反倒不以为然。她爹爹兹莫王室下妻妾若干,大娘二娘三娘以下数也不清,是以觉得即算秋无用有几个相好女人哪也殊无平常。她这人生性顽劣反显粗愚,思想若是这个女娃娃容貌气质武功胜过她,哪便是她倒霉,大不了屈居下位就是了;反过来若是要见的女娃着实太差劲,倒不如先替秋无用打发走人最好。主意打定,侧耳听隔壁并无动静,便从窗口轻轻跃出。
施柔柔从窗口跃出落于长街路边一丛花木之下,正屏息张望去乘云楼的路径,忽见头顶一道黑影闪过,跟着又有人从窗口轻轻跃下。
施柔柔一惊之下几欲失声呼出。只见那人微微叹息一声,却长身立在花丛前不走,久久地竟向上面的窗口张望,不是秋无用却又是谁?
忽听秋无用低声喃喃道:“柔儿,秋大哥实是对你不住,你醒来若是找不到秋大哥可别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