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用在楼上见近千人的江湖豪杰转眼间尽成肉泥,不由得胆颤心寒,全身更是一阵阵发凉,眼望身后一百多洪帮兄弟,更是吓得全身颤栗,一脸惨然。秋无用暗道:“以我和宛若及楼主三人,凭着轻功逃出楼去原也容易,可余下这些人呢,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心里连喊了数声“怎么办”,一时间又哪有办法可想。
就在这时,忽听楼上一个女人尖利的笑声,跟着又传来一声惨呼。欧阳宛若惊呼:“是祖爷——”回身便向楼上冲去。秋无用心下也急,向着文松道:“文护法黄护法邓护法,你三人即刻带着众弟兄下到底层,守住楼门别让夷人冲进来!”三人得令,带着众弟兄下楼去了。
秋无用听出笑声是李非烟,也跟着回身上楼。刚上梯台,便给眼前恐怖的景象吓呆了。
原来,施广寒下到第十层时,点倒几个疯抢夺宝的武林肖小,不想李非烟和王子风也正好在这层楼上相遇。王子风还不知道施广寒及秋无用欧阳宛若三人也到了楼上,他阴谋点燃战火,掀起一场夺宝纷争,其眼下最大的心腹祸患却是李非烟,两人聚首,分外眼红,立时战在一起。李非烟的千手寒玉指何等了得,将云来往梯角一推,只见红光暴吞暴吐,顷间笼住整个楼层,仿佛一楼火焰腾地窜空而起,燃烧起来。王子风的劝蝶神罩功虽然当世无双,可说要对付这千手寒玉指却无胜算,好在这楼层空阔奇大,只要始终不入红光圈子,倒可以逸待劳。他怀中有好几本秦天德送的金装《楚辞》,双袖挥处,更见捏碎的纸叶散成漫天花雨,直罩住身前两丈方圆。只见楼内各色大小蝴蝶翩翩乱飞,红色光芒明明灭灭;两相映衬,竟如春日游园丽人飞天舞,晚霞映空千鸟伴云翔,尽管处处蕴藏夺命杀机,却也好看之极!
转眼,两人你来我往,已堪堪对上了百招。李非烟千手寒玉指使到极处,仍是无法近得王子风身前两丈,耳听得身畔书叶哧哧直响,暗道:“这小子功夫虽好,可凭借的却是几本书,待书用完却又怎的!”这样一想,强抑住就要入魔的狂动之心,手上虽也不缓,却也不使全力,心内也便一静。这样一来,王子风却开始发慌。劝蝶神罩功的最大弊端就是以内力驾驭外物,力求速战速决,时间一久,内力不济,凭借外物的威力便发不出来。看看几本金装《楚辞》渐渐只剩得个书壳,而眼前的红光圈子却越聚越大,其间似有无限引力,把人直往里面吸,知道不可抵挡。忽然心生一计,竟而拼尽全力运起铁布衫功,倒跌向楼后的石壁撞去。这一撞竟有开山裂石之势,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一尊数千斤重的巨石连着一层厚重的黄金板应声而开,隆隆不绝滚下楼去,墙上顿时现出个数尺宽的大洞。王子风因有神功护体,竟未伤皮发,呵呵大笑,身体一躬,便往洞内钻去,以求跳下楼逃命。
李非烟眼见王子风就要逃脱,心下一紧,立时全身功力汇聚,千手甫出,蛇头乱舞,齐齐向王子风身上招呼。可这样一来,心内魔念便无法驾驭,既而神志一昏,头脑迷茫,仿佛眼前突然现出无数个都要对付自己的强敌,尖啸一声:“弟儿——,弟儿哩——”
整座楼层蓦地刮起一股腥膻旋风,楼内散落的物事在红光强大的引力下,尽往旋风的中心飞窜。
施广寒这时正好赶到十层。红光的映射下,只见李云来瘦小的影子已然飞起,如同一张飘飘的纸鸢,直往旋风中扑去。慌忙之中也不及细想,搂身一把抱住云来,急使千斤坠想定住身体。可李非烟此时功力用极,眼见壁上又有几张黄金板“砰砰”数声跟着吸下来,跟着王子风的身体也被从孔内强扯而出,一齐卷入旋风内。施广寒抱着云来也在旋风中滚来裹去,尽管他拼尽全力运功脱身,可周身却如给章鱼的吸爪紧紧缠住,丝毫动不得半分,忽惨呼一声:“我命休矣——”耳边隐隐听得自己骨骼嚓嚓揉碎的声响,身在空中几抛几起,扑沓沓落下地来。
施广寒落地时怀中仍紧紧抱着李云来。他身上骨骼尽碎,尚只还有一息之呼;可王子风却是死得更惨,四肢散落,肝肠流得满地,面目全非。
李非烟以千手寒玉指一招之间生灭两大并世武林高手,功力用极,已无复本来面目。探手从地上掬了几口鲜血,又叫一声“弟儿——弟儿哩——”蓦地一挥手,竟已不认得李云来,劈面便向其打去。李云来给施广寒死死抱在怀里,大难不死,只受了点轻伤。此时眼见姐姐着实是疯了,惊叫一声,身下一滚,滚下楼梯,却正好给赶上来的欧阳宛若接住。
秋无用看李非烟张牙舞爪步步紧*,嘴上涂血,甚是狰狞可怖。一涌身拦在前面,目眦欲裂,骂道:“李非烟,你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正要以神指九穴的九九归一向其打出。李非烟忽然身子一摇晃,跟着倒跌回楼内,歪歪斜斜地坐了下去。原来,她先前用功至极,竟而全身虚脱,此时连走路的力气也是没有了。秋无用却只道她是在使诈,掌上蓄势待发,只要李非烟稍有动作,也便使出至命杀招。
李非烟内力枯竭,脑子更是迷糊,连挣几次竟未站起。散乱的目光中,只见锃亮的黄金板壁上清晰地映出个张牙舞爪魔鬼样的影子,神情一呆,惊恐的呼道:“是谁?是谁?滚,滚,你给我滚——”挥掌便向板壁打去。手掌击到壁上立时反弹,吃痛急忙捂住手,那道影子歪歪斜斜,也捂住手。李非烟神色惊怖,地上连滚带爬转向一边,可四壁上都是她张牙舞爪恐怖的影子,“是谁是谁滚滚滚”的声音更是四下回荡,尖利刺耳。李云来喊声“姐姐”,哭出声来。李非烟回过头,哪里认得。欧阳宛若眼见师妹是疯了,不禁长叹一声:“师妹,那人就是你啊!”
李非烟抚脸呆呆望着板壁,不迭声道:“是我?是我么?我怎么是这样?我怎么成这样子了?”脑里蓦地转过一丝清念,认出壁上之人果真自己,这样一来,竟给自己吓住了。
“是我?是我?不对,不是我,不是我?可我在哪里?”李非烟发疯样地四下转悠,恐怖地望着板壁上的人影,声音更是惨绝,“我在哪里?我在哪里啊?”跟着口中鲜血狂喷,至而倒地,伏着一动不动,竟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到这时候,秋无用才从紧张恐怖的气氛中缓过口气,俯身眼泪汪汪地去看施广寒的伤情。
施广寒全身鲜血几乎流尽,却还未死。他头靠着欧阳宛若,先是断续耳语,跟着目光散乱地望着秋无用,想抬起手,可两臂包括手上的指节也是寸寸碎断,喃声道:“秋兄弟,这一场武林浩劫,南夷兹莫王罪责难逃啊……”秋无用点点头,眼中热泪迸涌,道:“我知道!知道!楼主,我誓必替你保全十八楼,杀南夷兹莫王!”施广寒却摇头道:“不可杀,不可杀。皆乃我华夏子民,不可杀。祸端皆因十八楼,我罚他们世居深山,永无天日,这够了,够了……”秋无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欧阳宛若。宛若却含泪镇重地点头道:“祖爷,宛若一定达成你心愿,罚南夷百姓世代长居山里,永无天日……”施广寒脸上欣慰地含笑,缓缓合上双眼,一代武林枭雄,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楼下,南夷军兵,却已攻入了楼层。文松带领的一百多洪帮兄弟,死伤过半,逐渐退回到了十层楼上。这十层楼上,却有一道厚重的大铜门。欧阳宛若扑过去,一按墙上的机括,铜门轰地声落下,将上下隔断。下面的人虽攻不上来,而上面的人除了直上楼顶,也再无办法可想。众人见上面也是死路,皆不由面呈死灰,怔怔地望着秋无用。秋无用则一脸疑虑地望着欧阳宛若,猜想施广寒临死之际对她耳语了什么。欧阳宛若道:“秋大哥走吧,总有退兵之策!”依着秋无用,牵起云来的手,径往楼上而去。秋无用暗道:“实在不行,我便下去捉了兹莫王,*他退兵!”走到十一层,忽然想起里面还有几百个被点了穴道的丐帮弟子,过去一一给解了穴。这些丐帮弟子大难不死,听说眼前给他们解穴的竟是洪帮帮主,伏身便拜。
一行人很快到达楼顶。秋无用放眼望去,只见草原上的夷兵,铺天盖地,延绵数里,而兹莫王早已下了战车,领着不知多少人马占据了神女峰山头。秋无用暗吸口凉气,他的八阵图固然当世无匹,可眼下退路全部给堵死,不说生擒兹莫王,以一而对数万大军,即算以轻功带着欧阳宛若逃生,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何况,即算有逃命机会,他作为洪帮帮主,能撇下众弟兄不管么?秋无用眼见众人势必困死楼上,目视欧阳宛若,不由一脸惨然。
巍巍高楼,劲风透骨。只见欧阳宛若独自站在楼边,一身白衣飘飘,乘风欲飞,依稀便是那日乘云楼上模样。秋无用眼含热泪过去,并排站着,四手交握,千言万语,尽归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