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除了施广寒之外,尽皆看得发呆。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尖啸,一个长衫男子当先跳下天池,空中几个起落,已然飞到了楼上,瞧身形,竟然是王子风。
王子风的朝庭兵马,包括梓州知府秦天德在内三四千人,一夜之间竟无一幸免。不过他凭着武功高强,总算躲过一劫。此时见各路人马全部汇集,正是可以一举剿灭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手中并无一兵一卒,又如何能图谋心中大计?
他混在人丛中,因为衣衫破烂,身上又脏又臭,加之头发蓬乱脸上又东一块西一块的黄泥,谁又会认得如此乞丐样的人竟会是声名赫赫的当朝四王子。忽然心生一计,想出了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
王子风善于察言观色。各路人马都想将十八楼的宝藏尽数据为己有,自然视别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人人相互戒备眈眈相向,却谁又不敢最先行动,以免成为众矢之的;人人明里看似静待观望,暗里实则剑拔弩张,等待动手的最佳时机。可就在这时刻,王子风却以一个江湖痞子的身份,当先抢上楼去夺宝。
这样一来,其余人却稳不住了。其中也有小偷小贪的,思想这天池四通八达,跟着下去拿上一件两件,乘着混乱当可轻松脱身。念头一转,只见数道人影闪过,又有人跳下天池,转眼已扑到了楼门。王子风在楼上看得明白,俯身抓起数把珍珠,以戏蝶神罩功的手法便连连向楼下撒去。此时楼下已汇聚了数十人,望空便是一阵疯抢。
施广寒站在山头,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一声长叹:“唉,武林空前浩劫,现在才真正开始了!蜀王啊,你用心良苦,却造成如此天灾人祸!”
转眼间,洪帮的人下去了,少林的人下去了,丐帮的人下去了,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江湖帮派武林人士也下去了。数千人疯狂抢夺,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尸体投到池底泥淖,血迹遍撒!
只有南夷的人马,却始终岿然不动。兹莫王占尽地主之宜,成竹在胸,脸上闪着诡异莫测的微笑。
终于,有人扛着沉重的包袱,顺着石阶慢慢往回爬了。但是,谁也不曾料到,南夷的人马,暗里却早已包围了天池。方圆数里,全埋伏着南夷张弓拔弩的呷西娃子,这些人突然从长草中站起来,黑压压排山倒海,也不知有几万之众,噢噢噢的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响彻云空。
兹莫王坐在战车上大手一挥,第一排弓弩手跪前,嗖嗖连声,将先爬上来的人尽数射死。到这时候,进入天池的武林豪杰才知道身处的危险。有十多个武功高手踩着脚下污泥冲上天池打开个缺口,但很快便给单个分开,死于乱军之中。洪帮三大护法见情势紧张,招呼手下弟兄,急退于楼内作掩护。
三大护法此次来南夷,倒不是觊觎十八楼,却是为了寻找他们的帮主。秋无用被招为南夷郡马,但后来却为兹莫王所害,数遭险祸,生死不测,此事早传出江湖。三个人忧心如焚,打点好总坛内务之后,急急招来十四分舵舵主,另又选了帮中百多个武功高强的弟兄,不分昼夜向南夷而来。不想事有凑巧,天明赶到,却正好遇见十八楼神秘现世,是以便跟着各大帮派人物来看热闹。众弟兄中以文松为长,武功又为最强,是以黄本初邓大史及各舵主皆听他号令。在各江湖豪杰疯抢十八楼藏宝的时候,文松无意间竟看见楼内有个红衣女郎,依稀便是李家镖局李非烟。洪帮总坛为李非烟血洗,此仇不共戴天,文松虽知眼下危险,竟不顾生死,招呼众弟兄抢下天池,跟着拥进楼内,四下搜罗仇人。
三十四
山头上,施广寒一脸惨然之色,对秋无用道:“此番南夷倾巢出动,十八楼必遭空前浩劫,秋师弟,我誓与十八楼共存亡,以报蜀王知遇之恩,你和宛若是否愿留下,相助与我?”
秋无用哈哈一笑,豪气干云,道:“我和宛若自然愿意留下。楼主,就让我为武林三才尽点绵薄之力吧,你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事实上他现在是想走也不成了,洪帮三大护法及一百多兄弟都被包围在楼内,作为一帮之主,总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施广寒神色一喜,道:“如此,要保住十八楼便有希望了!秋兄弟,你我萍水相逢,却竟能如此相知,肝胆相照,纵然一死,那也是值得的了!”
忽望着施柔柔道:“施郡主,下面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至后还有一番大战,人人皆是生死难测!我知道你与我秋兄弟情深意重,可也犯不着在这与我们冒此大险,我看你还是乘早离去吧!”
施柔柔眼睛一红,望着秋无用道:“秋大哥,柔儿不是贪身怕死之人,我不离开你,死也不离开你,秋大哥,柔儿是真心对你啊!”
秋无用也觉出眼下处境,实是危机四伏,生死难料,拉着施柔柔的手道:“柔儿,你我心意相通,秋大哥又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楼主说得对,你听话,快走吧,只要你爹爹没看见我,自不会对你怎样,再说你留在这也帮不了我。待事定之后,秋大哥必来找你!”猛地挣脱施柔柔的手,将其往山下一推。
施柔柔大哭一声,泪如雨下,跟着又反身扑回来,紧紧拉着秋无用的手道道:“秋大哥,柔儿一生一世都欢喜你,你别赶我走,你别赶我走啊!”
秋无用心下感动,含泪道:“柔儿,我明白你的心。可为了你的安全,你必须走,必须走——”他要去救文护法他们,施柔柔武功太差,只怕无端生出事,狠心挣脱手,再不理会。
施柔柔知道秋无用心意已决,再强求也是无用,恸声道:“秋大哥,天地明鉴,柔儿是真心,一生一世都欢喜你,欢喜你……”掩面大哭,向着山下奔去。
秋无用大喊一声“柔儿——”,也竟是一脸泪水。施柔柔再不回头,转眼身影已消失在路下的密林里。
此时,各路武林豪杰,被射杀的已近千人,尸体层层叠叠,在天池内堆起数丈之高。其余人只得全部退进楼内,尽管个个武功高强,但在阵阵箭雨下,竟丝毫无反击之力。秋无用瞧在眼里,心急如焚。
施广寒忽道:“其实南夷虽有数万之众,可又如何敌我十八楼十万雄兵?若现在去擒兹莫王,可谓易如反掌。只是这一来,如何制肘各路江湖人士,却又是道大大难题!”说完话,目光又望向了山下。
秋无用神色愕然,疑惑地望着欧阳宛若,暗道:“你的雄兵,怕现在也只有我和宛若两个吧!”欧阳宛若似瞧出他的心意,对施广寒的话也是不解,低声道:“秋大哥,祖爷爱吹牛!”秋无用点点头。施广寒并不理会,接着道:“现在侵入楼内的人,只怕已到了十层以上。唯今之计,得先阻止他们再说。宛若,秋兄弟,我们得冒险上到十二层上!”话音未落,身体直入一道轻烟,已向天池上空飘去。秋无用和欧阳宛若不敢怠慢,紧跟其后,三个人直如腾云驾雾,驭风而行,转眼都轻飘飘落在第十二层的突出窗台上。施广寒掌上轻挥,击穿窗上的黄金板壁,现出个方形孔洞,跟着猫腰穿了进去。
秋无用和欧阳宛若缓一步进入,刚跨进去,便听见楼口数声惨叫,跟着“咚咚咚”数声,几个人已滚下楼去了。只见施广寒的影子,已从梯口扑到了第十一层。
十一层楼上,早聚集了数百江湖人士,其中大多却是丐帮弟子。这些丐帮弟子人人手中都提着个长长的布袋,里面鼓鼓的装满了东西。施广寒最瞧不起这种打家劫舍的角色,人丛中东一奔西一窜,也不见用了什么招数,只听得呼声连天,跟着整层楼顷间便变得悄然无声。秋无用和欧阳宛若刚走到楼口,便看见地上黑压压倒下一片,俯身查看,个个一动不动,圆睁双眼,却是给施广寒以重手法点了穴道。施广寒出手如电,身形如鬼如魅,转眼人又不见,想是已下到十层去了。
秋无用暗喜:“楼主从大局出发,如此胸襟,真是难得!”回头对欧阳宛若道:“宛若,我们得想办法抢在楼主前面去帮他,顺便再寻找洪帮的人!”拉起她的手,回身从楼口直下,听着楼下甚是嘈杂,慌忙下到九层上,想在九层楼口加以阻拦。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接一声叫骂:“李家镖局的死婆娘,看你往哪里逃!”跟着见黄本初手持判官笔,邓大史提双朴刀骂骂冽冽奔上来,接着是文松持着短笛,身后跟着洪帮众弟兄。众人蓦见秋无用,不由又惊又喜,也再顾不得搜寻仇人,伏身便拜:“属下见过秋帮主!”秋无用见帮中弟兄尽皆无恙,心下一宽,忙道:“众位弟兄快起!”众人得令,都站到了秋无用身后。三大护法瞧见欧阳宛若,虽知她不是害死副帮主及血洗洪帮的仇人,但因其时李非烟易了她的容,此时一见,也不由心下颤栗如鼓,吓得不敢出声。
秋无用问明来意,心下又是一宽。文松打量欧阳宛若半天,瞧出其体形容貌实与当初侵入洪帮的女子有很大区别,这才有胆量说话,道:“秋帮主,我们自楼下一路搜寻李非烟,可总也找不着人,想是她还藏在楼上!”秋无用暗道:“幸好你们没找着,李非烟的功夫已不在我下,找着你们还有命?”道:“此处不可久留。现在报仇事小,如何能让众位弟兄脱出南夷包围圈才是大事。文护法,楼下还有不有我洪帮弟兄?”文松摇头道:“楼下原有两千多人,但都是其他帮派人士。我劝他们暂避锋芒,可谁也不听。冲了几次,也不知现在还剩多少!”
楼梯口上正好有个通气孔,秋无用就着孔洞往外看。只见最底层,果然还聚着众多帮派人士,但也只剩下不到千人。这些人竟皆亡命,不断地冒着箭雨往天池上冲,但很快又给射回来。天池上方,南夷居高临下,占尽地利,楼上的人要想脱此危厄,实是千难万难。秋无用望着池内层层堆积的尸体,心想行军打仗,个人武功竟是无用,不由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忽见兹莫大军前排弓弩手一阵大乱,跟着纷纷跌下天池。秋无用定睛细看,却是施柔柔持着长剑自后偷袭,不由大惊失色。
施柔柔的武功只算江湖二流角色,但对付这些弓弩手却是游刃有余,一把长剑呼呼生风,似若砍瓜切菜,一边对着楼内连连大呼:“文护法,你们快冲出来——”那些弓弩手认出是他们的郡主,不敢抵抗,这样一来,很快便在天池上方打开了一道大大的缺口。楼下的豪杰正一筹莫展,哪容机会错过,一齐又从里面冲出来,很快便爬上天池。霎时间变生肘腋,阵势立反,两军对垒,好一番撕杀,场面顿时风云色变,惊心动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