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石洞内七弯八绕,站在出口时,已是夜幕深垂,星光满天。隐隐望见山下的草原,已给水淹得白茫茫一片,只有水流,并无人声。想来朝庭的数千人马在这场突入其来的浩劫中,已尽数给荡涤得干干净净。欧阳宛若想到自己无心之失,却不知会害死多少人的性命,不禁自怨自艾,恸哭失声。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洞外传来说话声。施广寒从秘道到这神女峰山顶,气力几乎耗尽,只坐在地上喘息。欧阳宛若听那声音先是一惊,跟着不顾一切地奔了出去,只见洞外火堆旁并排站着三个人,最矮的一个说话嗲声嗲气,是李云来,另一个自己日思夜念最熟悉不过,不禁惊呼一声:“秋大哥——”跟着扑过去。
秋无用回转头,一个娇美人儿早投身入怀。秋无用认出欧阳宛若,一时间惊喜交集,两人不禁紧紧相拥,尽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良久,两人才分开。李云来手刮着脸一个劲地道:“男的抱女的,女的抱男人,羞羞羞!”
原来这一日,秋无用带着施柔柔和云来,一直在神女峰山林中找千年赤阳参,竟还不知道山下发生的事。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未到中午,竟找到了好几颗。当下就在林中寻了处山洞给云来治病。这千年赤阳参药效非凡,再加上秋无用独特的治伤法门,未到天黑,竟将云来的病治好了。夜里秋无用打来头野鹿,三人就在洞外烧烤来吃,蓦听得山下人马鼎沸,惨声连天,正都奇怪地从高处张望,不想就在这时,欧阳宛若却神奇地出现在眼前。
秋无用和欧阳宛若互诉别情,施柔柔则眉眼含笑,拉着云来识趣地走开。她一直不认识欧阳宛若,此时一见,惊为天人,难怪秋大哥穷尽心思也想找到她,自己一个女人见着,竟也无端生出爱意,更何况世间的男人呢?
欧阳宛若目光柔怜,总也不愿松开秋无用的手。秋无用也是一般,听她诉说离别后的遭逢际遇,特别是讲到山下秘道如何脱险,不禁又是惊奇又是感叹。两人也不知说了多久,欧阳宛若这才想起施广寒,急急地拉秋无用进洞去。只见施广寒歪在洞口,脸上腊黄双眼紧闭,已是气若游丝。
秋无用拉起施广寒的手一探脉息,竟是若有若无,急忙运起广寒神功,以一股纯阳内力徐徐输入。约摸过了盏茶功夫,施广寒忽然啊地一声长叹,缓缓睁开眼睛,虽还说不出话,脸色却已转红,想来一条命是保住了。
这个时候,施柔柔和云来早将火堆移近洞内,欧阳宛若则一直蹲在施广寒身边,目光寻问地望着秋无用。秋无用微笑着点点头,欧阳宛若脸上一喜,眼里顿时涌出泪来。
接下来,秋无用不断地给施广寒输入内力,又叫施柔柔拿来两棵千年赤阳参服侍施广寒吃下。欧阳宛若望着施柔柔,忽然脸上一红,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施妹妹?”施柔柔回转头,调皮地道:“我是施妹妹,那你是不是秋大哥的宛若?”欧阳宛若脸上又是一红道:“施妹妹,我知道你和秋大哥的事,但我喜欢你!”施柔柔一怔,向着秋无用作了个鬼脸,也跟着道:“欧阳姐姐,我们一直在找你,我也好喜欢你啊!”欧阳宛若不禁伸出手去握住对方,再也说不出话。
这一晚,施柔柔就在火堆旁打个地铺,和欧阳宛若及云来并头而睡。欧阳宛若却将地铺移到秋无用脚边,竟而甜甜睡去,自梅园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睡个甜美的好觉。施柔柔看着好笑,心下却也不以为意。
三十三
秋无用费了好几个时辰给施广寒输入功力,后半夜,施广寒已能说话,而且也能自主疗伤。至天明,旧伤已然全愈,功力尽数恢复,原本灰白的头发,因为两棵世间罕有的千年赤阳参,竟而全部转黑。施广寒笑道:“我长居神女峰,平素只知以打渔为乐,却不知道这山上竟有如此神物,真是见薄识浅,孤陋寡闻之至!”秋无用也笑道:“听宛若说,天池内的银线鱼也乃世间独有,想是你过于偏爱,是以将此忽略了!”施广寒道:“你说得不错,天池内的钱线鱼确属世间一绝,养颜益体,只可惜,可惜……”后面的话竟再也说不出来。
此时天色大明,山下阳光普照,神女峰上,却依然是大雾弥漫,浓云深锁。施广寒从山头望下去,只见天池下的几间草屋石屋早已荡然无存,大水逝后,方圆数十里的草原上,遍布着给淹死的朝庭兵士马匹以及散落的刀枪剑戟。一切迹象表明,一场空前浩劫似乎刚才发生过,可四下却又悄无声息,不尽的沉寂在习习山风中似又还在酝酿着另一场更为恐怖的杀戮。
施广寒长叹一声,回头唤过欧阳宛若,对秋无用道:“我原是要你和宛若在此陪我长久居住。唉,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宛若,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你该不会怪祖爷吧?”
欧阳宛若紧紧依着秋无用道:“我只要跟着秋大哥,到哪里却是不怕。再说房子虽然没了,可我们还可再修啊!祖爷,这里真好,就象以前我和秋大哥的梅园,我们在这住上几辈子也是可以的啊!”热烈的眸子望着秋无用,似是在等他回答。
秋无用点头道:“是啊,宛若说得没错,我们与其四处飘游,倒不如就此安居,什么洪帮帮主,我也不想当了,我也再不是南夷郡马,柔儿也再不用回去……”
施柔柔跑过来嘻嘻笑道:“你倒是美,一讨就讨两……两房,不过……不过,秋大哥,我……我其实高兴得很……”
施广寒见三人之间其乐融融,心下也是欣慰,目光颇含深意地望了施柔柔一眼,却道:“这样当然最好,只是只是……”后面的话却忍住不说。
秋无用瞧出施广寒心思,当下将其拉到一旁,将自己在鬼见愁如何中松风道长的冰寒掌毒,施柔柔如何大义相救,以后如何在南夷数番遭险等等都细细说给他听。施广寒消出戒备之心,不由对这位南夷郡主更是敬佩有加,刮目相看。两人皆望着一脸羞红的施柔柔,相互拍掌大笑。
就在这时,忽听云来一声惊呼,指着远处的个红影对秋无用喊:“秋大哥,你瞧,那是我姐姐——”
四个人闻言一惊,寻目望去,果见半山腰的一层石阶上,仰天倒卧着个女人,瞧体形,正是李非烟。秋无用一声长啸,啸声穿透山林,似若龙吟,跟着抱起云来飞身而起。他轻功了得,身在空中仿佛一只巨鸟,转眼已轻轻落在石阶上。至后,欧阳宛若,施广寒及施柔柔也跟了过来。
云来一落地便飞扑过去,俯身抱住李非烟。李非烟身子一扭,竟蓦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一阵干呕,呕出几口泥水,跟着长吁口气,怔怔地望着云来,忽然便是“嘿嘿”一笑。
云来哭着喊:“姐姐——,是我啊,我是你弟儿云来啊——”
李非烟手捧着云来的脸细细端详,喃喃着:“云来?弟儿?”蓦地将其一推,站起身来:“给我滚开,我不认识你,我是李家镖局李非烟,我是百变仙女,都给我滚开——”
云来哭着上前,紧紧抱着姐姐的双腿。秋无用目视李非烟戒备的眼睛,低声问道:“李非烟,你认不认得我?”
李非烟惊然后退,一直退到石阶下,忽然大叫一声:“十八楼——”望空一指。众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寻望。李非烟挟起云来,蓦地一飘身,只见一团红光闪过,眼前哪还有人影?
秋无用叹声道:“她是害怕我们,为了救他弟弟,先前都是装的。她念念不忘十八楼,迟早会为其所害!”
施广寒及欧阳宛若见李非烟这等功夫,都不由惊异骇然。施柔柔急道:“我们快追!”秋无用拦身阻止道:“云来是她弟弟,她要带走,原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人在她手里,总也可以放心了吧!”
施广寒道:“李非烟是到天池里去了。天池里便是武林最大之秘的十八楼……”忽然望着草原上,嗫嚅着道:“来了,来了,该来的都来了……”跟着冷笑数声。
三人闻言一怔,跟着望去,皆不由骇然变色。
只见草原的中央,已出现大队人马,瞧装束,正是南夷的军兵。当先数十名战将骑着银铵健马簇拥着一乘战车,战车上端坐着一位身披大氅的夷人头领,正是兹莫王;而其身边,则站着武林二老华阳叟和太白叟。其身后的队伍,如同蜂动蚁涌,竟有排山倒海之势。
忽听欧阳宛若大声呼道:“秋大哥快看,还不止南夷的兵马!”
施广寒定眼望去,只见从另处几个方向,却又有数队人马向着神女峰并头齐进,瞧装束却是武林帮派人士。红玉指环的秘密给破译,十八楼即将现世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江湖。各处武林人士跟着朝庭兵马闻风而动,这些天来昼夜不息赶路,都想争得一瓢羹。各处人马转眼间便在天池畔会头,一时间人头涌动,马声嘈嘈。秋无用瞧见竟还有洪帮的文松黄本初及邓大史三大护法带着上百弟兄也夹在人丛中,无奈相隔太远,虽是着急却又毫无办法。
一夜之间,天池无垠的湖水尽数流干,放眼望去,骇然却是一个方圆数里巨大的天坑地漏。只见这天坑竟有数百丈深,其间又散布着无数个小天坑。在天池的中央,巍然耸立起一座巨楼,这座巨楼呈宝塔形,塔尖上呈环形镶嵌着十八颗碗大的明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刺人眼目;底层四方皆宽过百丈,楼层是用尊尊巨石垒成,四围的壁上,全铺着一色的黄金板。在楼的正面上,自上而下,又以拳大的珍珠镶刻了三个正楷大字:十八楼。每个字长宽约一丈,珍珠密密排列,一时间也不可尽数。然就宝藏而言,这却只是十八楼的冰山一角。从各处门窗孔洞内,只见奇光异色,华彩纷呈,显然里面真还堆积着如山的珍宝,只怕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谓为武林最大之秘的十八楼,到此时才真正现出它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