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微明,李非烟才从练功入魔的迷糊中清醒过来。只见自己浑身给鲜血浸透,四下全是飞龙帮众肢离破碎的尸体。可李非烟神情木纳,浑不在意,抬起袖口,正好数滴血液向下滚落,她连忙以口相接,甘之若饴。袖上饮完,又向地上掬了几手,口里正啧巴,忽然便发出一阵尖利的笑声:“嘻嘻嘻,哈哈哈,我知道了,我悟出来了,我悟出来了——”
一夜之间,飞龙帮数十之众,仅只余得李通一人。李通只以为小姐又疯了,“通”地跪在地上,仰天哭嚎:“主人啦,李家镖局完了,李家镖局完了啊——”
李非烟一阵尖笑过后,伸袖口向李通背上一拂,道:“老头子,你在咒谁啊?”
李通内功之强,在江湖中也算是一流的顶尖高手,可此时竟经不起李非烟轻轻一拂,身子一歪,立刻给拂倒。他闷哼一声又翻身坐起,也不答话,双眼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忽听林内一阵“悉悉率率”声响,跟着有人走了进来。
李非烟心里有股无名之火,正要找李通的岔子。给这一打岔,想问什么便给忘了。抬头一看,却是王子风。
只见王子风同样满身血迹,身体东倒西歪,很是狠狈,头脸都给撕破的衣襟包着,也是殷红一片。一个堂堂当朝王子,竟给弄成副乞丐样。他和李非烟原是约定在这里见面,不想从包围圈内只身逃出后,昏天黑地竟辩不得路径,晚上只好在山里囫囵一夜,天明时方才认出方向,好不容易寻到了这里。
王子风蓦见李非烟,先是一怔,接着一脸喜色,道:“非烟小姐真是不好找啊!”又道,“百变仙女,你真会变,咋满身是血的?”他自己也是满身血迹,却没瞧见。
现在的李非烟,瞧见的只是一只落毛凤凰,一只败翎鹦鹉,当然没把个王子风放在眼里,不过一声“百变仙女”当然叫得好听,笑道:“齐王殿下,昨日相助,在此谢过了!”
王子风望着四下散布的尸体道:“一定又有一番恶战。本王若是来得早些,当然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李非烟道:“我当然是要你相助。现在兹莫郡主在我们手中,齐王殿下,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此时,她还不知道施柔柔带着云来逃走的事。
王子风问道:“红玉指环上的夷文可是破译出来了?”
李非烟故作迷糊道:“或许你知道红玉指环的秘密,只是不愿讲出来吧?”
王子风笑道:“话说回来,本王对红玉指环的秘密并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将三枚红玉指环交给你们李家镖局,南夷兹莫王府更不会冒死相助!”
李非烟揶揄般道:红玉指环是李家镖局为朝庭的押镖,可说到底,最终还是会全部落到你的手中对不对?你是当朝王子嘛,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王子风道:“事实确也如此,不过本王料错了一着。”
李非烟道:“你料错了什么?”
王子风叹声道:“本王没料到,你李非烟却对十八楼藏宝觊觎已久,你要红玉指环的目的不是为了替朝庭夺回失物,而是为了寻宝对不对?”他虽在南夷栽了大跟头,同样也没把个李非烟放在心上,也不怕她翻脸。
李非烟冷笑道:“大家彼此彼此,你王子风不也一样吗?”
王子风道:“本王奉太子之命,来蜀地彻查十八楼之事,其初衷着实是为了寻取宝藏,以为国家所益。可来南夷之后,却改变了主意!”
李非烟道:“这是什么道理?”
王子风道:“这道理很简单。宝藏一现,蜀王性命无保。本王虽为王室,同样顾念着血肉亲情,不愿看到同室相煎骨肉相残的局面。办法只有一个,寻到红玉指环再销毁,让十八楼成为永远的谜!”
李非烟面色陡现杀机,冷声道:“那你为何又要将红玉指环交给我?”
王子风正要回答,李非烟却接着道:“红玉指环经手太多,其秘密难免泄露。眼下势成困局,也只有让江湖内讧,引出所有觊觎红玉指环的人,然后再一网打尽对不对?”
王子风脸色一变,道:“非烟小姐,你明不明白你现在是在对谁说话?”
李非烟冷哼一声道:“在我眼里,只有李家镖局!你在小女子面前一口一个本王,不觉很无趣么?”
王子风冷声道:“李非烟,你是在嘲笑本王?”
李非烟道:“那又怎样?我不仅嘲笑你想利用我,也想利用江湖各大帮派,对不对?”
王子风强笑道:“本王……我说这话,实是推心置腹。我承认是想利用你,更要你也去利用江湖各大帮派!你以为对付十八楼那么容易,据说十八楼拥有十万雄兵,我们的对手另还有洪帮秋无用,你李家镖局才区区几号人?”
李非烟冷笑道:“这么说来,那是不去找了?”
王子风道:“不是不去找,而是要讲求策略!”
李非烟追问道:“什么策略?”
王子风道:“我们仍还得去南夷,与兹莫王结盟!”
李非烟笑道:“你真是心狠手辣啊。你是要南夷与十八楼两虎相斗,然后坐守渔翁之利对不对?”
王子风道:“不错!只要兹莫郡主在我们手中,还怕兹莫王不就犯么?”
李非烟心里暗道:“你王子风会利用我,我何不也利用你。”当下向李通一挥手道:“李管家,你去把那个姓施的弄出来!”
李通仍是跪在地上,对李非烟的话却充耳不闻。
李非烟大声喊:“李通——”
李通目光黯然,哑声道:“你说施郡主?早给我放了!”
李非烟一声尖叫,回身冲进帐房,哪有人?脑子一激凌,蓦地想起云来,奔回来大呼:“弟儿——弟儿——”
李通道:“你就别喊了。我让施郡主带着他去找洪帮秋帮主了。小姐,李家镖局就存这点血脉,我看你就别去寻什么十八楼,你自己的病也该想想办法了!”
李非烟尖声道:“我没病,谁说我有病?好你个李通,你吃里扒外,看我今天怎样对付你!”
李通惨然一笑,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大笑道:“我为李家镖局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你却要对付我?小姐,你不就要我死么,好好,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牙齿一咬,暗运内力*于右掌,猛地击向自己胸口。
王子风不愿在这节骨眼上起内讧,惊呼:“李管家,不可——”
忽听得“砰”地两声闷响,只见李通上半身已给炸出个血洞,鲜血狂喷,轰然倒地。
王子风惊得连连倒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非烟漠然地望着李通的尸体,兀自还在恶毒地骂:“吃里扒外的老东西!”向王子风一摊手,“人不在我手中了,齐王殿下,你说咋办?”
王子风半天方才回过神,喃喃道:“他……他……身上莫非藏了炸药,竟是这般厉害?”
李非烟冷笑道:“是洪帮的钝顶雷,给我打入了老贼的膻中穴内。他自己想死,却也怪不得本小姐了!”
王子风面色大骇,眼望着李非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数大步。
李非烟道:“怎么?齐王殿下,你也怕了?”
王子风故作镇静地一拍衣衫笑道:“区区死个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对了非烟小姐,你既有洪帮的钝顶雷,那事情更是好办多了。到这个时候,我们只需将红玉指环的秘密透露给兹莫王,再加上你李家镖局和巴郡官兵,应该说剿灭十八楼并非难事!”
李非烟问:“若是秋无用真和十八楼有牵连呢?”秋逢春与她父亲同为十八楼下武林三才,上次施广寒救她时和秋无用的一番谈话足以证明,看来秋无用不仅与其有牵连,而且已投靠十八楼也未可知,不过这王子风却未必知道这十八楼的天大秘密。
王子风笑道:“那当然一起剿灭,次后顺势消灭南夷,自可报你李家镖局血海深仇!”
李非烟心里却暗道:“如果他知道我父亲为武林三才之一,只怕到时最先消灭的,却是我李非烟!”道:“施柔柔现在并不在我们手中,又如何去联合南夷?”
王子风笑道:“其实,现在有不有施柔柔对我们都不重要了。我们将红玉指环的秘密透露给兹莫王,并非要他相助,就象你先前说的,是要两虎相斗,坐守渔利。他为了寻取宝藏,焉有不上当之理?哈哈哈……”
李非烟眉头一蹙,暗忖:“我李家镖局为了这红玉指环,几成灭门,现在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才寻到十八楼的消息,又岂能随便泄露秘密!”见王子风意得志满仰天大笑,心想毕竟凯觎十八宝藏宝的人太多,不如消灭一个算一个吧,恶念顿生,忽然便向其后背拍出一掌。
王子风正打着如意算盘,浑没提防,蓦觉身后阴风透体,知道不妙。此时躲闪已来不及,但他毕竟功夫了得,脚下轻动早运起铁布衫功护住背上大穴,借这道阴柔掌力,顺势向前平平飞出五尺。
李非烟出这一掌偷袭,当然是想其取其性命,但他对王子风的功夫却有顾忌,是以只用了三成功力迷惑对方。眼见王子风轻松化解,掌力猛吐,加上了十成。王子风对李非烟逆练千手寒玉指功夫知之甚少,过于轻敌,躲闪之间觉到对方功力也不过如此,却不知道李非烟这段时间修行练功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自不可同日而语了。哈哈一笑,回手对了一掌,体态飘逸,自在潇洒,嘲弄般道:“非烟小姐,你又何苦?”蓦地神色一变,全身如遭重锤,仰后便倒。
李非烟一击得手,也是哈哈大笑,道:“王子风,是你自己来蜀地找死,却也怪不得我!”虽说着话,掌上连环,堪堪直向王子风身上各处大穴。
王子风大意轻敌,此时受伤不轻,一口鲜血冲向喉头又强咽回去。只见眼前红光乱闪,万千掌影似若群蛇狂舞,不知道是什么功夫,而眼前的李非烟早变成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怪叫声尖利刺耳,直吓得面如土色。百忙中双手抓起两把草叶,以戏蝶神罩功向着怪物抛去。
李非烟逆练千手寒玉指,迎敌对阵总先入魔,眼里只有怪物般的仇敌,而自己变成什么却不知道。忽然尖叫一声:“弟儿——弟儿哩——”手掌暴伸暴吐,两丈方圆尽数给掌风笼罩。王子风先前连连抓起草叶以戏蝶神罩功还可抵挡,可三十招后,功力不济,忽觉身上一紧,似若给无形的绳索缠住全身,接着给高高抛向空中,耳边只听得李非烟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叫:“弟儿——弟儿哩——”声音甚是凄厉,摧人泪下。
王子风全身大穴尽数被制,眼见着就要给揉为肉饼,也不由跟着喊:“弟儿——”心内万念俱灰,唯只等死。
就在这时,忽觉身上一松,直向下落,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弟儿?哦,你是我弟儿——”扑通一声重重落在草地上。
李非烟前次因练千手寒玉指,神志不清中几乎害了弟弟性命,此时虽然入魔,但潜意识里却有知觉。迷乱的眼睛望着地上的王子风,喃喃道:“弟儿?你是我弟儿,云来——”
王子风数处大穴被制,毫无反击之力,只得低声道:“我是你弟儿,云来——”
李非烟怔怔相望,目光柔怜,喃喃道:“云来,弟儿,你是云来弟儿!”
王子风可怜巴巴,望着眼前疯子样的怪物,颤声道:“不错,我是你云来弟儿!”
李非烟忽然目露凶光,恨声道:“你骗我,你不是,你不是!”
王子风忙道:“我真是你云来弟儿,你仔细看看,我真是,你是我姐姐非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