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烟缓缓蹲下身去,轻轻捧起王子风的脸细细端详,轻轻抚着其脸上的血迹,蓦地神色一喜:“你真是,你真是云来弟儿,你身上伤好没?欧阳宛若打伤了你,姐姐一定替你报仇,替你报仇哦!”双手一环,竟将王子风紧紧搂在怀里,跟着眼里泪如雨下。
若是以往,谁被这江湖号称的“百变仙女”搂在怀里,只怕任何男人死也堪值。王子风虽心中仰慕欧阳宛若,可对这有绝世容貌的李家镖局大小姐自也不例外。然此时,虽然给对方搂在怀里软语温存,百般亲昵,却也只是无比的恐惧害怕。
王子风以王者之身,一身功夫无处施展,面对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面对一个连自己的弟弟都认不出的疯子,也只有恐惧害怕。为求保命,只得轻昵的喊:“姐姐,姐姐——”
李非烟练功走火入魔,这次是真正地疯了。她缓缓站起身,跟着拉起王子风,手再不松开,口里道:“弟儿别怕,姐姐给你寻到了好宝贝,姐姐带你去寻十八楼,走,走啊——”
王子风再不敢接口,心里只是连连叫苦:“万一她清醒过来认出我咋办?咋办?”可他自忖一时间还无法逃脱,连连运气去冲几处大穴却徒劳无功,右腹天枢穴更是生疼,只得任其给死死攥着,漫无目的向前走去……
二十七
施柔柔得李通相救,侥幸得脱,在忘命奔逃中,正好遇上秋无用,不禁喜极而泣。秋无用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给施柔柔排出体内的钝顶雷暗器,因此背上背着施柔柔,怀里抱起李云来,运起广寒神功,尽往僻荒处走。约行了一个多时辰,仍是南夷之地,眼前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色草原。
李云来脑子糊涂,却是认得秋无用。口里竟不再叨念,也不挣扎,反而双手紧紧抱住秋无用的脖子,仿佛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丢下自己不管似的。施柔柔看在眼里,暗暗心道:“秋大哥真得人缘,竟连个小孩子也是这般亲近!”
施柔柔因体内有钝顶雷暗器,不敢强自运功,秋无用身负二人,再行了一段路,速度也便渐渐放缓。草原上到处有夷人的空帐房,随便选得一间,倒也足可藏身。
秋无用内力深厚,给施柔柔排出钝顶雷暗器几乎不废什么力气。可要给李云来治好脑子上的病,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他试着以内力从其中极穴而入,经关元,气海,中脘,膻中,天突,想打通其任脉。可行至天庭,内力却再停滞不前;继而反其道,却于长强,命门,哑门,风府,百会,上星,人中来打通督脉,仍是徙劳。秋无用直思索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明,方才慢慢理出些头绪。细心查看,才发现其额头“颠厥穴”上隐隐露出道红线,这说明是给淤血压迫神经所至。而要化解淤血,仅靠内力却是无用。他父亲赛华佗秋逢春在世时,曾专门讲过这方面的医治。主要还是靠药疗散淤。而其有效药方,其中一味最是难求,说到千年赤阳参。具说这种人参生在高山之巅,峻崖之险,寻找全靠机缘巧合,秋无用纵然有登天的本事,一时半刻却到哪里去找?
回过头,见施柔柔正望着他,一脸关切之意,忍不住伸手抚抚她的头发。施柔柔身子一歪,轻轻靠在他的臂上。秋无用问道:“柔儿,你家在南夷,可知这里有座叫神女峰的高山么?”
施柔柔一怔道:“神女峰?这可远得很,你要去做什么?”
秋无用望着已熟睡的云来,长叹口气,便将治病的事说出来,又道:“爹爹生前曾说过,西蜀神女峰有千年赤阳参,也不知好不好找?”
“神女峰?神女峰?”施柔柔站起身来,眼光闪闪,忽“扑哧”一口,笑出声来。
秋无用奇道:“你又在笑什么?”
施柔柔向他一弄眼,横着头笑嘻嘻道:“听说神女峰上住着一位神女,美貌绝世,每个男人都想去哪里,一睹其绝世芳容。郡马儿,只怕你到了那里啊,是再也不想回来啦!”
秋无用知她是在打趣,也不由调侃道:“我身边便有一位神女,只怕神女峰上的神女,那是一定要吃醋啦!”
施柔柔呸道:“你是在说谁啦?我呸哦!郡马儿,我知道你不是在思恋神女,你心里面是在想另外一个人!老实说,不许撒谎!”
秋无用给一语道破心事,一时无语,眼望着施柔柔,没来由地长叹口气。
施柔柔将目光转向别处,神情却仍是笑嘻嘻的,道:“你是在想宛若姐姐,也不用瞒我啦!好啦,好啦,我不吃宛若姐姐的醋总行了吧!”俯身抱起云来,向其一歪头道:“走啦,神女峰向西南——”
秋无用怔道:“柔儿,你身上的伤——”
施柔柔在原地直蹦跳,笑着说道:“你是心上的伤,我是皮肉之伤,又有什么打紧。我说郡马儿,你这辈子可惨啦,一个柔儿就让你够苦的了,再摊上两个神女,有你受的!格格,嘻嘻……”
秋无用也笑,举手作打的样子,施柔柔大声“哎呀”一声,将云来负在背上直往前跑,一路嘻嘻哈哈笑着说道:“天可怜见,说不定我们运气好,真能寻到欧阳姐姐也未可知呢!”
秋无用不好再接口,心下却暗道:“柔儿说得也是,反正一时间也寻不到宛若下落,只有先到神女峰寻到千年赤阳参再说!”几步追上前去,接过云来,一手携了施柔柔,望西南方向而行。
二十八
却说欧阳宛若到底没追上秋无用,她不识路径,到处东奔西走,不觉中竟也来到了南夷之地。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寻了一处夷人帐房权且过夜。幸好这帐房内吃的倒不少,什么青稞荞面,什么山芋玉米,虽非美味,却不曾饿着。天明醒来,蓦地听到帐房外传来“呦呦”的鹿鸣声。出去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座高坡,坡上有一片巨大的高原湖泊。湖泊对面,却又是一座高山,只见林木苍苍,如铺如盖,云雾弥漫,尖峰直插云端,竟是一眼望不见顶。
而脚下,却是绿草凄迷,遍地野花;暖风习习,花香四溢。在那湖畔,许多梅花鹿和野羚羊在高原的阳光下竟相追逐,全然一派世外仙境。放眼望去,湖面更是静若琉璃,几只山鹰在上空悠悠盘旋,仿佛一片片浮动的树叶,令人心施神往。
在那湖的中央,泊着艘小木船。一个披着羊毡的灰发老者,向湖里撒下一张网,手上篙杆轻动,那船便如飞般向岸边驶过来。随着哗哗的水声,听那渔者唱道:“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自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欧阳宛若心下惊奇,暗道:“想不到这竟也有隐世高人,想来他便一直住在这里,却不知识不识得我秋大哥!”向着那人直挥手:“喂,前辈,前辈——”
那老者并不答话,转眼船已驶到岸边,将长篙就船头一插,轻轻跳上岸来,手里提着两尾尺长的细甲鱼。
欧阳宛若快步跑过去,又道:“前辈——”
那老者头也不回,却自顾走向岸边的一顶茅草屋,茅屋顶上隐隐飘着一缕炊烟。口里仍煞有兴致地唱:“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欧阳宛若接口道:“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卧龙先生——”
那老者一怔,猛地站住,却道:“老朽非卧龙——”
欧阳宛若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卧龙先生。你虽唱的是卧龙先生的诗,但卧龙先生是不会做饭的。”
那老者很是不悦,回过头瞧着欧阳宛若,忽“咦”地一声,神色甚是惊讶。跟着沉声道:“女娃娃,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这样对老朽说话,可知是很不礼貌的!”
欧阳宛若却不会查颜观色,低声道:“我叫你前辈都老半天了,可你也不理我啊!”
那老者更是不高兴,道:“我又不叫前辈,为什么要理你!我有名字!”
欧阳宛若道:“那你说你叫什么?”
那老者一抖胡须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女娃娃,哪有这样对老人家问话的。不过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乱喊错了。哦,这样吧,要让老朽高兴,呵呵,呵呵,你叫我祖爷便是了!”
欧阳宛若听出对方是在调侃自己,不过对方年纪大,称祖爷也并不为过,道:“那我就叫你祖爷吧。嗯,是了,祖爷,你一定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你可识得我秋大哥么?”
老者很是高兴,一手不断地捋胡须道:“娃娃这样叫便对了。我当然在这住了很长时间,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认识不老少,不过这些都是在江湖上很有名头的,至于什么姓秋的,祖爷却没听说过,没听说过!”
欧阳宛若急道:“骗人!我秋大哥在江湖上可有名头哩。他叫秋无用,是洪帮帮主,他父亲是武林圣医秋逢春……”
老者一怔道:“这么说来,你真是如假包换的欧阳宛若?”
欧阳宛若奇道:“什么如假包换?我就是欧阳宛若嘛!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者笑道:“当然知道。你秋无用大哥我认得,他不仅是洪帮帮主,而且是南夷郡马对不对?”
欧阳宛若道:“我秋大哥虽当了南夷郡马,可他心里只有我!”
老者摇头道:“女娃娃太过自负,只怕会上当。他若心里只有你,又为何要去做南夷郡马?”
欧阳宛若分辩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又不信。听祖爷你说话,想来是见过他了,你带我去找他行不行?”
老者奇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