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宛若听不明白,问道:“是你的手下失约了么?”
施广寒摇头不语。
就在这时,忽然草原的尽头,地平线通红的日头下,出现一队黑影。
欧阳宛若眼尖先看见,不由喜道:“祖爷你快看,那是不是?”
施广寒神色僵硬,呆坐不动,只是昏浊的眼光蓦地大放异采,紧紧盯着黑影的来向。
不多会,那片黑影移近,伴着蹄声得得,却是一队马群。欧阳宛若好不失望,自言自语道:“还是没人来,全是些无主的野马!”
忽听施广寒道:“好啊,我等的就是它们!宛若,机不可失,这次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欧阳宛若听不懂,摸着地上的马鞍道:“哦,你是要捉匹马来骑,这也简单啊,咋又不早说!”
施广寒道:“仅仅捉匹马来骑,又何需在这苦等一夜。你仔细看看,在那马群中,有不有你放走的那匹白马?”
欧阳宛若仔细看了看,那群野马怕有数百头之头,黑黄灰红,颜色各异,却并无白马,只得摇头道:“没有!”
施广寒长叹一声,垂下眼睑。
欧阳宛若看施广寒的神情,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低声道:“祖爷,你别怪我!”一语未完,忽惊道:“噫,那不是——”
果然,在青草碧波泛浪之间,忽然涌身现出一匹白马。只见那白马在草原上飞来驰往,如驭风而行,似云朵飘游,快时仿佛电闪而过,慢时恰似白雾凝空,直看得两人都呆了。
那白马在草原上自在往来,清脆的嘶鸣声阵阵传来。不多会,忽然横里一切,转向了两人这边。
施广寒心里一紧,低声道:“这是匹头马,等它过来时,你以千手寒玉指的功夫将它点倒,若它还不听使唤,这有九龙令,你便在它臀上横来竖切几下,只要不将它弄死就行了!”
欧阳宛若听施广寒说话的声音冷声*人,也不由打个寒噤,道:“我不——”
施广寒强提口气大声道:“不行也得行,谁叫你放了的呢?拿着!”递给一样东西。
欧阳宛若接过一看,却正是她前日切鱼的那柄短剑。她知道这短剑的利害,心想这样横来竖切,马哪还有命在,往地上一扔道:“这不是九龙令,这明明是把剑!祖爷,我不——”
施广寒恼道:“这就是九龙令。记着宛若,收服了这匹头马,以后你便是十八楼楼主!”
欧阳宛若眼睛一眨涌出泪来,固执道:“祖爷,我不当楼主,我不当楼主——”
施广寒怒道:“你不当楼主也行,但你必须还我匹马!”
欧阳宛若哭道:“祖爷,你别*我啊,我都答应替你守在这了,我还答应一辈子都住在这,难道还不行么?”
施广寒冷声道:“今天若我们捉不住这匹头马,十八楼尽成瓦灰,我又何需你守在这!到时不仅你,还有你的秋大哥,都将成为十八楼的殉葬品,你好生想想吧!”
欧阳宛若顿住哭声道:“捉头马干吗?”
施广寒软下口气道:“这你不用问,反正干系重大,你可别耍小孩子脾气!”
就在这时,白马忽然横里一窜,跳了过来,站在离两人约有数丈的地方,大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两人看。
施广寒急道:“宛若,还不动手!”
欧阳宛若毫无心理准备,抬起头,也只怔怔望着对方。
施广寒心下一急,拾起地上的九龙令,蓦地便向白马掷去。
欧阳宛若急呼:“祖爷,不可——”
忽听得“帮”的一声,九龙令却是毫无力道,重重地只落在了数尺远的地方。原来,施广寒急切之中,并没想起自己助欧阳宛若练功疗伤,自己功力消耗几近全无,一时间也恢复不了,此时不说沉重的九龙令,即算滑落地上的羊毡,他也无力气拾起了。施广寒这一掷,几乎拼尽全身最后一点残力,口里“哇”的喷出口鲜血,身体重重倒在草地上。
欧阳宛若哭着惊呼:“祖爷——,祖爷你怎么了?”一把扶起施广寒,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的的答答落在草叶上。
施广寒缓缓睁开眼睛,惨然一笑道:“好孩子,别哭啊!祖爷死不了,死不了的。祖爷看你捉住头马后,还要替你去寻秋无用,你快,快啊!”
欧阳宛若泪水涌流,只是不答。
施广寒道:“真是个善良的娃娃,祖爷没认错人啊。好了别哭,祖爷再不*你了,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若是实在守不住,你便和你秋大哥去山西太原投李世明吧。祖爷已替你们算好了,大隋江山,不久必归李氏,一样可以成就一番伟业!你可知道,我之所以如此信任你,只因为你秋大哥的父亲乃武林三才之一,属十八楼门下。而我和你秋大哥的武功又都得益于望百叟,算起来还是同门师兄弟。他的人品,只比我想象的好,我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要死了,我很放心,很放心……”
欧阳宛若脑子乱得很,隐隐只听得施广寒后面几句。看着施广寒气喘不止,多半性命不久,想到他只因救自己才害得如此,心里既是愧疚又是难过,哭道:“祖爷,你别说这些嘛。我知道你对我和秋大哥好,我现在听你的话就是了,我去给你捉住白马就是了!你看着,你可别再说死的话啊!”将棉被折好靠在施广寒的背后,让他半坐半卧着。伸袖口揩干眼泪,站起身来。
此时,那匹白马仿佛通人意般,并没跑远,只是怔怔地立在几丈远的地方看。见欧阳宛若走过来,跟着也朝相近的地方走了几步,长嘶一声,却又戒备在望了施广寒一眼,立在原地不动。
欧阳宛若眼含珠泪,缓缓走向白马。只见白马颈上还套着不长一段铁链,一摔头,铁链便当当直响,仿佛很难受的样子。
欧阳宛若并没去拾九龙令,却对着白马道:“马儿,好马儿,你过来,你过来,让我给你解掉颈上的铁索好么?”
白马一昂头,“咴”一声,真的向她跨近了两步。
施广寒坐在远处,生怕白马便调头逃去,哑声道:“先斩腿,再缚颈,快,快啊!”
欧阳宛若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白马的头。白马口里喷出团雾气,用鼻子碰了碰欧阳宛若的脸。
欧阳宛若用手搂住白马的脖颈,轻声道:“好马儿,你真懂我的话么?你若听得懂,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手上一用力,嚓地声折断了铁索。那白马像是特别高兴,刨着马蹄围着欧阳宛若直转着圈子,忽然身子一低,竟半跪了下去。欧阳宛若怔了一下,翻身上马。只见白马四蹄腾空,稳稳地驮着新主人,向着草原奔去。在其身后,竟簇拥着成千上万的马群……
施广寒无力再喊,却给眼前的景象惊得发呆。口里只是一个劲地喃喃道:“想我施广寒劳心费力多少年,只为收服一匹头马,学通一种语言,不想到头来,竟不敌一个女娃娃。这娃娃莫非真是天神,连动物也听她的话?唉,真是好啊,十八楼雄兵十万,哈哈哈……”
欧阳宛若骑着白马,在草原上奔来驰往,直跑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调转马头驰回原处。远远地看见施广寒闭着双眼,仍就半仰半卧着躺在草地上,跳下马,一边给白马套马鞍,一边喜声喊:“祖爷,这头马听我的话呢,你起来,让我再骑给你看!”
连喊几声,却无回应。她心里有种不祥预感,牵着白马走过去。只见施广寒眉目含笑,仍以固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欧阳宛若又喊一声“祖爷——”飞奔过去。她试着伸手去探鼻息,若有若无,顿时如同触电般呆立不动了。她与施广寒原本无亲无故,可这几天时间的相处,却在内心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她其实已把他作为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在这世间,如果她真还有亲人的话,那么除了秋无用,也许便是眼前这老人。两行泪珠,蓦地顺颊而下。忍不住直喊:“祖爷,祖爷——”
施广寒忽然缓缓睁开眼睛,道:“宛若——”
欧阳宛若喜极而泣,紧紧攥着施广寒的手。
施广寒哑声道:“娃娃别哭别哭,祖爷不会死,祖爷还要在这等你秋大哥啊!”欧阳宛若凄声问道:“我秋大哥在哪里啊?”施广寒轻声道:“这你放心,祖爷会算,你秋大哥迟早自己会寻来的。你给马套好鞍子,驮我进石屋去!”
那匹白马极通人性,原地刨着马蹄,身子一矮,缓缓蹲了下去。
欧阳宛若连忙给马套上马鞍,抱起施广寒放在马背,驮向坡上那间石屋。石屋内另一道门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开启。只见里面,又是一间石屋,但却比外间大了数倍,一道梯阶向下直通幽暗。石屋的西侧,放了间石床,石床上有几床破旧的棉被,想是施广寒常在此居住。
欧阳宛若伸臂将施广寒接下来,扶到石床上。施广寒指着梯阶说道:“再往下行数百米,便是天池的湖底。宛若,我现要在这闭关练功,这间石屋除你和秋无用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来者一录格杀……”一句话接不上,哇地声,又呕出口鲜血。
欧阳宛若暗想:“原来这湖泊叫天池!名字真是好听!”还想问什么,可见施广寒为救自己弄得伤重如此,双眼凝泪,忍住不说。施广寒向外摆摆手道:“你每天黑前给我送一顿饭来。记住,每天……”
欧阳宛若知他心意,低声道:“祖爷你放心,宛若天天给你送饭,宛若答应你半步也不离开这!”
施广寒脸上带着欣慰之色,端坐床上,再不说话。
三十
秋无用背着李云来,和施柔柔晓行夜宿,直走了整整三天时间,仍是没能穿过草原。回望来处,无边无际,而前面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却不知到神女峰还要走多久多远。第四天上头,看施柔柔面容憔悴,神色疲倦,行止步履跚跚,虽说话满脸的不在乎,知道再不能如此走下去了。看见旁边刚好有间空毡房,停下道:“柔儿,我们就在此歇上一两天吧!反正也不争这一时!”
施柔柔脚下不停,笑嘻嘻道:“走吧,走吧,说不定欧阳姐姐就在神女峰下天池湖畔等着也未可知。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啥,这一歇下来,你又难受!”
秋无用蓦地听她提到“神女峰下天池”,不由一怔,想起破译红玉指环上的秘密,上面也曾提到天池,急问道:“柔儿,神女峰下真有个天池?”
施柔柔道:“有山必有水,那也不奇怪呀!不过我也是听说的!”秋无用又问道:“那里是不是还有个无忧谷?”施柔柔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郡马儿,你问这些干吗?无忧谷,是不是你和欧阳姐姐约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