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喊杀声更响更近了。
金碧尘颤抖着站起身,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涩声道:“走,都走吧。我下不去手……你们现在赶紧从后山逃命,我挡住追兵。”
李湘芷拭干泪水,对黎叔道:“黎叔,带着小银快走。”
金碧尘看着李湘芷决绝的眼睛,欲言又止。他转向全身发抖的金胜银,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李湘芷猛地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金碧尘身子一震。正当他要收回手臂的时候,金胜银温热的小手攥住了他的手。
金碧尘的眼中噙满泪水,道:“你不怕吗?”
金胜银深吸了口气,道:“爸爸不会害我的。”
金碧尘挂着泪痕的脸露出欣慰的笑意,他轻抚着金胜银的头,道:“儿子,要变强,只有强者才不会被这世界玩弄……无论发生什么,要勇敢的活下去。快和黎叔走吧。”
金胜银哭嚎道:“不,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金碧尘把他交到黎叔手里,道:“黎叔,带着小银赶快从后山逃,快!”他对金胜银道:“爸爸妈妈等一下就去找你们,小银先和黎叔去吧。”
黎叔自然知道事态的严重,向金碧尘深深望了一眼,拉起哭喊的金胜银从后门跑出,直奔后山。
北盟修士已冲到金宅,一只淡蓝的大风鹰滑翔而来,从金宅前段掠过,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个金宅上部沿着断痕缓缓滑下,轰然落地。
“金氏余孽还不现身?!”仇旭一声暴喝。空气再次发生扭曲,蕴藏着可怕的能量。
金碧尘将妻子护在身后,拾起金杖,纵声长啸:“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将夜空刺透,大地块块龟裂,冲在前方的无数北盟修士被强烈的气浪卷起,在空中被撕得粉碎。悬浮于半空的仇旭惊呼一声,急召灵阵护体,万条金光匹练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击的节节倒退,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金碧尘浮于半空,冷冷地看着潮水般涌上来的白衣修士,他手中的金杖晶莹剔透,柔和的金光在其上极具灵性的流动。
“金氏圣器,澜光杖,果然有些门道。”仇旭咳嗽了几声,再次升空。
金碧尘的双眸燃烧着怒火,他一声清啸,昂首闭目,将澜光杖举过头顶——澜光杖爆发出万道金光,犹如一轮烈日。
一声清脆的鸟鸣从烈日中传出,光芒碎裂,一只娇小的三足金翅鸟展翅而出,轻巧的落在金碧尘肩上,蓝宝石般的眼睛灵动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强大的威压从它看似弱小的身体中猛然爆发,*得北盟修士尽皆双腿发软,无人敢上前一步。
仇旭的嗓子有些发干,他当然知道这只澜光金乌是什么来头,如果当年的金家先祖没有将它降服,太阳至少比现在耀眼十倍……
金碧尘冷哼一声,道:“仇旭,你和这些虾兵蟹将加起来都不足以和我一战。”
仇旭嘿嘿一笑,道:“是吗,好威风的‘澜光金乌’啊……我今天给你带来一个小礼物。”
言罢,他的身上涌出滚滚黑烟,眼睛变成了恐怖的血红色,黑青色的血管一点点爬满他的额头。
澜光金乌拍打了两下翅膀,不安的鸣叫,盯着已然变成黑色火团的仇旭,它紫宝石般的眼睛闪出复杂情绪。
黑烟渐渐挥发而散,断脊山的夜显得更加深沉恐怖。
一只优雅的白天鹅破雾而出,悬浮在空中,轻缓的怕打着翅膀:高贵而美丽的曲颈,一尘不染的纯白,翅膀边缘点缀着墨色的长羽,血一样鲜红的眼眸漏出淡淡的黑烟……
金翅鸟猛地腾空而起,尖锐的鸣叫着,它的身躯逐渐变大,直至遮天蔽日,澜光金乌极端的膨胀自己,却遮掩不了内心的恐惧和憎恶。
“嘎——”天鹅突然引颈长鸣,声音嘶哑难听,让人遍体生寒,黑烟从它血色的眼眸中喷涌而出,随着它有力的舞翅弥漫开来。
金碧尘的嘴唇发青,他难掩眼中的恐惧,嘶声道:“仇旭,亵渎生物,你会遭天谴的。”
李湘芷看到了这一幕,身子一软,扶着墙才不致摔倒,喃喃道:“它也可能被收服吗……世界乱了。”
黎叔与金胜银跌跌撞撞的疾走在下山的路上,忽见下方燃起无数火把,有人厉喝道:“什么人?站住!”紧接着就是急促登山的脚步声。
黎叔吓得一抖,拉起金胜银就往回跑。他终究年老体衰,跑了一阵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危机在即,由不得金胜银沉溺在刚才的情绪中,他两步抢在前面,一边拽着黎叔向山上跑,一边道:“黎爷爷,随我走,或许从那个地方可以下山。”
金胜银自小爬山爬树,体力很好,而且对断脊山的诸多小路也熟悉。可这一老一少岂能是北盟修士的对手。背后火光闪烁,有修灵者用火刃破开了拦在路上的断枝枯叶,仅片刻,就有四五人追到了身后。
黎叔忽然甩开了金胜银的手,决然道:“胜银,你是金家唯一的血脉,一定要活下去,跑!快跑!”说罢,他推了一把金胜银,就转身迎向了来人。
金胜银望着黎叔苍老的背影,心如刀割。他心想,如果一味的跑,一定会让敌人追上……金胜银一狠心:赌一把。他停下脚步,就近找了一棵枯枝繁杂的树,快速的爬了上去,隐匿于密枝中。
黎叔迎向那三人,朗声道:“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
三人停下了脚步,没想到敌人会自投罗网,顿时心下生疑,一人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旗主有令,断脊山上生人,尽数擒拿!”
黎叔闻言,只是嘿嘿冷笑。
三人中的另一位突然喝问道:“不对,和你一起逃跑的那个孩子呢?”
黎叔脸色不变,狠声道:“你大可回去问问你的旗主,博源岛的人可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博源岛……”那人一惊,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惧意他身边一人冷笑道:“不管你是哪的人,我们都要擒拿,你心中没鬼,何必要跑。”他大喝道:“先拿下再说,绝不能让那孩子跑了。”
黎叔厉声道:“你们敢?”可那三人已然冲了上来,黎叔自知骗不过他们,只得拼死一搏。一人使出擒拿功夫,扭住了黎叔的胳膊。黎叔发起狠来,一口咬在他的手上,那人鬼叫一声仓皇后退,黎叔趁机拔出他腰间的大刀,疯了似的乱挥。
“蔡师弟,你先去追那孩子,这老头我们对付。”一人吩咐道。黎叔闻言大急,挥刀拦下。
黎叔本非习武之人,只懂些粗浅的招式,当下狂舞大刀,企图*住三人。而他又怎能是他们的对手,只片刻的功夫,他就身中数剑,鲜血淋漓。又有五人奔了上来,将黎叔团团围住。火光一闪,黎叔全身被烈火包裹,同时手中的大刀也被击飞。黎叔厉叫一声直接扑向一人,那人侧身避过,顺手补上一剑,正中黎叔后心,黎叔身上烈火燃烧,终于扑倒在地,可仍旧死死地抱住一人小腿,口中嘶吼道:“跑!跑!”那人心下大怒,喝到:“找死!”回手一剑斩下了黎叔的脑袋,将他的身体踹飞老远。
领头之人沉声道:“快,可能那孩子便是金氏余孽,追!”说罢,这几人便向山上急速跑去。
藏匿于树上的金胜银完全目睹了刚才的一幕,他紧捂着嘴,避免发出任何声音,眼泪无声的滴下……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再无追兵,他悄悄的爬下树,向黎叔的尸体磕了三个头,爬起身,从另一侧向山上跑去。
夜空被七彩光芒照的如同白昼,两大灵兽皆巨大化,在空中厮杀着,碰撞激起的气浪掀起阵阵狂沙,将周遭树木搅得粉碎。
金碧尘嘴角溢出鲜血,咬牙道:“竟然是噬夜墨鹄……”
噬夜墨鹄是屹立于灵兽之巅的强者之一。七兽圣之中,五位兽圣分别掌管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另外两个皆为禽类,一个代表光明,拥有太阳的力量;一个代表黑暗,是黑夜的王者。这两位兽圣,一个叫澜光金乌,另一个叫噬夜墨鹄……
两只神鸟本是势均力敌的死对头,然而,澜光金乌千年前被金氏先祖收服,到如今已然消耗千年,实力大不如前,况且如今是黑夜,是墨鹄能力的最强之时,这也是为何金乌在它出现的一瞬间就展现出了极端的恐惧。
“这种程度就不行了吗,我让你看看噬夜墨鹄真正的恐怖……”黑雾中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墨鹄停止了和金乌的纠缠,身体再次幻化成正常大小,它飞回黑雾的中心,猛然张开双翼,发出了歇斯底里的鸣叫,同时,墨鹄以一种诡异却有规律的路线缓缓飞行着,翅膀拖出的黑线勾画出一个完整的阵法。
黑雾经过的树木,在一瞬间枯萎,腐烂。山林中传来无数野兽的哀鸣。它们的生命就在那一瞬间被剥离了。
它血红色的眼流下两行血泪,在洁白的曲颈上显得格外恐怖。墨鹄似乎在挤压着自己最后的力量,优雅的身躯上鼓起条条血管,好像青色的小蛇在身上蠕动。
金碧尘感觉夜都变淡了,是一切黑暗的元素都被抽离了吗……澜光金乌惊叫一声,飞速的扑向金氏夫妇,将二人紧紧护在身下。
……
一切都停歇了,留下了寸草不生的断脊山,和漫山遍野的黑色晶状物。
噬夜墨鹄虚弱的趴在地上,长颈无力的摇晃着。剧烈的咳嗽声过后,仇旭从黑雾中跌出,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金碧尘面无表情的轻抚过怀里妻子的脸,她死前轻吻着自己侧脸,轻柔的话语还在脑中回荡:“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颤抖着站起身,残破的身体已不成人形:肌体被严重腐蚀,露出暗红色的肌肉,鲜血成股留下,内脏都被挤成了碎片……
朦胧中,他看见一个老人缓步向他走来,看清老人的脸,他因震惊而获得片刻的清灵。
“终究还是差了一环啊……”老人看着将死的金碧尘,喃喃道。
金碧尘挣扎着挺直身体,他的声音嘶哑:“原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控的……北盟,北盟盟主流洙,都是被你利用的……”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但你阻止不了我,千年前的那些老家伙也阻止不了我。”
金碧尘忽然笑了,他用尽他最后的力气,朗声道:“这个时代已经结束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开启新时代的,绝不会是你!”
说罢,他高举澜光杖,仰天长啸!
澜光杖再次闪现灿烂的光芒,高傲的金翅鸟冲天而起,嘹亮激昂的鸟鸣回荡在整个武灵大陆。金翅鸟如燃烧的烈日,将夜空照亮,灿烂的金光在夜空中形成绚丽的投影:灵动的金翅鸟,妩媚的雪狐,雄武的黑熊,神骏的青纹马,敏捷的通臂猴,威武的白睛虎,凶狠的草原狼,迅猛的花斑豹,还有……气盖天下的东方巨龙……
那个灿烂的时代,就在灿烂的光芒中……
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