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夜色下，江浦北城外的一片茂密树林里。
曹毅的老家仆穿着一身夜行服，面上须随风飘扬，神情冷硬冰寒。
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一名同样夜行服打扮的黑衣人与他相对而立，面上寒意更甚老家仆，手掌厚厚一层硬茧说明此人掌力惊人，胳膊肌肉块紧紧乘着衣服。
老家仆冷声道：“我已向殿下送去了密信，最近太孙朱允文频频来往于京师和江浦之间，他在江浦新认识了两个朋友，一叫萧凡，另叫赵鑫，此二人与曹毅的交情亦甚为相得。萧凡此人计谋无双，赵鑫此子喜好百工，擅长铠甲之义。此二人本事不凡哪。”老家仆一直跟着曹毅，自然知道很多事，连赵鑫偷偷设计皮质铠甲之事也略知一二。赵鑫还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早就落尽一些有些人眼里，身为江浦县领头人的曹毅得知此事后，将此压下。要不然赵鑫可没有机会认识太孙，直接在班房度过这穿越的后半生了。
黑衣人点头张嘴发出苍老声音道：“你的密信殿下已收到，殿下暂时并不关心此二人，要我问你，朱允坟频繁离京，轻身赴江浦，通常身边带多少侍卫？”
老家仆想了想朱允文身边身着便衣锦衣亲军们，行走步伐，脚步用力上判断，都有江湖一流好手，又是军人，细细计算一番道：“通常不过二十名军士，不过皆是锦衣亲军中的高手，彼此之间配合密切，轻易进不了太孙之身。”以老家仆的眼里观测，锦衣亲军们都是以朱允文为中心进行防卫，四周完全没有死角，即便有人想用强弩暗杀，锦衣亲军也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所有射界。
黑衣人点头思索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力量冷声道：“既然如此，殿下有令。”
老家仆抱拳恭声道：“请说。”黑衣人下令道：“殿下令：予你三十名无双死士，配有强弩五把，由你率领，伺机在江浦刺杀朱允文。”
老家仆神情犹豫，不一语。
黑衣人冷冷道：“你有何疑问？”
老家仆顿时一惊谋杀太孙乃十恶不赦之罪，以为听错连忙不解问道：“为何要杀太孙朱允文殿下？”
黑衣人嘴角一冷，喝道：“殿下行事，有必要向你解释吗？记住自己的身份。”
老家仆顿时默然不语，自古云上位者行事，下位者无需多言。
黑衣人见老家仆沉默，自知老仆原是江湖中人，重情重义，拜入燕王门下也是欠下燕王天大情分，刺杀太孙之事，乃株连九族大罪，稍有不慎满盘接输，开口道：“罢了，今日我为你解惑，明日你需要专心为殿下办事才是。明白否。”老家仆拱手道：“多谢上官。”老家仆虽然欠下燕王殿下一条命，自然要用自己的命去还。问时间谁没有一两个亲戚啊，老家仆可不敢赌，他年幼时家中亲戚待他不保，他要是因为自己的一命而让亲戚们开刀问斩，老家仆于心何安啊。老家仆的家族可就要绝嗣了，让他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朱允文乃当朝皇太孙，皇统大位承继之人。他若一死，京师诸皇子皇孙皆是平庸之辈，天子只能在藩王皇子中选立皇储，诸王之中，皇长子懿文太子早薨，皇二子秦王因早先征战落下病根，全靠金丹吊命，举报已然病入膏肓，不足为凭，皇三子晋王聪慧敏睿，手握山西三府四卫，兵粮充足，但其性飞扬跋扈，有勇无谋，不堪大用，如此，燕王殿下便是最合适的皇储人选，燕王数征残暴之草原各部，为国戍边多年，屡立战功，北平一府戴甲十万，钱粮无数，深得天子喜爱，朱允文若死，皇储之位舍燕王其谁？”黑衣人只说了朱元璋原配马皇后留下的子孙，没有说其他皇妃所生之子。其她妃子所生的皇子一个个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分封一地权利通天，在明眼里的人中，全是被圈养的猪羊。住在名为王府的围栏而已。真正有继承大统的人只有朱姓马家四子。
黑衣人接着说：“平日朱允多在东宫太孙府邸内，自小足迹不出京师半步，京师重地之内各处眼线盘根错节，戒备森严，刺杀不易，近日他频临江浦，身边又只带十几名侍卫，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岂能不杀？”黑衣人手紧紧的握住。
老家仆眉头微皱，抱拳开口道：“江浦如今已是曹毅治下，人人皆知曹毅曾是殿下身边的百户将领，若朱几从”在江浦，天午难道不会怀疑到殿下身和。”黑衣人冷笑道：“今上生性猜忌多疑。越是明显的破绽，他越是不信，何况燕王远在北平就藩，朱允文若死在江浦，天子只会认为有人故意利用朱允文死在曹毅治下来嫁祸燕王，既是嫁祸，更说明了燕王无辜，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燕王殿下领兵多年，岂能不知虚实之道？如果顺便还能打掉几个外地藩王，对殿下以后继承大统阻力少了很多。”
老家仆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忽然有想到了自己，自己的亲戚子侄，嗫嚅着嘴唇道：“那曹毅岂不是难逃一死么。”燕王为了洗脱了嫌疑，曹毅却必然会被盛怒中的朱元璋诛杀，天子嗜杀且喜连坐，朱允文若死在江浦下，身为江浦县领头人的曹毅焉有幸理？不但曹毅人头不保，江浦县方圆十里内的所有官吏亲属都会被株连问斩。储君一死天下震动，所造成的影响无法估量。上位者一言一行牵动天下万民，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君登基尸成山。
黑衣人厉声道：“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况区区一百户将领乎？世事如棋盘，世人皆是燕王手中棋子，弃谁保谁，殿下自有分寸。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了？”忽然语气一变道：“你放心，燕王殿下待下不薄，曹毅为了燕王大业献出自己，燕王殿下自然不会亏待他的家人。将来燕王登基称帝，曹毅亲属必然拜金封侯，永享富贵。”
老家仆明白人一听辨明黑衣人话中之话，思索一下自己前半生纵横江湖却没有给家中亲属送去一丝一毫，如今为燕王身死，换来他们终身富贵荣华，一咬牙，抱拳恭声道：“谨遵殿下之命。”
黑衣人一听老家仆如此明事理，剩下了下面威胁之话，心情一好，开口道：“燕王府死士已然派出。现在潜伏于镇江府，即日赶赴江浦，你要尽心办好此事，朱允文若死，殿下必成储君，天子老迈。驾崩在即，他日殿下登临大宝，你当居功。赏赐必然不少。”
老家仆领命：“是！属下必效犬马之劳。”后又想起一直跟在萧凡和赵鑫身边的老道士，开口道：“大人。还有一事。”
黑衣人刚要转身问：“哦，还有何事啊。”老家仆将太虚之事原原本本详细一说。黑衣人眉头一皱：“你说那位糟蹋的老道士武功在你之上。可否属实。”
老家仆抱拳道：“确实无误。”黑衣人一听原地走了几步囔囔道：“此乃大事之时，又有一大变数。”询问老家仆道：“你可知此人是何来历。”
老家仆仔细思索一番摇了摇头道：“属下不知，此人如何来江浦县。”谁让太虚老道士来此算命化缘都是用普通道士之名，而没有用武当开山门祖师弟之名呢，其实他太虚也害怕丢脸，一个江湖大派的老祖辈分的道长，居然混的要靠坑蒙算命维持生计，说出来真是让人脸红不已啊。
黑衣人眉头紧皱道：“不论是谁，此乃殿下大事，不能因为一个糟蹋的道士给破坏了。武艺不在你之下。”不在你之下意思可以拿下他，老家仆的武艺黑衣人知道，一般的死士根本不是那位道士的对手，不能让其坏了燕王的大计，思索一番后，黑衣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有了，扬州之事已然稳妥。想必他们也该在回来的路上。”
老家仆眉头一皱，果然扬州江南盐道官员被杀之事，燕王殿下也掺乎了一脚，无奈天下食盐五成要靠江南供应，江南食盐在两江。私盐之利如此巨大，燕王殿下手中雄兵十万，花销自然不菲。盐道官员林如海得罪的人不只是那些私盐贩子和两淮盐商，更是他们之上的各个朝中重臣和藩王。不像死都难。
黑衣人道：“你先回去，时刻注意太孙的动向，那位糟蹋老道，自然有人对付。”三两步消失在夜幕之中。
老家仆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拱手道：“是。”转身离开。
大事第一步已然安排完。两人各自还有第二部事要做。老家仆一路上可谓是满怀心事的回到驿馆内，曹毅早已入睡多时，驿馆内的驿卒们也大多睡下。老家仆只得叹息一声，曹毅也是一个苦命之人，为燕王殿下费心费力，流血卖命，最后却成为了一个弃子，也感叹自己，燕王虽然待下不薄，但也是杀伐果断之人，自然会在事后灭了他的口，谋杀皇太孙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老家仆已经活活够了。只想在死之前给自己的亲戚留下那么一丝好处，以报答亲戚幼年时的恩惠，也算对自己的祖宗一个交待。香火传承不容有失。
替上位者谋划大事的下位者，无论成不成事，都难逃一死，却别在于是事先被灭口，拿捏在对方手中的亲戚也会被杀，还是事后被灭口身死，上位者念在一丝忠勇之意上，好生优待下位者的亲戚子女。应了一句古话：当官的一句话，死的永远都是当兵的。
老仆在一丝无奈的叹息和对亲戚的思念中，辗转入睡。窗外夜以深沉，静悄悄的了无声音，只有风吹树叶声，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