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大虎套着车,拉着老掌柜去了东市场的万宝货行,这家货行年头长,把着东市场的门口,
刚踏进东市场,便看见金锡面凹黑字巨匾一一万宝货行,这里受过灾荒,闹过长矛,到了第二代传人,剪了辫子算是进了民国。
老李掌柜阔别这里都二十多年了,和当年一样,这间老店依然是这条街上的翘楚,这么多年来李家当铺和他们一直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不知道林有德还记不记得这位老友,穿过四角相勾的大门,便到了万宝的院内,这大院子变化挺大,前后阔了一百多米,现在的万宝不但作药材买卖,前堂还有几位坐诊的大夫,院内看病抓药的人颇多,李掌柜领着大虎向着东边的大屋走,印象中那间应该是当年老掌柜办事儿的地方,刚到了门口便被两个后生拦下,
“这位老先生看病抓药您得排队”,老掌柜和蔼的笑了笑,“孩子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来找你们家掌柜的谈点生意”。
后生一脸严肃,
“那也不行,我们家掌柜的正和别的老板谈生意”。
后生指了指院内的一颗参天大树,
“瞧见没有,那大树底下的都是来谈生意的”。
老掌柜向大树下看去,五个人正在盯着他,老掌柜乖巧的排在了第六位,大虎有些气不过,
“他娘的有什么了不起,还拿上架子”,老掌柜瞪了大虎一眼,
“不得无礼,在人家地界别失了身份”,接下来又陆续过来几家掌柜,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排到了老掌柜,怕大虎生事端,老掌柜将他留在了门口,跟着后生进了屋内,屋内还是以前的古香古色的样子,后厅挂着一张大大的“仁”字,老掌柜记得这字出自当年第一代掌柜林万宝之手,往里厅走,一眼便看见坐在太师椅上林有德,他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比以前发福了许多,老掌柜坐了下来,林有德一抬头便看见了老掌柜,一下子愣了下来,接着脸上挂上了一轮灿烂的笑容,
“李大哥,您怎么来了”,老掌柜也笑了笑,“万宝的买卖到底是在你的手里做起来了,本来想和兄弟叙叙旧,在外面拍了一个时辰”
林有德尴尬的起了身,“小弟怠慢了”,林掌柜冲着门口的后生喊道,
“快去沏茶”。后生看出了两人的交情,麻利的跑出了屋子。
“大哥,咱可得有十年没见了”,老掌柜点了点头,
“那可不,上次咱们见面还是十年前,老先生去世时我来吊丧”,“大哥怎么想起了兄弟”。
“我们都老了,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想了就过来看看”。
林掌柜年轻时一直是李掌柜大的感情深厚,握住了李掌柜的手
“我知道这些年来大哥还生当年我林家的气,后来我父亲没少念叨你,请了你几次你也没回来”。
老掌柜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都说荣华富贵好,有的人不慕富贵,偏偏爱自由”。
“大哥你可这么谦虚,我每天都看报纸,大哥混的也不赖,听说三松药厂让你家买下来了”,老掌柜捋了捋胡子,有些得意的说,
“买下三松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买个皮囊,赚不上几个钱,你看看咱万宝,人山人海多热闹,我老李要是闭上眼之前,能把店做这么大,我就没白活一回。”
林有德起身,
“哥哥休要说那些丧气的话,我带你去咱万宝后院溜达溜达,看看这几十年的变化。”老掌柜深知此时谈起买药的事还为时尚早,跟着林有德去了后院。
后院可算是才热闹,五十多位药工,正在娴熟的调制中药,林掌柜随手拿起桌上的鹿茸,
“你看看哥哥这都是上等的血茸,咱那会儿一年也收不上一百根,你看看现在,奉天的几家参茸堂,还都是我们铺的货”,
老掌柜开始引出正题,“有德,咱们店的药库,还在老房子嘛”
林有德摇头笑了笑,
“有一些小部分的药材在咱库里,其实大部分还在马家桥、鹿儿领、史家殿这几个山沟里,去年冬天就已经帮我收完,只要这三个地方不放货,奉天城里去谁家也没不来药材”
老掌柜有些惊愕失措,“那你给这几家交了多少大洋”
林有德得意的说,
“交了三成的定金,每年夏末给我们送过来,我们也不亏他们,比市面上要高一些。”
“听说你们今年压了不少刀伤的药,有买主嘛”,林掌柜继续吹嘘道,万宝是块金字招牌,顾客也都是老人儿”,随手抓起一个小药瓶,
“你就说这个,刀伤散,我们弄点云南白药掺上点红花油,打上万宝的牌子拿到市面上就能卖上一块大洋,这批药材日本人和地纳不知道找了我多少回,我都没和他们打拢”。老掌柜恭维道,
“有德兄弟真是经营有道啊。我今天来就是惦记你这件事”。
“老哥惦记我什么”?
“现在的日本人的株式社在咱们奉天可是口碑不太好,咱们这些药商恨着他们那,我怕兄弟贪财把药给了他们,那可真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那哥哥的意思是”,“老掌柜顿时眼前一亮”
“如果兄弟真想卖这批药材,何不高价卖给三松,日本人也就不惦记了,自然我们也亏不了你。”
林有德想了想,
“昨天我也看了报纸,还真想卖给大哥一个人情,我们两个头柜,死活拦着我”。
“我们三松哪里得罪过两位头柜”
林有德忙摆手道,
“得罪谈不上,我知道他俩那点小心眼,看见今年有大仗要打,药缺的厉害,等过几个月卖个大价钱”。
老掌柜劝道,“昧良心的财咱最好别发,要是因为咱们为了那点私利,咱战场上多死几万弟兄,这钱你花的心安嘛”,
“老哥,我心里有数,祖训自然不能忘,当年我爹一直做不起来这个货行,就是因为心眼死,啥事都得听他的,所以一直每发展,现在我都是和几位头柜商量着来,就是怕重蹈覆辙,所以容我商量一下”,老掌柜劝勉道,
“我说此番话也都是为了兄弟好,即使不卖给我们三松,千万别落到日本人手里,我走了,改日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