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查河西务游击张越指挥若定,作战勇猛,在通州阻击战中重创鞑奴。今经兵部有司叙功,暂署京营神机营挂衔参将一职。钦此!”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太监在兵部武选司新科主事吴占光的陪同下前往永定门外宣旨。
圣旨读完,底下鸦雀无声。陪同张越一道跪着接旨的义勇军诸将一个个面露不忿之色:整整七百多颗鞑子的脑袋,只换来了老大官升了一级,不,应当只能算半级。他们个个忍不住心底有气。监军的太监方明和两个锦衣百户魏同古、于致力也是一脸的失望。他们的升迁也是基本和张越的官阶保持同步的,现在张越如此大功只升了这么一级,任谁也多少不服气!
“张大人,谢恩哪!”宣旨的内官监太监名叫吕直,原本的历史上后金大军围城,他可是直接也上城头代天子指挥的,颇有些胆识。但作为一个通晓对鞑子战史的太监,他也为张越义勇军的战绩咋舌。可他现在只是个宣旨的,如何打报的不平?“你要是真觉得委屈了,可以亲自上殿找皇上讨封去啊!咱家这边的规程还是先结了吧!咱家也好回去交差啊!”
“是啊,张大人。这个……这个虽然官升的差了点,可好歹是挂在京营神机营的,地位尊崇啊!”一边的吴占光也跟着劝。
“臣张越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越想想也是,跟他们掰扯有个毛用啊?这是有人眼红自己的功绩太盛,给自己使绊子呢!谢恩完毕,张越和新晋为游击的鲁胡子一道结果官袍,穿戴起来。那边自有秦好仁拿着封好的银子打点吕直和吴占光。每人五十两,这个据说是河西务的将军出手还是挺大方的!
鲁胡子这次是走了狗屎运了!原本关宁军里的刺儿头,现在不仅在张越的扶持下顺利地当上了将军,还有幸跟谁张越一道觐见皇上。让人想不通的是,也不知兵部出了什么差错,神差鬼使地把他的这个千总给划到了义勇军的行列里了,这次一道被归入京营神机营,暂时归张越统管。此时,关宁军的大小军头尚在通州附近的泥洼铺和后金大军周旋,每人顾得上他们;通州那个参将正愁着丢失通州的责任,眼见得将鲁胡子这个刺儿头给赶了出去,他还巴不得呢!恨恨地他带着两千骑兵迈开双腿走路去了广渠门。
书归正传,穿戴一新的张越和鲁胡子连同监军太监方明一道跟着吕直、吴占光回殿面君。此时的北京城也是各个城门禁闭,每个城楼上都布置了大量的火罐灰瓶、滚木擂石,巡逻往来的军士接连不断,人人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虽说永定门外,义勇军已经扎下了大寨,牢牢的护住了城门,可按照兵部戒严令,依旧是城门禁闭,下了千斤闸。进出人员一律用吊篮上下。
进到城里才知道什么叫战时状态。沿着外城街道的两侧,散乱聚集了无数的逃难百姓,他们都是京畿周边赶在戒严前躲避进来的。人虽然多了,可并不见商业的热闹繁华,相反,倒是一多半的商家店铺因为害怕变故,干脆歇业关门了。倒是一些流氓地痞、小偷小摸日渐活跃了起来,坑蒙拐骗、偷窃扒拿,忙得不亦乐乎。此外,还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后金奸细也大肆造谣生事,迷惑不知真相的群众,弄得京师民众几乎是一日三惊。顺天府衙门虽然也派出了全部的衙役日夜巡逻街道,但终究人手有限,难以顾得周全。
“真是人心惶惶啊!”张越看着这乱哄哄一堆堆的人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民这么多,组织又这么混乱,这不是给敌人的细作以可趁之机么?!怎么这戒严还不出动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弹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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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神机营挂衔参将张越、游击鲁开虎、监军方明觐见!”巍峨的太和殿前,太监们一阵阵接力吆喝穿了出来。在吕直的率领下,几个一起向太和殿走去。礼部早早就派出了教导官在殿前细细教导觐见礼仪,一职耽误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放他们进去。
皇家的风格就是高大、巍峨、雄伟,外臣首先从气势上就有了心里弱势。此外,一道道警卫,无数的礼仪规矩,加上大殿前铜龟铜鹤嘴里缓缓飘扬的袅袅香烟,更增加了皇家的神秘感!张越做外后世的来人倒也并不迷信,略略顾盼就快步前进。身边的鲁胡子就表现的不行了,看他几乎紧张地冒汗的样子,真是很难把他和那个纵马杀敌、驰骋疆场的勇武英姿相联系起来。
大殿上文左武右分列两厢,虽然有百多人,但秩序井然,一片鸦雀无声,无形中这也加重了皇权的威严感!
三跪九叩之后,崇祯平静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三位爱卿平升!尔等忠心勤王,奋勇杀敌,朕心甚慰!”崇祯笑呵呵的夸奖了一句,“现在鞑子尚在祸害我大明京畿,尔等尚需再接再厉,尽忠王事,把鞑奴赶出边墙去!朕现在问一句,你们可有什么要求么?”
三人沉默中。
“呵呵,怎么都不言语啊?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说!说错了朕也不怪罪!”看得出崇祯心情不错,这个心机深沉、耽于内外交困的年轻皇帝真是一年难得看到几回笑脸的。“张越,难得你身价巨万,深具报国之心,又统兵有方,你先说说!”
“嗯!那就请万岁恕臣下的无礼了!”张越站在前头,跪下身躯。“臣闻我朝大明军制一战斩首四十就算的大胜,可以晋一级军功。今我义勇军一共斩首六百级,计算军功当为十五级,可兵部叙功仅升末将一级,臣的属下们颇为失望,臣也难以向他们交代!都是豁出了性命为万岁您卖命的,臣不敢冷了他们的心血,特转奏吾皇!”
什么?嫌官升的少了?这还有当场要官的?啧啧,这人真是胆子不小啊?
“噢?有这等事?!”崇祯也颇出意外,“孙阁老,你现在管着兵部,这是如何叙的功劳啊?!”
“这——,”孙承宗人老嫌烦,其实他也就是临时代管兵部而已,区区叙功的小事,哪里真的亲自过问。
“臣启万岁,张越这厮居然向圣上抱怨,可见这厮并没有实心报国的心思!臣闻君子事君父事当不计得失!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恳求万岁将他逐出殿外去!”只见一个穿着七品鸂鶒补子朝服的家伙出列就是一通针对张越的言辞,听起来还相当的义正词严!
老子抱你孩子下油锅了,还是杀你老爹奸你老婆了?用不着这样往死里整老子吧!张越忍不住回头瞪了这孙子一眼。那个七品的御史台监察御史言官长得方面浓眉,稀疏的短须梳理的一丝不苟,看上去相当的正直,颇具卖相!
“万岁!臣不敢苟同文震孟御史的中伤!”这边刘之纶一听如此上纲上线,马上赶快出列跪倒替张越辩解,“臣启圣上。值此危难之际,鞑子号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朝中兖兖诸公莫不惊慌失措,朝不保夕!现张越愿意毁家纾难,自建义勇军赶赴京师勤王,不避死生,他所求何为?难道仅是一个官衔?还是那区区的俸禄?圣上昔年是亲自见识到张越的财富的,他可真是不求名利的啊!臣恳请圣上三思!”他虽然也是新晋的兵部右侍郎,但在嫉妒的政敌们的阻碍下,好多事情都插不上手!其实这次张越的升迁也是政敌在对付他而已。
“臣启万岁!关于义勇军勤王兵部叙功是这样安排的。”只见一个和刘之纶并排站着的穿着三品孔雀补子的官员出班跪倒,他叫申用懋,乃是时下的兵部左侍郎。在前任兵部尚书王洽被下狱后,兵部实际就由他在主持。“虽然张越将军居功甚伟,但其出身即是白身,并无担任军职,故而兵部叙功以为超擢为参将还是恰当的。何况按照圣上的意思是直接挂在京营的!”
正主儿出面自是有一套说辞,这些文官们争斗起来那都是思虑周全,不留把柄的!按说这事儿他们已经办的颇合规制,已经占到了理上,可以就此打击一下冒尖的刘之纶、金声等新贵!不过,他们显然还是低估了张越赫赫战功的威力和他的人脉。
“呃哼!万岁,臣有本奏!”只见从文官前面走出一人,先手举笏板拱了一拱,跪下道:“据臣所知张越将军本不是白身,他与天启六年就已经是国子监的监生。再者,他肯将自己花费巨额金银训练出的义勇军拿来勤王,与鞑奴搏命,本身就不是些许功劳可以相提并论的,就凭这份报效国家的心思,先行封他个游击也是合情合理的!他再次立下大功,臣以为朝廷当不吝优叙!”
“咦?这个一贯不愿表态得罪人的老好人温体仁怎么今天吃错药啦?居然愿意为这家伙说情!”满朝文武几乎都是一个想法。他现在和周延儒两人被皇上认作是不结党的典范,圣眷正隆,一席话还是很得崇祯的首肯的。
看在你和咱家温洪的交情上,老夫是该拉你一把!但看在这次你如此辉煌的赫赫战功上,老夫看来得好好结交与你了!温体仁暗暗地想到。丝毫没有在意身边那几道或惊讶、或疑惑、或鄙夷的目光!
“臣启万岁,这张越本是军户,按律不可脱籍获取功名的……”文震梦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直起上身喊道。他也不想想,这都是天启年的事了,此刻再提这个,不是批评前朝的管理混乱么?
“臣启万岁,按照当年的规矩,但凡纳捐是不分户籍的……”这边户部、礼部的官员不干了,一下子跪倒了好几个出来辩论。其中两个还怒目瞪视着文震梦。你娘的想搞事老子不管,可你娘的别把屎盆子往老子们头上扣啊!
“好了,好了!你们看看如此一件美事被你们弄成了何等样子!”崇祯眼看着跪满了一殿的大臣们气就不打一处来!每次都这样,一弄就把朝堂搞的象菜市场,你争我吵、口水横飞,还讲不讲卫生了?其实有明一朝,大臣们这还算是小儿科了,文官们当场撸袖子动手,当庭上演全武行的武打片皇帝也看过不少!“既然张越是监生,这事好办!张越听封:朕赐你同进士出身,挂兵部右侍郎衔,领都指挥佥事、实封山东莱州府灵山卫指挥使;至于你的武职嘛——,罢了,朕爱惜你是文武全才,人才难得,就加你个镇国将军吧!这样统兵也方便些。至于你的属下,你就按战功报兵部,一切从优叙功!接下来,你可要好好带兵,努力杀敌,不要让朕失望!朕给你个任务,再杀敌一千,将鞑子赶出边墙,朕许你个都指挥使,登莱总兵官!”
“臣谢主隆恩!臣定不负圣望,全力杀敌,死而后已!”张越赶忙磕头大拜。
“万岁,这——,不妥啊!”身兼文武官职,这可是大明祖制都忌讳的。这次,不光文震梦、申用懋在喊,就连韩爌、成基命等几个阁老也在提醒。
“尔等都不用多说了!肯自己个掏银子出来报国的,你们中间有几个啊?敢于和鞑子拼命的,武将里有几个啊?一次阵斩六百多首级的,开国以来有几个啊?!”崇祯挥手止住了臣子们的吵吵!少年天子,总是喜欢标新立异的。现在袁崇焕不稳,京营虚弱,各地勤王大军不见踪影,鞑子寇掠军情如火,他能不格外笼络这个能打的大个子么?
“就这么定了!晚上御花园赐席!张爱卿,还有那个鲁游击,孙阁老也一道!”崇祯干脆样子做足,“哦,还有方明。监军作战,你也辛苦了!”
“奴才谢主隆恩!奴才一定再接再厉,誓死杀敌!”幸福来的如此突然,替张越捏了一把汗的方明带着哭腔大声谢恩!一边的鲁胡子张大这嘴,就这么呆呆定定的痴了!